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愿以江山为聘>第58章

非此即彼

 

    严曦身世被人知晓一事, 还要从李行之到达玉田之后说起。

  

  李行之在玉田找到一户与昭贵妃的养母有过几面之缘的妇人,得知他们当年在玉田没有找到要投奔的亲戚,没过多久就举家搬到都城去了, 从此再没见过。

  

  李行之又一路追到延丹都城, 可惜都城那么大, 根本无从找起,加之水土不服, 车马劳顿, 他又心生绝望, 竟一病不起。

  

  好在刘顾纯带其去医馆那日正是昭贵妃的忌日。医馆的大夫正对着画像烧香祭拜。李行之见了那画像, 竟是口不能言, 泪流满面。

  

  刘顾纯见他情绪大变,知道这画中人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细问之下才晓得人已没了。

  

  延丹都城曾有过一次瘟疫,城中人人自危,暴民激增,四处闹事。后宫嫔妃更是头都不敢露。只有昭贵妃带着御医在城门口为感染的百姓无偿治病。

  

  经此一事, 她在百姓心中早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就连延丹皇帝都决定等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后, 立即举行封后大典。

  

  可惜, 她没有等到那一天。

  

  昭贵妃离世后, 皇上悲恸欲绝,举国大丧。之后的忌日,虽未再要求百姓祭奠, 但昭贵妃心地善良,又体恤百姓,深得民心,所以还是会有人自发祭拜。这位大夫就是当年受了昭贵妃恩惠,在瘟疫中幸免于难的人。感念她当年的救命之恩,每年忌日都要供些鲜花、香果,以表心意。

  

  昭贵妃长得跟碧烟极像,李行之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病情加重,撑了几日,含恨离世。去世前将严曦的身世写在了信里,交给了刘顾纯,让他寻个合适的机会转交给严曦。

  

  虽然李行之只说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让严曦自己决定,但刘顾纯知道,他定与昭贵妃一样,不希望严曦再回来。所以当初葬礼过后,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将那封信拿出来。

  

  这一犹豫踌躇,就过了一年。得知严曦进京赶考了,刘顾纯再也坐不住了。

  

  树大招风,这般入了朝堂,只怕后患无穷。于是他带了信连夜前往京城,打算劝严曦返回苏州。却不曾想,符卓那般老奸巨猾,早已觉察出苗头,将严曦的身世调查的清清楚楚,又派魏劭杀人灭口,信自然也被毁了。

  

  刘顾纯的真正的死因不难猜测。梁砚文没敢跟严曦说真话,也没敢质问符卓。就算问了又能如何?他只能留个心,待日后有机会,再替刘顾纯报仇。

  

  对于符卓的盛情邀请,梁砚文推说需要考虑几日。符卓倒也痛快应下,没有过多为难。他不急着去强求,是因为他笃定梁砚文会同意。

 

    果不其然,梁砚文在离京前松了口。

  

  符卓自然十分高兴。梁砚文却惴惴不安,“梁某与太师所议之事,还望太师莫要在殿下面前提及,他……尚不知情。”

  

  “这是自然。但你终究不能代替他做决定。老夫希望殿下即便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能与老夫达成合作,跟皇上划清界限。这一点还得梁大人多多费心。”

  

  这个符卓果然老谋深算,他是不放心,逼着梁砚文带着严曦先上贼船。

  

  “一切全凭太师吩咐。”被人拿捏着软肋,梁砚文无从反抗。

  

  符卓点点头,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梁大人身在杭州府衙,想必也听说了苏杭盐田之事,老夫除掉顾庭芝之心已久,你可有什么建议?”

  

  几日前他还收到严曦的信,信中交代他务必告诫顾庭芝多加防范,他怎会不知?“朝中都知顾庭芝调查盐田一事,若最后查来查去,众人发现顾庭芝才是背后主谋,想来事情会变得十分精彩。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是囚禁了叶家二公子么,那叶二公子肯定十分想报仇。太师若能找人说动他,祸起萧墙,收拾一个顾庭芝还不易如反掌?”

  

  “借刀杀人?”符卓合掌大笑,“只怕顾庭芝到时会悔不当初!哈哈哈哈……好一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错!不错!九殿下有你这个文武全才在身旁,还怕不能问鼎天下!”

  

  “太师谬赞了。梁某不过一介武夫,哪儿能想到这些?还是殿下跟梁某聊天时无意说起的。”梁砚文故意将此事的功劳往严曦身上推,希望符卓能就此放过他,别逼着他双手沾上鲜血才罢休。

  

  此后,梁砚文离开京城。却在官道遇到乔装等待的蔺容宸。见面之后,蔺容宸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何去太师府?”

  

  蔺容宸既然知道他去了太师府,严曦的身世被发现只是早晚的事。

  

  既然瞒不下去,加之蔺容宸对李行之的态度使他更偏向于相信蔺容宸,再三斟酌后,梁砚文将事情一五一十地道了出来。

  

  蔺容宸的脸色非常难看。

  

  梁砚文甚至觉得他下一刻可能会出手掐死自己,所以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事已至此,要杀要剐,凭皇上一句话。只是梁某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唯求皇上看在太傅的份上,留殿下一命。梁某代太傅,昭贵妃和延丹王谢谢皇上!”

  

  他的提醒如此明显——若杀了严曦,就是与延丹为敌。

  

  梁砚文在威胁他。

  

  “你想多了,朕没说过要杀他。”蔺容宸好歹也是个帝王,什么事没经历过?震惊只是片刻。他面色不善纯粹是因为严曦的身份。

  

  翊王……这意味着他将来不可能留在云楚,总有一天会走。

  

  蔺容宸扪心自问了一下,他会不会让严曦离开?

  

  毫无疑问,答案是不会。

  

  若不许他走,又极有可能引的两国战争,那时他是否还这般坚持?

  

  答案亦是不会。

  

  若以江山社稷为代价,去换一个人,他自问做不到。

  

  听蔺容宸话里的意思,根本没想过要对严曦不利。梁砚文也不知他值不值得相信,“那么,皇上会怎么做?眼睁睁看着我与殿下受制于人吗?”

  

  若蔺容宸冷眼旁观,届时他与严曦只会被迫与之为敌,那个时候,他还会饶过两人吗?

  

  “你在求朕帮你。用这种口气?”蔺容宸十分漠然地看着他。

  

  “非此即彼。”梁砚文看得十分透彻。他要么站在符卓那边,要么站在蔺容宸这边,现在一切都凭蔺容宸一句话。

  

  主动权在蔺容宸手里。

  

  蔺容宸被他噎了一下。

  

  “狡兔尚有三窟。殿下也不是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大不了我带他回延丹。”梁砚文不想这么说,更不想这么做,可蔺容宸不表态又是什么意思?

  

  蔺容宸嗤笑道:“回去找死么?”

  

  “他还有他父皇。再不济,也好过在这里被人当成棋子!”

  

  蔺容宸冷声道:“你把他留在这里,在延丹皇室储君未明之前,符卓只会利用他,不会杀他。可你若把他带回去,他会立即成为众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梁砚文,朕劝你想清楚。”

  

  想把人带走,也要问他答不答应。

  

  梁砚文泄了气,反诘道:“不走,他就得帮着符卓对付你,你能放过他?”

  

  “你为何不反过来说?”蔺容宸忽然笑了起来,这未必不是一招好棋。只是,他尚需要时间将一切理清楚,包括他与严曦的关系。

  

  “你……你到底想怎样?”梁砚文惊愕地看着他,觉得那极其平淡的笑变得越发诡异起来,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为何突然间觉得这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还不如跟着符卓。

 

     “朕尚未决定。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梁砚文若知道蔺容宸的等消息不过是两三日的光景,无论如何也不会巴巴的跑回苏州。他刚进家门,还没接过李游芳递来的茶,转头就有人带着密旨前来。

  

  他原以为蔺容宸至少得想个十天半个月,深思再深思,慎重且慎重。如今看来,就这个速度,他做好决定时,梁砚文可能还没出京城。

  

  毕竟也算一件大事。他就不用多思虑思虑吗?

  

  梁砚文很想问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但蔺容宸一直不开口,气氛渐渐的就有些诡异了,他也越发小心谨慎,不敢多说什么。

  

  半盏茶过后,蔺容宸终于开了尊口,“你将严曦带离延丹,原意是想坐得田父之获还是想让他脱离皇室,过布衣百姓的生活?”

  

  田父之获?原来蔺容宸也以为他们这一走,是为了等几位皇子斗的你死我活之后,回去坐享其成的。这种事情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做得出来吧?梁砚文这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只道:“梁某只是遵循昭贵妃的遗愿,并非想争储。”

  

  “你不想杀别人,并不意味着别人容得下你。梁砚文,你现在还这样想吗?”蔺容宸相信他在经历过符卓这件事之后,应该已经明白了,若想保命,好好活下去,就一定要强大到让别人惧怕你,不敢欺负你。 

  

  梁砚文苦笑,“皇上何必明知故问?”

  

  “朕将你秘密召来,相信不用朕说,你也知道是何意思。”他轻轻点着桌面,将自己放在这场“谈判”的强势一方上。“朕之后的话不希望严曦知道,哪怕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蔺容宸小时候就想当皇帝。他一直以为先皇是要传位给静王的,登基之后,恰逢李林谋反,如今又出来个符卓……他从未真正掌权,所以这个皇帝当得十分没有安全感,不能怪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经历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