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怎的,他明明这么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却偏偏有一股不自觉的清媚。

  ——所以你看,不是就更有把他撕开的价值了么?

  他又不怕疼,就可以很温柔很漂亮地把他活生生撕开了啊~

  叶骁愉悦侧头,左手食指点上他眉心,想象着从这里入手,复又摇摇头,觉得不妥,会伤到这张脸,于是他纠结起来,思忖从哪里下手妥当。

  然后他听到掌下的人剧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一股淡淡的新鲜血气弥漫,李广唇角溢出一抹血痕,他道,“北齐之事实属内务,我无可奉告,但是……咳!我确实亏欠殿下良多……咳咳,我有一个推测,给殿下聊做补偿吧,我。咳咳……流霞关与阿衮河土匪有所勾结。”

  叶骁深灰色的眸子瞬间眯细,他松开手,任由李广倒回榻上,抚着自己的咽喉剧烈咳嗽,他阴沉地凝视着青年,面孔上露出了一个近于狰狞的表情,“……有意思,你有什么证据?”

  李广眼前一阵一阵发黑,他过了好半天才缓回来,咳嗽着看向叶骁,他眼底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修长身形,他微微一笑,勾起唇角,“殿下,我没有证据,这只是我的一个推测。”

  听到殿下二字,叶骁眼中戾气更盛,“……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灰瞳圣颜,又与沈侯亲厚相伴,除了塑月秦王,还能是谁?”

  “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你是谁。”

  叶骁在他的眼中渐渐清晰,男人冰冷地看着他,一双眸子宛若即将暴雨的天空。

  李广虚弱地笑起来,岔开话题,轻声道,我之前确实如殿下所言,撤去了我的人,至于着火那日,那些保护我的人,应该是唐庐王殿下暗派的人,却不是我一个主簿能知道和调动的了。

  他这句话里意思,唐庐王暗中派了他也不知道的人来,叶骁听了冷笑,说完这句,李广慢慢松了手腕,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躺下去,他柔和地看着叶骁,轻声道,“我想死。”

  叶骁难得的皱眉,李广笑看他,又轻柔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想死。”

  叶骁陡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沉默,对方半张面孔陷在被子里,那双漆黑的眸子柔软看他,似乎带了点儿宽容的笑意,李广悠悠地道,“殿下所言,喜欢的那人,便是沈侯罢?”

  叶骁扯了扯唇角,应了一声,“对。”

  李广又笑了一声,他小声地说了一句,真好,便头一侧,昏了过去。

  这是他这天和叶骁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骁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为他切了脉,确定他只是力竭昏倒,站在床边又看了他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是真的很像啊。他想,李广就像他那日在北齐殿上看到的沈令,冷而绝望。但是又有细微不同。

  他的沈令从未害怕过什么。

  不,他想,不对,我的阿令还是有害怕的东西的。

  阳光澄澈,带着一种柔软的暖意,他仰着脸,闭着眼睛,感觉光芒从天空落下来,隔着眼帘,将他的视线染上温暖的红色。

  沈令不怕死、不怕活着、不怕强敌、不怕命运,他唯一怕的,是别人对他的好。

  因为沈令怕自己还不起、怕自己辜负。

  从李广房里出来,他往灿灿住的掌柜房去,灿灿正躺在炕上,用那条没受伤的腿在空中蹬着,瞥了他一眼,继续,直到做完,她平躺下来,侧过脸瞅他。这次灿灿伤得不轻,脸上两道伤,一道横过鼻梁,一道从左鼻翼划到左颌之下,本就平凡的一张脸生生破了相。

  五娘心疼了好久,灿灿自己倒毫不介意。

  叶骁到她跟前,灿灿仰脸看了他一会儿,嫌弃仰头脖子酸,拉拉他衣角,叶骁坐下,严厉地瞪她,“又没抹药!”

  “……”乖巧回看。

  “……还敢犟嘴!给了你药你就好好抹,疤说不定能消。”叶骁又骂了她几句,气哼哼地把专消伤痕的獭髓膏翻了出来,打开之后眉头皱了皱,“这药要重新合,里头琥珀碎加多了,就算疤消了也会留痣。”

  然后他就感觉到灿灿在他脑海里大大翻了个白眼,劈手把玉匣夺去,挖出药膏,抹在脸上。

  灿灿在他脑海里说,你可别再杀小动物了,白獭怪可爱的,凑合用吧。

  她想,我怕什么,我靠自己本事吃硬饭!

  这回轮到叶骁给她表演一个现场翻白眼。

  抹完药,她抬头看他,把药匣扔给他:怎么,有心事?

  “有一件事,处理不好就牵连广大。”

  横波不是快来了么?等她来一起弄咯。

  叶骁只嗯了一声,然后他抬头看着屋顶,忽然道,“灿灿,你说,为什么人的欲望会这么大呢?你看,对我来说,我就希望你们好好的,咱们在一处一辈子,七老八十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互相搀扶去街上欺负年轻人,这样不好吗?老去惦记那些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是为什么呢?”

  灿灿认真的想了想,诚恳答道:吃饱了撑的。

  叶骁看他,她一双眼睛回看:饿几顿就好了。她又想了想,再不行就打一顿,要么打两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