莫千秋近日来被这几个小辈弄得愁眉叹气,眼角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莫媚儿留书出走之后,他已经分别派出了好几拨人去寻觅,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音讯,这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莫千秋虽为雄霸一方的教主,但也是个慈爱父亲,莫媚儿的出走让他颇为担惊受怕。

  这莫媚儿性格婉柔,极少外出,此次孤身一人离开青云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莫千秋不仅自己懊悔终身,怕是死后也无颜面对亡妻。

  近来,莫千秋总能梦到死去多年的妻子。妻子每次出现都是在责怪他没有照顾好两个子女,儿子成了废材,女儿不知所踪。

  偶尔,他也能梦到自己的义兄柳岩,柳岩也是厉声责备他背信弃义,不履行当年的婚约,每次都惭愧地从梦中惊醒。

  这一日,莫千秋踱步来到莫无为的房中。

  莫无为几日前被爹爹施了刑法,还是他爹亲自打的。他贪玩胡闹,惹下祸事,莫千秋一怒之下,打断了他一条腿。

  此时,断腿已经接好,莫无为正在自己的房中养伤。他远远听得爹爹来看他,趴在床上故意大声哼唧起来。

  莫千秋站在门外,听见莫无为吃痛的□□声,心里忍不住抽痛了一下。他脚步顿了顿,还是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无为,爹来看你了。”莫千秋走到莫无为的床前坐了下来。

  莫无为早把脑袋扭向一侧,给他爹留了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莫千秋柔声说道:“无为,别怪为父心狠,如若不让你长点教训,只怕你以后做事更加不知轻重。”

  莫千秋用手轻轻地扶了扶莫无为的后脑勺。

  “哼!”

  莫无为用鼻子哼了一声,然后把脑袋往里挪了挪,没再理他。

  莫千秋又叹了口气道:“为父虽然贵为一方教主,但却没能培养好你和你姐姐,甚为遗憾,现在我最担心的是,一旦我教有何闪失,你和媚儿便是案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莫无为没有吭声,身体一动不动。

  不过,记事以来,他从未听见父亲如此沮丧的口气,因而表面上没反应,心中却是一动。

  “这几日,为父一直心神不宁。连日来,我教连番遭受重创,虽未伤根本,但这也表明了以后会面对更多这样的磨难,若是想安安稳稳地守着这青云山,怕已是不可能了。那沙问天前番吃了大亏,回去之后绝然不会善罢甘休,不光是他,中原武林人士也可能会随时来犯。本来我是打算找一个有德有能之人做你的姐夫接替我的位置,可护你姐姐和你一世周全。可现如今,你姐姐出走,柳玉风也退了亲,唉……”

  莫千秋见莫无为的肩膀动了动,知道他在认真听着。

  “为父知道你为教主之位一事耿耿于怀,当年,你十三岁便内功大成,本是担当大任的天选之才,奈何为父心急,拔苗助长,致使你内力尽溃,伤重难治,自那以后,你因壮志难酬,失意郁结,故而行事作风颇有偏失……一切都是我的错啊……”

  莫千秋在莫无为床边又念叨了一阵,见儿子始终不肯搭理自己,渐渐觉得无趣。

  他伤心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这一番肺腑谈心,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最后只得讪讪而去。

  自莫千秋找莫无为谈心不过两日,青云教果然再次面临危机。

  “教主,大事不好了,沙问天又派人来攻!”

  “什么?这么快?”莫千秋大吃一惊,手中茶杯落地,摔得粉碎。

  “集合众首领,到大殿议事,共商御敌之计!”莫千秋大步出了内堂,火速向大殿而去。

  他万没想到,沙问天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居然这么快就能卷土重来。

  “教主,他们一定是得知了柳玉风离开的消息,趁虚而入!”

  “教主,属下早已安排人手把守山下各个关隘,量那沙问天一时半刻也攻不上来!”

  莫千秋坐阵青云宫,他知道,各个山口处的守军只能抵挡本事普通的敌人。

  像沙问天这等高手,不久之后,就会如上次那样,直接进入青云宫。

  莫千秋暗忖:现在柳玉风已走,青云教中唯一能与沙问天拼个高低的就只有自己一人,如果沙问天再次找来什么帮手……看来此次定要殊死一搏了。

  莫千秋将四大护法和各堂堂主均都派到山中各个要隘把守御敌,青云宫内只留下自己和几个普通教众镇守。

  “教主,属下有好消息禀报!”

  “青玖,你不在后山守护女眷,跑前面来干什么?”莫千秋见君青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有些诧异。

  “启禀教主,柳大侠回来了,就在殿外候着呢,他觉得上次突然离去,于礼有失,这次回来特地托徒儿向教主说解,前来赔罪。”

  “什么?好好!回来的正好!”莫千秋听得柳玉风回来了,顿时心宽,有他在,青云教可保。他顾不得责罚君青玖擅离职守,也不细思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赶忙出殿相迎。

  此时,已渐渐能听见山下的喊杀之声。莫千秋不禁又感慨柳玉风能在这乱军之中,赶回相助,此恩此情,无以为报。

  莫千秋出了青云宫大殿的殿门,远远看见柳玉风衣躬扫地,低着个头,跪在台阶之下,一动不动。

  莫千秋见柳玉风如此情状,顿觉惭愧万分:这孩子当真忠厚至极,他定是觉得自己走时言语莽撞,心中难安,故而才要行此大礼,明明是他自己受了委屈啊!

  思及此,莫千秋急忙快步下了台阶,边走边道:“小宝,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说这话时,莫千秋已经走到柳玉风的面前,他躬下身来,欲用双手搀起柳玉风。

  正当莫千秋双手触碰柳玉风的臂弯之时,只见这“柳玉风”翻转手腕,一手伸出双指,直袭莫千秋的双眼,一手立起,用掌从下方快速袭击他的下腹,速度奇快无比。

  莫千秋只当眼前跪着的人是侄儿柳玉风,绝不可能对自己动手,哪里做得丝毫防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莫千秋大吃一惊,他只能本能地向后一仰,闪过了来人的双指,避免眼睛被刺瞎,而下腹则正送到来人跟前,结结实实地矮了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莫千秋向后飞出三丈,跌倒在台阶之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来人抬起头来得意地看着莫千秋,面色阴森,嘴角带着狞笑。

  莫千秋待看清来人,立时瞪大双眼,脸上惧是惊讶愕然:“你……你是……”

  他只勉强说了几个字,接着便昏死过去。

  莫千秋中掌昏死的一幕,被正在赶来的莫无为看了个清清楚楚。

  青云山遭袭之时,莫无为还在卧室之中养伤。

  这些日子以来,他躺在床上无事,心中百转千回,思虑良多。

  有时会担忧出走的姐姐孤身在外是否平安,有时会思索自己对待父亲的态度是不是有些不孝;更多时候,他还是会想起柳玉风。

  自柳玉风离开青云山之后,莫无为已经偷偷地在心里面把人骂了千百遍。

  他实在是不懂,为什么自己只不过假装了一下姐姐,柳玉风就如此残忍地对他,不仅打了他,甚至还要杀了他!

  以往与柳玉风相处的画面会不时地窜入莫无为的脑中,那个时候这个人对自己是那样好,送自己礼物,讨自己欢心,还会教自己武功。

  可是,当他知道自己不是莫媚儿的时候,一切便都变了。

  思来想去,莫无为最后下了个结论:柳玉风就是个色令智昏的家伙,以往对自己的好,都是因为自己假冒了他未婚妻的身份,后来他发现自己是个赝品,就腾地变了心!

  经过连日来的精心调理,莫无为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

  这一日,他一早醒来又想起柳玉风,越想,心里便越是乱糟糟的,索性便出了门溜达散心。

  莫无为觉得自己真是有够犯贱的,连散心都偏挑与柳玉风初遇的那个荷塘。

  他腿伤还没好利索,走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很累了,于是便靠着那颗大柏树底下坐下来歇息。

  待他坐好之后,顺手从腰间抽出柳玉风送给他的那个短笛,放到嘴边轻轻吹奏起来。

  他虽不善音律,但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也悄悄专研了一些曲谱,已经能够断断续续地吹奏一首完整的曲子。

  一曲奏罢,他有些烦躁,想着若是能够吹给柳玉风听的话,那他一定会夸自己的。可他随即又转念一想,那人现在这样恨自己,说不定不仅不会夸自己,反而会把笛子收回去也说不定。

  莫无为叹了口气,又用柳玉风交给他的御鸟曲,将那只金灵鸟召唤了出来。

  鸟儿落在他的手上,轻轻地啄着他的手心,与他颇为亲近。

  “金灵,你说你的主人这会儿在干什么呢?真看不出来,他脾气竟然这么恶劣,发起怒来可吓人了。”

  鸟儿似乎听懂了他的言语,对他的观点似乎很不同意,晃了晃脑袋,啾啾地叫了一声。

  “要不是他,爹爹也不会打断我的腿。唉,说起来,还是他对不起我。”

  莫无为将手掌举高,金灵一蹬腿,飞起来在天空中打了个璇儿,然后便飞到高空中去了。

  莫无为垂下头来,又自言自语道:“爹爹也是,对我也这么狠!唉,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对我!不过,爹爹上次来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

  莫无为想够了柳玉风,思维又转到了父亲身上。

  自莫千秋主动找他谈话之后,他便对父亲的言语上了心。

  这两日来,他躺在床上反复回味,逐渐品味出了父亲那日言语间的沧桑沮丧之意,他觉得这几年来,自己尽是对父亲做些顶撞疏远的行为,实在是有点不应该。

  他突然想到自己那日没有回应父亲只言片语,心中不免愧疚和后悔起来,于是便想去父亲那里看看,跟他说说话。

  想到这,莫无为便收起了笛子,站起身来,向父亲的寝室走去。

  行至半路,他隐隐约约听见山下传来兵戈喊杀的声音。

  莫无为心中思忖:难道果真如父亲所言,又有人来青云山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