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倾世男妃>第25章 前夕

  “老大!”

  顾清宁气力不够,扶不住那轰然倒下的身躯,连带了自己也跟着向前,扑在了他身上,顾清宁泪水疯涌出来,想帮他按住那汩汩冒出的血,他的脸色是那般可怕,血是那样可怖的墨色,定是中了毒了,他从未知道,他心中那威如天神的老大会如此没有生气,顾清宁想都没想,低下头便想为他把毒血给吸出来。

  守在外面的李岩听到了异动,冲进营房里来,大喝一声,顾清宁还未凑上去,后脖一紧,早已被李岩拎着一把甩了出去。

  轰的一声响,顾清宁后脑撞到了桌脚,天旋地转之间,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个画面是梁王紧紧握着的拳。

  顾清宁是在自己的床榻上醒过来的,他不知躺了多久,似乎做梦都在做那些悲伤的事情,睁开眼睛眼角都是湿漉漉的,顾老太傅看着他,给他擦着眼泪,

  “宁儿,你躺了半个月了,爹都以为……”

  顾老太傅再也说不下去,叹息一声,老泪纵横。

  顾清宁恍如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顾老太傅坐在他床边许久,不知何时默默地走掉了。

  不到半日,听闻消息的赵穆来太傅府看他,给他带了他最爱的世福记的松子糖,可顾清宁连看都没看,直忍着剧烈的头疼,拉着他的手急切地问,

  “梁王……怎么样了……”

  顾清宁生怕听到一些不好的,他紧紧地盯着赵穆的眼睛,连呼吸都不敢。

  赵穆自是不知道其间明细,他只以为顾清宁在担心梁王是否破了京城,连忙宽慰道:“莫要着急,定远军已经在半个月前退出城门,此时在城郊那儿驻扎,据说福王……不,应该说是圣上下了一道密旨,不知是何内容,不过这一场浩劫想必是平息了。”

  顾清宁颤抖着唇:“梁王,他现在何方?”

  赵穆摇摇头,“不知道,这半个月以来,京城平静得很,任何消息都没有。”

  顾清宁扑在赵穆怀里哇哇大哭了起来。

  郁郁寡欢地在家里一个月,京城时乱,顾清宁探听不到任何的消息,如同一位深闺里的小姐,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似乎是一位囚徒一般。

  顾老太傅再也没有找过他,倒是黎叔看不过去,来找顾清宁了。

  顾清宁才知道,梁王中毒箭的那个晚上,是顾老太傅亲自带着新皇的密旨去将他带回来的,顾清宁昏迷的半个月,他爹几乎是日以继夜守在他床榻边,一度昏厥,差点回不过气来。

  顾清宁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酸,一阵又一阵的疼,这一年,他似乎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他想,他的父亲是爱他的孩儿的,只是,他也是一朝太傅,南朝地位崇高的,有着诸多不得已的太傅。

  那一场城门内外的对峙,宛如明丰元年的一件极其微小的事情,小到京城的百姓们大多都还不知道在这繁华的京都,曾经有过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因为不到一夜,定远军便退守城郊,再过不到一月,便传出肃帝立储的消息,这储位并非肃帝的哪个儿子,而是他的九弟——战功赫赫的梁王,而梁王端的是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声明百年之后定将皇位归还兄长一族。

  这一番兄友弟恭直教人啧啧称奇,史官们含着热泪在《南书》中记载了这段,多年之后,仍为后世之典范。

  似乎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唯独顾清宁,他觉得自己似乎被抛到了另一个孤舟上面。

  所有的人都热闹地在陆地上欢呼雀跃,除了他。

  明丰元年的除夕,因着大丧,朝廷有限,使得整个京城并无除夕的热闹,连个烟花都不能放,四处死气沉沉的,这是顾清宁过得最为冷清的一个除夕。

  往年顾老太傅都会陪着他守夜的,可是如今顾老太傅愈发的沉默,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亦或是在宗祠那里长跪不起。

  毕竟是父亲,顾清宁有些心酸,可是经由那一事,父子俩总是有着些许隔膜,在一起没什么话要说,如果以前还有一点,那么如今更是少的可怜了。

  新年一过,顾清宁倒是乖了许多,老老实实地去了太监,那五经博士原本对他最是头痛,但是看他整日都是坐在那儿发呆,一点儿其他的混账事情都没有做,自也是随他了。

  这个年就这么过了,某一天,当顾清宁从太监放归府时,看见梁王的仪仗从朱雀大街那里过来了。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梁王从自己的眼前经过。

  他确信他的视线是有从自己身上扫过的,可是他如同看着一块没有生气的城墙一般,直接忽略过了,眼神甚至连一点点的变化都没有。

  顾清宁回家狠狠地哭了一回。

  原本日子中本已无太多的乐趣可言,半年过后的秋天,连赵穆都要走了。

  突厥的乌代尔王被定远军斩杀,消息越过西域传到突厥诸部,自是群情激奋,连同月氏国共商南讨大计,那月氏国本就早有南下的虎狼之心,此刻更是一拍即合,会同突厥左右蠡沭王部落,整合成三十万大军,卷土重来,他们打着复仇的旗号,趁着新君方立,朝局不稳的时候趁机南下,只是这次前线早已收了消息,快马加鞭,不到三日消息便传至京城。

  原本这迎战的人选非梁王莫属,可肃帝以储君方立,恐动国本为由,启用了年轻的赵穆,授之兵符,着以武威将军之称号,并提立二品军候,发兵应战。

  秋风猎猎,肃穆的军队整齐划一地在不远处庄严站立着,他们的新晋主帅此刻在隐蔽的凉亭里与他的少年告别。

  赵穆脸上带了担忧与不舍,“阿宁,你一定要好好的在家里等我回来。”

  顾清宁忍下了即将涌上的泪水,点点头。

  赵穆将他拥入了怀中,带着忧愁,“如今梁王愈发地跟你爹过不去,他正是势大的时候,你得回去劝劝你爹,好钢易折,伏低做小未必不好,至少得保全自己,毕竟天下往后是梁王的,懂么。”

  顾清宁心烦意乱,这些朝局里的事儿他看不透,看不懂,可他们却又如同洪水猛兽,简直要将他给生生吞噬不留一丁点残迹。

  赵穆见他原本无忧无虑的一张脸如今都是愁容,自是心疼极了,“阿宁,莫要担心,我此生定不负你,等我,西疆战急,待我当上大将军,定将你带到身边行军四海,天下没人可以束缚我们,等我。”

  赵穆的吻轻轻落在顾清宁的唇上,那一瞬间,顾清宁心头猛烈一跳,闪过那个战栗而浓烈的吻,他不敢再想,死死闭上了眼睛,环住赵穆的脖子,努力回应着,试图让自己脑海里那幅不该出现的场景消失掉。

  猎猎秋风甩在脸上,有些生疼。

  当顾清宁被赵穆警惕地护在怀里的时候,仍不知梁王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

  梁王一身蟒袍,着紫金冠,气宇轩昂,丝毫不见往日中毒的模样,他的目光如同陌路人一般越过顾清宁落在赵穆身上。

  他的脸上甚至带了和悦的微笑,将手上的一卷赭色的卷轴交由赵穆。

  “此乃西疆地域之概图,想必赵将军用得上。”

  赵穆翻开细细一瞧,脸上顿时带了惊喜,他为方才自己的那点子小肚鸡肠感到羞愧,当下抱拳恭恭敬敬道:“末将定不辱我朝军威,不破月氏誓不回!”

  梁王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莫要儿女情长,回队上听令。”

  赵穆才知道梁王此番是代肃帝来主持誓师大会的,当下便与顾清宁道别跟了上去。

  顾清宁有些悲惨地扯了扯嘴角。

  远远的,梁王在大军面前高高搭起的木栈台上朗声说话,伴随着战鼓响,号角鸣,南朝战神的誓师大会雄壮的气吞山河。

  众位将士们崇拜地看着高台上他们南朝的传奇,只有顾清宁,心里一阵又一阵的酸痛。

  ————————

  赵穆离去不过半个月。

  那些隐忧逐渐的变成了现实,即便在太监这样一个识之地,也是朝堂上的一个缩影,人情冷暖,皆在此处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清宁开始被孤立起来,原本他没什么朋友,如今愈发的更加孤独了。

  朝廷上大势所趋,顾老太傅不断被梁王的派系打压的,连带了他的那些至交好友。

  丰明元年秋,不出意外的,顾老太傅被罢黜。

  顾清宁看着他那原本风清月白的父亲搅和在朝廷这一淌浑水中,生生地将自己蹉跎成一位遍体鳞伤的耄耋老人。

  顾清宁是相信他父亲是一心所为朝廷的,只是庙堂之上,无人可以全身而退,看着父亲被贬,顾清宁为他心酸的同时,也隐隐有着一股解脱之感。

  只是那时候的顾清宁,并不知道,这个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