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骁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扶他起身,“说实话,见你没死,我还挺开心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二字一出,冯映心中一震,不由自主抬头看去,正望入他一双深灰色,宛若雨前天空一般的眸子。

  叶骁是真这么想的。他总觉得冯映和沈令是一类人。只是沈令胸中有一腔不折孤勇,冯映却似什么都不要了——冯映就像是祭祀时被杀的祭品,安静沉默绝望地躺在祭台上。

  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一线怜惜,冯映垂下头,恭恭敬敬敛袖一礼,“谢过殿下赦我欺瞒之罪,除此之外,我还有一请。

  “殿下请讲。”

  “我恭请宗国下降王女,配我正嫡。”

  啊,他果然全部推出来了。叶骁看他,“……你既然都推到这一步了,那你肯定知道,要嫁过去北齐的,只能是横波。”

 

  第五十二回 三王会(下)

 

  

  “叶大人贤名远播,姿容美丽,如若下降,自是良配。”

  “……她什么都好,就是……咳咳,年轻,心性不定,如果事成,你也要担待。”叶骁尴尬地摸摸鼻子,眼神游弋地道,“但是横波除了这点,真的是非常优秀的人,她生得美,性子坦率豁达,无论武艺文采都是上上之选,定国□□的人才。”

  看他说起外甥女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冯映想,叶骁是真的很爱横波。

  那种爱是伪装不来掩盖不了,会从每一个言行之中渗透而出。

  真好啊。他想。叶骁如果爱着谁,就要大声说出来,让对方知道,让天下都知道。

  叶骁的喜欢,勇往直前,无坚不摧。

  冯映裹紧身上火红裘衣,咳嗽几声,微笑着点点头,两人说了一会儿,他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事,需要跟殿下相商。”

  他想认下击杀沈令行一事。冯映倒也直言不讳,他说一来杀沈令行可以为他积功,二来,这件事可以是冯映做下,但是不能是叶骁干的。

  听到这里,叶骁只淡淡说了一句,冯王好灵的耳朵。

  冯映充耳未闻,继续道,沈令行被杀是在北齐境内,一千五百甲士尽歼,如果叶骁认下是他做的,就意味着,叶骁调动了军队进入北齐。

  他举起三根指头,“第一,为何擅调甲兵?第二,为何塑月军队在北齐境内杀害荣阳元帅?第三——”他笔直地看着叶骁,“我只怕秦王这一击,王姬陛下蓬莱君,皆不知情吧?”

  他这一下着实捅在叶骁的软肋上——他这次确实是擅自调动军队。虽然击杀沈令行对塑月大大有利,但是这件事真被认认真真掰扯出来,显仁帝不护着他,他掉脑袋都有可能。

  叶骁眯起一双深灰色眸子,沉沉看他,冯映继续道,“可是若是这件事是我做的,那沈令行带兵进犯我的领地,我调动军队歼灭,于情于理没有任何问题,既算是荣阳问责,反给了塑月保护属国的大义名分。殿下,此事让我出面,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这个人真是,聪明得让人脊背生寒。

  叶骁在心里把这事掂了几个过,最终不得不心情复杂地承认,如冯映所说的处理,是最好的。

  他不情不愿地应了,冯映带走沈令行的首级,和沈令错身而过。

  看到沈令,叶骁浑身松软再撑不住,一头栽到了恋人怀中。

  “叔靖,你还好吧?”沈令担忧看他,他脑袋扎在他怀里,含含糊糊地说,还好,就是地气相尅,困得厉害。

  沈令以前听他说过北狄大地不喜永夜遗脉的事,一直悬着的心松了松,把他搂得紧了些。

  叶骁却想起来什么似的从他臂弯里挣出来,给他拈了块冯映带来的胡桃酥酪。这个东西他也是第一次吃,是将鸡蛋清和豆粉奶酪摊成薄饼,煎好之后放上一层胡桃松子花生碎,再摊一层薄饼,再放一层干果碎,如此四五层,厚不过一寸,浇上酸乳酪调蜜的酱汁,不夜侯别出心裁,又多加了一些茶汁,异常香甜可口又清爽宜人。他当时吃了一块就惊为天人,暗搓搓地护住,等着给沈令吃。

  看他献宝似的捧给自己,沈令内心一片酥软,含了一块,觉得自己生平从未吃过如此可口的点心。

  看他吃完,叶骁咣当一声复又摔回他怀里,把冯映的事跟沈令说了,很不高兴地一撇嘴,“这人吧,我当时就说没死,果然没死不说,还给我来这么一出,啧啧。”

  沈令顿了顿道,“此事我也有责……对不起,叔靖,我见识短浅,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听出他语气中自责,叶骁忙撑起身,双手捧住他面孔,和他额头相抵,气息亲密缠绕,“当初你提出计划的时候,后面这些我都想过了。但是你说得是对的,虽然没杀到符青主,但是沈令行更好啊,能断荣阳一臂,我担一些责罚又算得什么?决定是我下的,虎符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说对不起。”他说到后来居然有些气鼓鼓的了,在他脸上狠狠亲了几记才解气。

  沈令心内浮动,挨上他肩头,他感觉叶骁把他朝怀里揽了揽,有些犹疑地唤他的名字,“……阿令……”

  “嗯?”

  “……你,难过么?”

  沈令没明白,想了一下才失笑看他,“沈令行是我仇家,我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只觉得痛快。”

  “……”叶骁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说了句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