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第267章 梦魇

  逼仄狭窄的空间内,视线一片漆黑的君子游竭力眨着双眼,试图靠这种本能的动作阻止意识被抽离体内。

  他能听到鲜血滴落在地的空灵响声,也能感受到失血导致的眩晕与身体僵硬的不适。

  他撑着身子勉强坐了起来,靠着墙壁摸索着包扎手臂上的新伤,咬着黑缎的一端将布条扎紧,暂时抑制了血流。

  方才他脑中只有逃生一个念头,并没有考虑到之后要如何脱身,以至于他这又瞎又残的伤员被困在此处,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觉着如果方才自己没有逃脱,晗王最先忍不住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一定是为何林溪辞会察觉到他的行径,其次才是他如何得知这一切。

  只要晗王肯动动他那个生锈的脑子,就一定能想到自己与生父素未谋面,除了托梦这一条路外根本不可能得知死人的想法,而那人生前预留的一切线索都记载在了《肆野事》里,只要用心破译,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我们果然是父子,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就连嗜赌这点都一模一样……当年您无条件选择信任我,是因为我是你的骨肉至亲,骨子里流着你的血,难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而我现在继承了您这份狂妄的自信,也将自己的生路全数押在了他身上,如果您在天有灵,对利用了我这一辈子还感到愧疚的话,就保守我在死前还能见他一面吧。”

  昏厥之前,他无意识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一面……最好一直见到死,此生再不离……”

  他就这么晕了过去,陷在了困缚他已久的梦魇里。

  起初,这个是美梦,他似乎回到了幼时那段有父兄相陪,最无忧的时光,梦里熟悉的养父与稚嫩的兄长面容依旧清晰,甚至他们的一颦一笑都记忆深刻。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沉浸在梦境中的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矜持与伪装,在至亲面前恢复成了最真实的样子。

  他提了许多无理的要求,就像幼时向养父讨要小贩手里最红最大的冰糖葫芦时那样,使尽浑身解数哀求,得到后便是身心满足的愉悦,还会主动张开怀抱要养父抱起自己,然后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个湿乎乎的口水印。

  他记得很清楚,君思归从来不曾擦去他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哪怕那在旁人眼里看来是污秽不洁的。

  然而梦里那个年幼的孩子体内的灵魂已经跨越到了二十年后,岁月的摧折在他心上留下了明显的刻痕,这一次,他的无礼之求已经不局限在满足口腹之欲,他还有更多想要知道的真相急于求解。

  “爹,我想……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幻梦中君思归的容颜没有被浓雾遮挡,依旧是一副与人和善的温和笑颜,“可以,不过只能一个哦。”

  君子游想,他其实知道这是梦境。

  不论君思归回答了什么,那都是他潜意识里深藏的推测,他得到的永远是自己最想知道,却又没有勇气证实的答案,只是需要借那人的口,让自己深信不疑。

  相比之下,那他情愿……

  梦里,他感觉眼眶湿润了去,下意识地侧身抹泪,是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在意的人面前,以免那人徒增担忧,这也是过往的共处中,他们父子无需言表的默契。

  “子游,你添了许多新伤,让爹爹看看,疼不疼啊?”他听到梦里的养父这样说道。

  “不、不疼。”他匆匆抹干泪水,展露出笑容,“其实我现在心里有千万个疑惑想要求解,不过既然您只承诺了一个答案,那我便问出最在意的问题吧。”

  “好,这个问题,不管多么残酷现实,爹爹都会如实相告。”

  “那爹……这些年,您和我父亲,在下面……过得好吗?”

  随着他这话问出口,暖春般的梦境忽然被柔风席卷。

  他听到了被清风吹到耳畔的回答。

  君思归说:“好。我与他,还有大家,过得都好。”

  谈及“大家”,君子游泪如雨下,他拉着君思归的手跪倒在地,想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然而话音哽在喉中,被呜咽声掩盖了去,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想靠这种可笑而可悲的方式挽留那人,可梦境中的他却如在现实时一样无能为力,根本拉不住那人逐渐虚化的身体,只有眼睁睁看着他像流沙一样从指间溜走。

  “爹……爹,不要走,我还没来得及问您,您恨不恨这辈子都荒废在了我们林氏父子身上,没来得及给你说说我有幸遇到的良人,……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很想你。”

  他把自己蜷成了团,有一瞬间想着,就这样窒息在梦里也好,至少停留在自己最快活的时候,比起尝八苦,受折磨的现实不知好了多少……

  “子游,他们在泉下过得很好,不必忧心他们,以后有我陪着你,往后的路再难,咱们一起走。”

  他认出了萧北城熟悉的声音,靠在那温热的怀抱里,呜咽着点点头。

  只有在那人身边,他才会如此安心,不知从何时起,他依赖萧北城已经成了常态,情不自禁想起了与他初遇时的情形。

  他知道的……他明明早就知道这个男人会找上门来,甚至以“晋王”为诱饵,就是为了把他给捕进套,天知道他欲拒还迎时到底有多担心那人没了耐心,就这么回头一去,不回来了。

  好在……好在一切如他所愿,那人已经被他套牢了去,再也不会弄丢了。

  他握紧了萧北城的手,然而掌中触碰到的,却只是一把如枯柴般的瘦骨。

  他感受到了痛意……那疼自胸口发散至四肢百骸,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抽离了一样,让他痛不欲生,他从没有在梦中感受过如此真实的疼痛。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遗失了最重要的东西,那是来之不易,他曾发誓要珍惜一生的人。

  “清……绝,清绝……”

  他喃喃呼唤着,却陡然坠入无底深渊,陷在下坠的不安与惶恐中,难以稳定心绪。

  茫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伴随着隆隆雷声的怒骂,那熟悉的人浑身浴血,似乎是从坟墓中爬出的腐尸,半张脸都毁了去,空洞无神的双眼瞪视着他,伸出了朽得只剩下枯骨的双手掐住他的脖子,嘶喊着质问,声声凄厉:“为什么害我!君子游,我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你,把真心与情意都给了你,可你回报给我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只是随时可弃的工具吗?你为什么不爱我!!”

  “不……不是的……”

  他想为自己辩解,但话却说不出口……

  他看到那锐利的枯骨径直刺入自己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顺着那人朽得只剩下骨架的手臂流了下去,竟如神迹般为那人重塑了皮肉。

  “萧北城”诧异地望着在他鲜血沐浴下恢复原状的双手,欣喜若狂地俯下头,凑在他血流不止的伤口前,渴饮着救赎他的最好良药,随即腐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是萧清绝……他也不是萧清绝。

  君子游望着那从他身上汲取到生机,两眼散发着诡异血光的人,突然意识到他的爱人的确是变了,但变的不只是他的爱人,还有……他自己。

  深渊下深处无数枯骨拉扯着无力反抗的君子游,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下无边的苦境,他任由那些没来得及拯救的亡魂将自己拖入火海,在灰烬与泥淖中沉浮着,由心而发地说出了他深藏已久的心声。

  他说:“不,清绝,不是的……我爱你,爱你……”

  他的梦呓让终于寻得他的萧北城心中酸涩,将他因为失血而冰冷僵硬的手递到唇边,不住轻吻。

  “子游,抱歉是我来迟了。”

  那人仍陷在梦魇里,靠在他肩头,有气无力地哭着,永远都是那么乖巧,从来就不会让人困扰。

  “他烧得厉害,快拿些温水来!”

  然而水碗递到嘴边,却是一滴都灌不进去。

  朦胧间,君子游睁开了眼,他似乎看清了萧北城的脸,抬起头来,忽然是一脸正色。

  只有这一句,他问得异常清楚:“清绝,你恨我吗?”

  “怎会恨你,别胡思乱想。”萧北城喂不进水正急着,语气稍急了些,让伤病中心思格外敏感的君子游感受到了一丝不耐。

  他立刻软下态度,竟哭了出来,他说:“清绝,不要怪我,我没有想过瞒你的,真的没有……”

  他这才意识到君子游的噩梦不是他被人利用,丧失自我的过去,也不是落入贼人手中生不如死的灰暗回忆,居然是自己。

  ——他为何会对自己怀着如此深的愧疚,明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也是受害者,可他却为牵连到了自己而愧疚至此……不该如此。

  “子游,这不是你的错。”

  “清绝,原谅我……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我相信,子游,子游!”

  那人在噩梦中逐渐沉沦,难得清明了一瞬的眼神也黯淡下去,让前来救人的姜炎青大惊:“快叫醒他!别让他睡!!”

  已经无力控制意识游离理智边缘的君子游眼前一片漆黑,隐隐觉着他的时间已经到了。

  君思归死前的那段日子就时常念叨他在梦里见到了自己最牵念的人,现在想来,也许就是林溪辞了吧。

  如果故人重逢是将死之兆,那他现在距离死亡还有多远呢?……他不知道。

  “清绝,对不起啊……”他轻声道,“我爹来接我了,我好累,想跟他走了……”

  “不,我要你留下,我要你为了我留下!”

  萧北城不顾姜炎青阻拦,扶着君子游靠在怀里,捏着他的下巴令他抬起头来,吻在了他唇上。

  如果我无力驱散你的梦魇,至少,我可以唤醒你。

  作者有话要说:差点忘了更新,还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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