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地对他说,我若不死,你心难安,而我一死,若君上选了北齐,你必须全心全意与君上合作才活得下去,我说过呀,你的才能不下于我,之前明珠暗投而已。

  冯映又笑了一下,温柔得让他生寒,“为了能活下去,自己会有多努力,沈公自然是比我清楚的,对吧。”

  这是一场冯映绝不会输的赌局。

  沈行以一种病态的狂热看着沈令,对方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看着沈行,简短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要保护北齐。”

  看,冯映赌赢了。

  在沈令拔出长剑,斩下冯映头颅的那一瞬,整个东陆的命运,就此决定了。

  沈行忽然笑起来,他道,兵符、粮草、辎重我为哥哥准备,消息封锁也由我来。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哥哥。哥哥大概不知道秦王去哪里做什么,我却是知道的。

  说完这句,沈行想,他和沈令真的是兄弟。

  无论沈令怎么刚正自持清绝孤拔,他如何寡廉鲜耻利欲熏心,他们疯起来的样子,确实一模一样。

  但是,这多痛快?

  反正他什么都没有了,他怕什么!

  九月二十六的清晨,有人叩响了沈行书房的门扉,沈令去开门,对方毕恭毕敬奉上了一只锦盒。

  沈令当着沈行的面打开,里面是四枚犹自染着血迹的虎符。

  沈行托着腮笑吟吟地看他,手里一支晶莹剔透的水晶簪,他轻轻咬着一串米珠流苏,软软地道:“哥哥,我可说到做到啦。”

  沈行拿着虎符验过,确实是真货,他便知道,国主现在一定已经死了——国主昏庸不堪,却深知到底什么是保命之道,并且抓得死紧,虎符从未有一刻离身,此刻摆在他面前,人必定已经没了。

  沈行眼波流转,媚笑道:“现下哥哥可是信得行儿了吧?那我可以走了?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置呢。

  昨天两夜一日,两人均未合眼,交换信息,定下方略,拟定国主与冯映俱都秘不发丧,只说两人染上时疫,封锁消息。这样极限之下,会为沈令争取两个月的时间。

  沈行揉着肩膀,起身往外出,沈令看着手上兵册,并不抬眼,只冷声道,“筹措粮饷的时候记得我说过的话。”

  沈行依着门框娇笑一声,回头望他一眼,“记得呢……百姓哪里有什么油水,要敲骨吸髓,自然是对豪门下手啦……”

  沈行走了大概三刻,有人大步从外间而入,朗声笑道:“沈公此时见召,不知所为何——”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就像被剁掉了一样。

  沈令慢慢从书堆后抬眼,一双清眸里映出了符青主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孔。

  男人放下笔,慢慢地扯出一个笑容,“没想到会是我在这里找你吧,符主。”

  符青主做梦都没想到,沈行请他过来,结果他见到的却是沈令——他真的是在看到沈令面孔的一刹那,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制止了自己夺门而出的冲动。

  无他,被沈令坑得太惨了。

  他惊楞也就一瞬,随即神色自若地一笑,朝沈令拱了拱手,便自己捡了个位置坐下,“君上近来可好?”

  沈令看了他片刻,没有理会他的寒暄,简短地抛出一句话:“叶骁现在正在列古勒,今年十一月,丘林部会率众归附塑月,将额根计和敏子坡并北边的万沙城这一块偌大的土地献给塑月。”

  这一大块土地介于荣阳、塑月和西魏沉国之间,如果都归了塑月,那就会形成塑月在地形上对荣阳的绝对压制!

  符青主一下就站起来,他两步跨到沈令跟前,“真的?”

  “……我已经告知符主了。”沈令冷淡地道,垂眼看手里的图册。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沈令看完了手里这本簿册,把它放到一边,才抬头看他,“……你看不出来么?”他冷笑了一下,“我以为,沈行请你过来,我坐在这里这件事,已经给你答案了。”

  他在看到沈令坐在沈行书房里的一瞬间,脑子里就转了无数个猜测,最有可能的那个,却在一开始就被他摒弃了,现下听到沈令的话,他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心内揣测这个猜想的可能:沈令要对付塑月——但这个可能性高么,这是真的么?

  他和叶骁的事情全天下都知道,就在两年前,这俩人还联手坑了一次自己,害得沈令行战死。现在沈令搞这一出,他是信也信不得,不信也不行。

  沈令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心内狐疑不定,也不多说,只淡淡地道了一句,“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告知符主,信还是不信,符主自断吧。”

  说完,他直接扬声送客,符青主甚至都来不及多问一句,就被强送了出去。

  符青主上了车,心内无限跳脚不断骂娘,但却不得不细细揣度,他在车内坐了一会儿,才命车夫疾驰,飞快赶回驿站。

  当天下午,沈行从外头回来,笑吟吟跟他说,符青主已然悄然离京,他坐在沈令身旁卸妆,又拿了滋润肌肤的香露慢慢敷脸,“我倒是有些好奇,哥哥是让符青主怎么信的。”

  “多疑之人,一句足以,多说反而坏事。”沈令简单地道,伸手把一封信递给沈行,“送去给弥兰陀。”

  沈行抹完脸,从他手上把信接过来,也不看,只拿在手里掂了掂,“我以为弥王应该早知道丘林部归顺的事情?哥哥何必多此一举,用太子的名义送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