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并没有见到符青主,她送了信就走,但所见军容极盛,秩序森然,不愧是以养兵著称的符青主的军营。

  沈令仔细问了灿灿几个问题,叶骁答了,他若有所思沉吟半晌,敲了敲桌子,道,就看符青主上不上钩了。

  而就在同一个时间,浦山关内,符青主正站在书案前,若有所思。

  沈令行坐在书案后,他捏着自己侄子写来的亲笔书信,沉吟良久,慢慢放下。

  两人都静默无语,符青主手中握着一柄非金非石骨白色的匕首把玩,手指轻动,便变换形态,时而是一只笔,时而是一根骨锥。

  不知过了多久,沈令行捋着胡子,沉声道,“青主,你怎么看?”

  这菲薄一张信纸两人来来回回不知看了几次,上面寥寥几个句子他两人都快背下来了,听到沈令行问话,符青主皱眉道:“我觉得……其中有诈。”

  他说沈令从不做无谓之事,如果沈令真的只是要去歼灭土匪,以他的本事,根本用不着通知荣阳,他在塑月国境里爱怎么折腾都行,关荣阳什么事。

  那他这个通知就非常有意思了。符青主想了想道:“……他这番示警,我认为阿衮河的匪徒并不是他的目标。”

  沈令行沉沉一笑,“御前失仪,然后被贬斥到这种边境来当县令,塑月莫非真当我们是傻的?”

  符青主颔首,“但是沈令此人多谋近妖,也难保不是声东击西,他未尝不是拿此做饵,让我们荣阳生疑,志在他处。”

  老人摇头,“这里虽然号称四国交界,北齐已是塑月盘中肉,徐徐图之即可,北狄此去皆是荒漠,占之无用,那唯一能让他打主意的,便只有我们荣阳了。”

  符青主闻言一蹙眉,沈令行敲了敲桌子,“兵法中虚实相示,他这一封信就让我们两人头疼,我这个侄儿真是能干啊。”他甚至于还干巴巴地笑了一声,却了无笑意。

  符青主默然,沈令行慢慢站起来,“派人跟着那个送信的女子了么?”

  “她直入了流霞关。”符青主顿了顿,“她很可能在来浦山关之前已经去过了鹰扬关。”

  沈令行想了想,“……去了流霞关……有意思。”

  沈令行俯身摊开大案上的地图,仔细看去,眉头微微皱起,“……奇怪,沈令若是剿匪,用鹰扬关的兵不是更近?何况鹰扬关是他主子叶骁的旧部,用起来更顺手,他的人为什么会跑到流霞关去?”

  两人又商讨良久,最终也没得出结论,就是派出斥候,日夜监视鹰扬关,流霞关因为路途遥远,兼且气候严寒,鞭长莫及,只能命关内坐探加紧情报收集。

  然后十月二十八,符青主接到消息,说鹰扬关派出了几十骑探子,往北齐的方向去了。

  消息传回的时候,沈令行和符青主都是一愣,不禁相互看了一眼,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个发展。

  沈令行一皱眉,说此时对北齐动手?不可能啊,显仁帝应该还没疯啊。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完全不知道沈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符青主甚至开始觉得说不定这次是沈令故弄玄虚而已。

  而就在这时,书房外符青主的副将跑来,呈上一个信匣,符青主一看,整个人悚然一动,他立刻递给沈令行,沈令行浑身一紧,飞快俯身看向案上地图。

  塑月与西魏并不直接接壤,西魏北方克衡郡跟塑月隔着北齐一个小县,沈令行看了片刻,呼出一口气,慢慢坐回去,松弛下来,向后一靠。

  他把信笺丢到熏笼中,纸张被火舌一舔,上面八个漆黑大字,“魏帝驾崩,秘不发丧”刹那飞灰。

  “……原来他要做这个。”老者一字一句地道,“他想拿下克衡郡。”

  克衡郡乃是西魏重镇,只要拿下,整个西魏半壁江山便畅通无阻。

  现任西魏太子虽然乃是元后嫡子,但是骄奢淫逸兼且今年被叶骁按在大街上暴打了一顿,沦为整个东陆的笑柄,国内人心向背。

  克衡郡的守将乃是西魏太子死敌三皇子的姻亲,处处被针对,而自从西魏皇帝病危之后,太子立刻收紧对克衡郡的补给,甚至于驻军窘迫到了粮草只能支撑一天的程度——而现在入了冬,道路难通,只怕会更惨,能不能吃饱饭都是两说。

 

  第四十八回 存身处(下)

 

  

  现在老皇帝一死,新帝地位不稳——不然就用不着秘不发丧了,根本顾不得克衡郡,而克衡郡守将因为与新帝不睦,存有二心也很正常,这样一种疲敝之关,沈令拿下,不费吹灰之力。

  他送来浦山关的这封信,意在麻痹,让符青主和沈令行以为他剑指荣阳,全面戒备,无暇旁顾,以此隐瞒他真正的目的——西魏克衡郡。

  符青主沉沉点头,“……那就一切都说得通了。”

  怪不得送信的人要直入流霞关,怪不得鹰扬关的斥候要向北齐而去——从流霞关出兵借道北齐直杀西魏,是最近的路。

  沈令沈令,果然多谋善变。

  沈令行若有所思地轻轻敲了敲桌面,“……也许,可以借此机会一箭三雕,除掉沈令、嫁祸北齐、逼西魏归附。”

  符青主先是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