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紧紧攥着他的手,沉默地亲吻着他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像是要确定什么一样。

  叶骁伸手向沈令,在空中挥了几下,然后被轻柔握住,指尖一凉,抚上了温凉肌肤,沈令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小猫一样轻轻地蹭了蹭。

  他的指头缓慢而轻柔的梭巡而过。鼻尖、嘴唇、眉心、眼睛、耳朵、额头——他轻柔的抚触着沈令面孔。

  房内只有案上一点烛火,炕上架着炕屏,两人似在被围在了这个极小的空间里,光昏昏沉沉地浮着,叶骁惨白面孔像是暖黄色光海里一片孤独的帆,载沉载浮。

  沈令吻着他指尖,眼睛水光氤氲,他想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他看着叶骁浑身漆黑,唯独脸是红的,血跟水一样往下淌,滴滴答答,全落在他怀里的灿灿身上。

  他拼尽全力冲过去,但是“泥销骨”发作了。

  他只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他眼睁睁地看着叶骁从他指尖前滑过去,重重摔在地上,飞溅出一蓬血花。

  他又在他面前流血了。

  他没有保护好叶骁。明明两个人中,他是年长的那一个、他是武功更好的那一个,可是每一次拿命去犯险的都是叶骁。

  ——他想保护叶骁,让他好好的,他不应该躺在这里——

  感觉到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叶骁摸了摸他的面孔,他嗓子被烟熏过,嘶哑得很,他说,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样呢?阿令,你受伤了么?哪儿疼么?

  他手掌下的面孔轻轻摇动,然后那人从他掌下脱开,俯身而下,吻上了他的嘴唇。

  最开始的碰触是极轻的,仿佛叶骁是个稍微碰触就会消失的泡影,叶骁双手摸索着拢在他肩上,在他唇齿间呢喃,道,“我好好的,阿令,我没事儿,我好好的。”

  沈令停住。

  叶骁抚上他颈子,像安慰小动物一样,轻轻顺着他的发根往下捋,轻轻抚摸后颈,他微微抬脸,温柔地吻着他唇角,“我没事,我好好的,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阿令,我好好的。”

  沈令还是不动,叶骁双手捧住他脸颊细声安抚,吻他眉眼唇角,然后,沈令炸了。

  “你他妈好个屁!”

  沈令一声怒吼,一把提起叶骁,粗暴地吻了上去——

  沈令生平第一次无法抑制自己体内涌起的戾气——

  他好个屁!他差点死了!死在他面前!就在他面前!

  嘴唇间很快泛起一股血气,他按着叶骁,狂乱地抚摸亲吻,叶骁一动不动,就一手揽着他,一手一下一下,安抚一般顺过他清瘦的脊背。

  一个血淋淋的吻过后,沈令跨坐在他身上,拎着他衣领喘息,叶骁摸了摸他的面孔,柔声道,“阿令,你躺下陪陪我,好么?”

  他身上还在发疼,沈令那股冲上脑仁的暴戾火气慢慢下去,他松开手,有些发怔的看向叶骁,叶骁仰着头,嘴唇嫣红,唇上一道咬痕,颈上红印斑斑,样子分外可怜。

  他悚然一惊,连忙从他身上下来,想碰他又不敢碰,“我、我弄疼你了么?”

  “我没事,阿令,你陪我躺一会儿。”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沈令想我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理……但是一来心下愧疚,二来他一转念,叶骁要他陪,那还有什么能比得了这个要紧?

  他脱了外衣,躺在外侧,叶骁靠过去,他伸手一摸,眼角还是湿的,无法可想,只能把他抱紧,过了良久,沈令才慢慢地道:“昨晚你吓死我了……”

  “嗯……以后不会了。”叶骁乖乖巧巧认错。

  他这么一说,沈令反而没法再说什么,他在心内叹了口气,被叶骁撒娇一样在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我眼睛难受,阿令你陪我说说话。”

  沈令噌的坐起来,扳着他脸左右看了看,翻身下炕去唤大夫,叶骁来不及拦他,大夫飞跑进来,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他现在难受正常,最晚后天,眼睛就没事了。

  沈令这才放下心来,却也没法安心待在榻上,唤来随从照看叶骁,便走出门去。

  他心事重重走回县衙,前院全停工,后院被羽林卫团团围住,正清点整理现场,王班头和田保正一看到他来,立刻迎过去,沈令让他们先去书房,自己去后院遛了一圈。

  损毁最严重的是李广住的那间厢房,屋顶都塌了。沈令心中已有计较,回去县衙书房,王田二人小心翼翼地跟他道了恼,王班头表示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天涯海角也要把人找出来,田保正则端上来一匣子信,全是城里大户送来的,要么邀请他搬去住,要么要给他安排洗晦宴等等。

  后院重新修好至少也是十一月的事了,沈令心中掂了掂,打开匣子,一封一封信捡出来,看了一遍,他重又把信放回匣子,告诉田保正,等他的人清理完火场,工人和工钱都加倍,十一月初一务必修好房子,田保正点头如捣蒜,沈令又瞥了一眼王班头,什么话都没说,粗大汉子险些跪倒,心里只想,之前老钱家灭门案子还没了结,这回又有人放火,他怎么这么背!

  王班头唉声叹气地出去,正想着要怎么开始查,一个小厮过来,躬身一礼,说他是张大户府上人,邀请王大爷过去一叙。

  两人走后,沈令皱着眉,关好门,轻轻从书房暗格里取出一块玉佩。

  那是一块羊脂玉佩,正面汉八刀的技艺,寥寥几道阴刻纹路,勾勒出一匹奔马的形态。

  他捏着那块玉佩思忖良久,最终阖上眼,叹息一声,将它放在桌上,掌下用力,击为粉碎。

  沈令走后,叶骁被人搀着去看灿灿。

  灿灿兀自昏迷,叶骁眉头紧锁,只恨自己为何是眼睛出问题了,不然就能亲手给她缝合伤口等等。摸索着诊了她的脉,又双手握住她脉门,为她导引内息,平复气海翻涌。等他从灿灿房里出来,已经快到中午,叶骁站在廊下,脸孔接触到灿烂阳光,伤处微微刺痛,他心中一股怒火翻涌,整个人笼着一层森寒戾气,所有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声。

  大夫战战兢兢地向他禀报,说伤势最重的羽林卫,有一个已经伤重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