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非职业少卿自救指南>第76章 割袍

  “正所谓上错花轿嫁对郎,我给你说门亲事,你就赶在缙王大婚的良辰吉日娶亲,到时候两边撞在一起,新娘子都蒙着盖头,亲爹娘来了也未必分得清楚。”

  “你的意思是……”

  “新娘子进了门,要等到洞房前由新郎官亲自掀盖头,就算真出了岔子,也得晚间才能察觉。再者我们王爷又不认识曹郁婉,就是真娶错了也得是后话了。到时候你就说自己酩酊大醉,没看清新娘子的脸便行了夫妻之礼,事儿都办完了,皇上还能要你休妻不成?顶多是给你们李家脸色看,往后几年李大人不好升迁罢了。”

  李宸逸愁眉苦脸的,喝了口酸涩的醒酒汤,薄唇死死抿着,憋了好半天才道:“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我觉着事情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譬如我的婚事,哪家的正经姑娘会愿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我这么有争议的人成亲呢……”

  “你该反省一下,是不是对性别的要求太苛刻了,女子不成的话,男的你也就凑合凑合,娶了吧。”

  听他这话,两人的表情都是十分精彩,李宸逸满脸难以置信,而侯府的家仆却是一副静待好戏的德行,忍不住抓起果盘里的瓜子嗑了起来。

  君子游倒也没让他闲着,揪着耳朵便把人扯了过来,对将信将疑的李宸逸道:“瞧瞧,这位,老侯爷的心腹啊,你不信我,还能不信他吗?曹大人亲近侯府是人尽皆知,你对他想将曹千金嫁给小侯爷这事不可能一点都不知情,他是想着只要能让两家亲上加亲,哪怕女儿去做小都肯了,可曹郁婉自己愿意吗?你作为与她青梅竹马长大的好哥哥,又愿意吗?”

  李宸逸闻言支支吾吾的,眼神四处游移,显然不愿面对。

  “婚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能嫁进侯府不受委屈,我也便安心了,哪里会奢求高攀了她呢?曹大人贵为中书令,而我父亲只是……”

  “你说这话可是枉读圣贤书,不受委屈就已满足?还当你气宇非凡,能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如此看来你与凡夫俗子也没什么区别,无趣。曹郁婉还不如嫁进王府了,跟着你迟早也是吃苦受罪,今晚就当我从没来过,你继续喝。”

  说罢君子游便要起身,李宸逸一见这阵势慌了,眼看到了手边的救命稻草要顺水流走,不甘心的抓住那人作为挽留,身子倒是诚实,话却是半句也说不出。

  “我……我……”

  “我顶瞧不起你们这种吃着家里老本的富家子弟,从小被娇生惯养,宠的不成样子,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追逐,谨小慎微,活着的意义何在!”

  被君子游一语骂醒,李宸逸也是下足了决心,拍案而起,拉着君子游不放手,借着酒劲说出了这辈子最混账,也最难得得一句话:“我要,我要抢婚!!”

  见自己一席话没有白讲,君子游倍感欣慰,才坐了回去,商议起大婚当日的计划。

  “这才像个男人嘛,我都这么夸你了,你假装娶个男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一直在上下打量着身边甩开腮帮子大吃特吃的侯府家仆。

  注意到两人异样的目光,后者抬眼看了看两人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

  “不、不会吧……”

  君子游笑道:“对了,到现在都还没问你叫你什么。”

  “我……叫王贵啊。”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就叫王桂花了。”说着,他又转过头来问李宸逸:“你娶他应该没什么不妥吧,打扮打扮带出去也不丢人,只要别假戏真做生出感情就成了。嬷嬷,知道你在外面偷听呢,要不找来几个姑娘帮桂花打扮一下?”

  鸨儿娘在外听了这事,心里都乐开了花,心道活这一把年纪还没遇到过胆敢戏弄皇上的主儿,忍不住也跟着掺合了一手,与几个姑娘跟着胡闹半天,硬是把侯府家仆打扮成了待嫁的黄花闺女,虽说模样瞧着不怎么样,扮相总归还是瞧得上眼的。

  王贵气的直翻白眼,抓住君子游便要朝他脸上挥拳头,怒骂:“你这狗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把老子骗来这里好一通羞辱,你找死吗!!”

  “我找不找死是不知道,可你不照我说的去做,就是必死无疑。你离开侯府已有大半天了,根本是音讯全无,侯爷派人一查,就知道你跟我混在一起,以他那个多疑的性子,怎可能不杀你灭口。这种时候你以真容现身,不管出现在哪儿都会被发现,唯独在烟花巷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能够保命。”

  他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不好动手,王贵若有所思的放了人,看他悠哉悠哉倒了杯茶饮下,不紧不慢继续道:“不过我想,他们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想不到你会扮成女子嫁人。话也好说,便是李三公子心灰意冷,在烟花柳巷寻欢时瞧上了桂花姑娘,急着为她赎身,娶其为妻,刚好赶在跟缙王大婚一日。这事听起来也合情合理,没什么问题。”

  此事最难掌控之处就在于琅华阁人多口杂,要是哪个嘴上没把门的姑娘说溜了去,计划就难进行下去,因此君子游也是小心翼翼,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鸨儿娘。

  “这事隐秘的很,只有天知地知,你我他知。可别忘了此前是谁缓解了琅华阁与嬷嬷你的危机,你才能在这京城继续经营你的生意,可别恩将仇报啊。”

  “那是自然,少卿宽心,缙王府的恩情老身都记着,这边的事您放心,绝对不会出半点岔子。”

  有了承诺,君子游也便安下了心,将大婚当日该做的一切交代给了李宸逸后便打道回府,想着萧北城此刻定然也是坐立难安,不由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夜色已深,宵禁下的京城更显死寂,如此一来,跟在他背后的脚步声便愈加清晰。

  君子游叹了口气,两手拢在袖中,垂眸轻声道:“跟了一路了,有什么话便直说,对咱们都好不是吗?”

  来者冷笑一声,倒也不忌讳被他发现,从暗处缓步走出,借着清冷月辉,君子游回头看清了他的模样。

  虽被黑纱蒙住了脸,看不到此人的全貌,不过这熟悉的身形……

  君子游又是一声长叹,这次饱含无奈的意味,收在袖中的双手捏紧了折扇,每一字都是含痛说出。

  “早在章将军遇害一案中,我就已经有所怀疑。可你与我关系匪浅,初来乍到,又没有害人的动机,我做梦也不敢把矛头指向你。可你就是利用了我这样的心理,一而再再二三的试探,如今连王爷的婚事也要插手,你,究竟是站在谁一边?”

  说到这里,他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夜色中不慌不乱的那人,道出了他此刻最不愿提起的名字:“清河。”

  被看穿身份,苏清河倒是坦然,摘去面纱走到君子游身前,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脸,也是叹息道:“何时发现的。”

  “早在意外发现你在现场时……那时我询问白有容案情相关之事,窗外一把飞刀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把我引去了三间天字雅间,而其中一位是后来过世的乌孙王子,另一位则是碰巧出现在南风阁的王爷。”

  “所以在青梅竹马与给予你容身之处的主子之间,你还是选了后者。果然,友情什么的还是比不上利益,到头来肯信感情的人,便只有我一个了……”

  “你错了,清河。我下意识为你开脱,所以到最后怀疑的人都是月奴。我担心他会再次出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将他送出京城,以绝后患。若非今晚你出现在琅华阁,到现在我都愿相信你是清白的!”

  “今晚?何出此言。”

  看着对方死不认账,君子游咬着下唇,下足了决心,才道:“李宸逸。”

  “他自己闷在客房里借酒浇愁,与我何干?”

  “若真是如此,他房里的酒桌上为何会摆有两只酒杯?”

  苏清河哑口无言,暗自感叹这个人的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果真没什么能瞒过他这双眼睛。

  “事已至此,我也无需再隐瞒什么。如你所言,章将军之死,我的确是知情的,大理寺查案当日丢出飞刀来阻止白有容的人也是我。桩桩件件我都承认,是我挡了缙王的路没错,可是知道隐情的你又能怎样?把我扭送到缙王,甚至是皇上面前,将我的罪责公告于天下?”

  “清河!趁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收手吧!为何非要在权力的漩涡中挣扎呢?这样,真的有意义吗?”

  “我只想争得自己应有的东西,难道这也有错?君子游,你傍上了缙王,唾手可得的一切都是我望尘莫及的,你怎么可能理解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何……”

  君子游黯然垂眸,察觉到他缩在袖中的手蠢蠢欲动,苏清河在他抽出护身匕首的一刻就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君子游手持利刃并未刺向苏清河这个多次陷他于不义的挚友,却是指向了自己。

  随着一声脆响,裂帛之音在死夜中备显刺耳。

  “清河,多年知交,没能察觉你的谋算与罪念,是我之失。我既无法劝你回头,又难舍弃私情,便只能姑息你从前所做的一切。昔日之事一笔勾销,从今往后袍断义绝,你我分道扬镳,再不相识。”

  裂去的衣袍被晚风吹落,曾经相识相知的一双挚友,如今却是相顾无言。

  不知何时,二人已然渐行渐远,蓦然回首,只剩下彼此遥不可及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