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第210章 乾德

  “不是,现在、现在这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劳烦您老人家给我解释一嘴,我一无所知跑在宵禁之后的街上,好像个等着被抓去吃牢饭、解决下半辈子温饱问题的傻子……”

  姜炎青不明所以地背着无力走动的君子游,狂奔在夜幕下的长安街道。

  自从出了之前的诡棺案,家家户户害怕被冤魂厉鬼缠上,都早早熄灯上-床,没几处亮着灯火,尤其还是在冬天,寒风一吹,就跟进了鬼城似的,让人心里发毛。

  他跑得是累不假,在他背上的君子游也不见得好受到哪儿去,被他颠得五脏六腑都快乱了顺序,刚灌下的药混着胆汁都涌到了嗓子眼儿。

  姜炎青觉着那人连着拍了他几下,以为是自己走错了路,忙停下脚步回望,结果就听耳边“呜……”的一声,连药带血,那人吐出了一滩红黑交融的东西,吓得他心脏都快停了……

  “不是吧,振作一点!深呼吸,睁开眼睛,君子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一时情急,他捏住那人的两颚,很怕他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睡了过去,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许是他激动之下力道使得太大,君子游蓦地惊醒,疼得又是一声呜咽,扭头挣脱了他的手,“轻点儿……死人也要让你给掐活了。”

  姜炎青吓飞了半条命,举起手来作势要给他一耳光,好让他清醒清醒,“你再胡说八道,再胡说老子抽死你!”

  一直没个正形的大夫眼圈有点红,不用多看,君子游也知道他定是被自责、愧疚、难过、不甘……等等负面情绪所攫,也是没了主意。

  他摆摆手,一指身侧那扇大门,姜炎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门楣上的匾额工工整整写着两个大字:“苏府”。

  君子游虽然人虚气短,可姜炎青底气足,在人家门口嚷嚷好几声,把看门的小厮吵了起来,揉着朦胧的睡眼,把大门开了一条缝隙,问:“谁啊……这大半夜的,主人已经歇下了,劳烦明……”

  话都没说完,外面那人抱起只剩下半口气的君子游,一头冲了进去,小厮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下算是清醒了。

  姜炎青见有戏,捞起君子游便进了苏府,也不知姓苏的那厮到底真睡还是假睡,扯着嗓子就在院里喊了起来。

  “苏清河!你别给我装睡,这才几点就合眼,你肾虚吗?赶紧滚出来救人,不然老子把你片了下火锅,鸟儿都给你切成段涮了!”

  老大夫出言不逊,扰醒了一群没睡踏实的下人,听了这话是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冷着脸出来,手里还抄着家伙,看这架势是要把人打出门去了。

  这么大的动静,苏清河难免被惊动,衣裳都没来得及披就出了门,见是姜炎青一张陌生的脸,心下一沉。

  可他很快便看清了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眼色大变,立刻将人请进自己的卧房,并把闻声出门的下人们都打发了回去。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一步退回房中,顺带着关起了门,姜炎青也不跟他客套,四下打量了一下,瞄到床铺的位置,便把君子游安置在了还留有体温的被窝里。

  后者显得有些无措,又点亮几盏灯放到床头,关切地望着那人,“他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他的病……”

  “纠正一下你的措辞,不是病,是毒。满打满算他还能活半个月,最后几天还可能两眼昏花不省人事,你要是想认罪的话,趁着他现在还能听见,不然到时候只能对着墓碑忏悔那些陈年旧账了。”

  “怎会?子游他……”

  君子游并不是真的一昏不醒,没有像姜炎青一样要恐吓苏清河的恶劣心思,睁眼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那人微微颤抖的手腕。

  苏清河身子一震,感觉到了从前那个不论四季都手脚冰凉的玩伴,如今体温滚烫,就像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希望一样,他没有放过自己这根同样在湍流中沉浮的稻草。

  他双眼微红,薄唇轻颤,尝试了几次,才让沙哑而断续的字句连成一句话:“哥哥,是不是在你这里……”

  此时此刻,苏清河觉得君子游就是一位审判苍生善恶的神祇,他脑中一片空白,坚守的堡垒与深壑的峡谷都在一瞬间崩塌,在心中反复确认过千遍万遍的虚伪说辞一扫而空,口中只剩下了实话。

  “是。”苏清河说,“子安在我这里,没人伤害他,他过得很好。”

  君子游放下了心,僵直的身子终于瘫软在床榻上,长出一口气,用力眨眨眼,似乎是想让自己保持清醒,“那就好,那就好……”

  “子游,那时的事……”

  “是我错了,不该自大地认为疏远你,就能让你远离他们的利用,是我没有深究缘由,根本不知你承担了什么,我要为我当时的冲动和鲁莽,向你道歉……”

  才放松不过片刻,他又咬牙坐了起来,看似拉着苏清河,实则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对方身上,只要对方抽身,他立刻就会栽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

  苏清河有些不知所措,他握着君子游的手,不停地吞咽唾沫,他仍是一片空白,木然觉得眼前的情形与记忆重合起来,朦胧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少时某个静谧的盛夏,他坐在树荫下,把君子游那一双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握在掌心,想为他捂热永远微凉的体温。

  记得那时,他说:“子游,先生不在了,你还有我,我陪着你,走完剩下的路,咱俩凑个伴,谁都不孤独。”

  那年君思归病逝,苏清河出钱为这位一生清贫的教书先生敛了遗骨,置办了寿材,风光下葬。

  君子游说:“我爹爱干净,特爱干净,总喜欢穿白衣,到哪儿都仙气飘飘的。他人不在了,我不想他穿着花花绿绿的寿衣下葬,可以帮我给他做一件合身的白衣吗?我想他到了那边也能一直保留活着的这份孤傲。”

  不合规矩,但苏清河遂了他的愿。

  苏清河知道,子游自小就是个固执的人,骨子里是一股子不屈的傲劲儿,也不知是随了谁,安葬君思归之后,他便到酒楼里给人弹了几个月的琴,累得吐了血,但总归是赚够了欠苏家的银子。

  苏清河拒不肯收,君子游便闹着与他割袍断义,说那是他爹的傲骨,就是死后也绝不会拖欠什么,这是原则,是底线。

  无计可施,苏清河只好圆了他与君思归的“清白”梦,偷偷把他还债的钱和自己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银子攒下为他治病。

  后来……

  后来这病还是没治好,持续几年,时好时坏,没想到再一次提到“割袍”的时候,两小无猜的二人已经形同陌路,一刀下去,袍断义绝,自此阳关道与独木桥,陌路了数年之久。

  不过缘分这东西还是有趣,注定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东西,就算强行分离开来,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聚在一起。所以,苏清河真心感谢这该死的缘分,能给他再一次握住君子游双手的机会。

  滚烫、嶙峋、无力,较比当年清瘦许多,可君子游依旧是当年那个君子游,从未改变。

  变的是他……是他苏清河。

  “子游,我能……能抱抱你吗。”

  苏清河向君子游张开双臂,那人便将头轻轻搭在他肩上,接受了他善意的拥抱。

  虚弱……他真的太虚弱了,整个人仿佛只被一口气吊着,随时都可能咽气。

  记得当年他昏倒在花楼时,自己也是这样抱着他,他嘴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些什么,旁人都说他是烧迷糊了,怕是救不了了,只有苏清河听到了他低声的呢喃。

  他说:“我好怕……哥哥走了,爹也走了,我是一个人了……我好怕。”

  彼时苏清河抱着高烧不止的他,轻声在他耳边安慰:“别怕,你还有我。”

  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将成为这孩子唯一的依靠,他得管他。

  “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苏涟……苏老爷。”君子游睁开眼,强行打起精神,握着苏清河的手稍稍用力,“我查到了一些眉目,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乾德之变。”

  果然,苏清河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紧绷一瞬,旋即释然。

  “看来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多。我承认,我爹苏涟,的确是乾德之变的幸存者。当年在事发之前,就有人提前给他通风报信,他才得以保全一命。”

  “是谁这么好心?还有,令尊的官做得好好的,突然有人说先皇要发难于百官,他为何深信不疑?”

  “这个好心人,就是你的生父林溪辞大人。当然,当年我爹为慕王,也便是当今圣上谋事,慕王与林大人一向不和,他根本没把林大人的提醒放在心上。也许是林大人察觉到我爹的心思,不论如何都想救他一命,借着仍在朝中的权势打压我爹,硬是扯出个旧案牵连我爹,逼迫他辞官回乡。”

  那起被翻出来大做文章的案子就是陈家灭门案,跟苏涟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不知怎么就给他扣上了个“同谋”的帽子。

  当年与此有关的人都给老太师陪了葬,苏涟担心自己也被牵扯进去,为了保命不得不放弃后半辈子的仕途,回乡暂避些时日。

  结果他前脚刚回到姑苏,就听着了乾德之变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影帝游上线!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