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易守难攻,真是打进去不容易,打出来太简单。”

  “……谁说不是呢?但是为政用兵都是一个道理,当如雷霆震怒,也需清风化雨,还是老实对人家土著好点吧。”

  沈令听了这句,不禁望向她,横波不避不让,唇角含笑,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眯细,那张美丽面孔上忽然就现了一种近于妖艳的媚意。

  沈令刚要说话,叶横波忽然嘘了一声,她极轻地道:“沈侯,你听。”

  他听到了滚烫的情歌。

  两岸山道上有大胆的小伙子和姑娘隔江对唱,歌词他听不懂,却能听出内中一股悱恻爱慕。

  他不由得听得痴住,他身边的女子击节漫吟,“……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他看向横波,“叶大人听得懂?”

  “听不懂,但自古情歌无外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而已。”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沈令。

  ——她看到男人露出了一个清澈如水晶一般的笑容。

  沈令似是看着她,又似是通过她看着别人,温柔而澄澈地柔声道,是啊,到最后,若是喜欢的心意能被那人接受,那“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也就不在乎了。

  那一瞬间,横波脑中冷静地想,她想得到这个人。

  她掌中折扇轻轻搭在肩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令,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沈令随她看,过了片刻,横波噗嗤一声笑出来,把手里的扇子硬塞给沈令,沈令有点儿莫名,她曼声道,“……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沈侯晒黑了,我也是要心疼的。”

  语罢,她背负双手,哼着小调,施施然地走了。

  ……她和叶骁真不愧是舅甥,果然一窝出来的,背古文都选一篇。

  他站在船头,看着掌心的扇子,忽然觉得有点儿好笑。

  沈令晚饭后被叫去叶骁的船舱,叶骁正坐在榻上研究绛刺史给的地图。

  看他进来,叶骁给他点了盏茶,待他喝完才道:“刚才收到信,说这个月月底,卞阳公主就要抵达丰源京了,送嫁的是……”他顿了顿,“……沈行。”

  “……”沈令不语,只点了点头。

  叶骁说你烦他我就放你假,你大可以出去浪一浪,这个季节塑月春暖花开,正好看的时候呢。你四处逛逛呗,就当踏青了。

  他话里意思透着一股温暖体贴,沈令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叶骁瞅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扇子,“……横波给你的?”

  “正是叶大人下赐。”

  叶骁摇摇头,“嗨,这孩子什么都好,唯独风流太过。前后娶了三个丈夫全和离了……”

  哦嚯,这么厉害?“叶大人确实年少风流,连宦官都要勾一勾。”沈令不以为意,却被叶骁瞪了一眼。

  “你配横波绰绰有余,不要妄自菲薄。”说到这里,他忽然若有所思起来,“……横波倒确实是男女不忌……”

  他上下打量沈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令知道他要说什么,苦笑一声正要开口,忽然整艘船猛的一跳——

  四周是欢欣尖叫和大船重落于水面的轰然巨响,两人全无防备,沈令整个人栽到叶骁怀里,叶骁一手揽住他,一手眼疾手快地把飞过来的茶壶一把打开——

  水壶碎裂,他带着沈令撞在榻上,叶骁只觉得腕上一烫,还是溅了几滴热水。

  沈令只听到叶骁“嘶”了一声,慌忙要起身查看,还不等他把身子撑起来。船又是一震,两人被从榻上震起半寸多高,他重重摔在了叶骁身上!

  叶骁一把把他揽紧,说别动,过三跳峡呢!还有一次!

  又是一次,这次却是整艘船往□□了一下,两人跟着一滚,沈令被叶骁压在身下——

  他嗅到了沈令身上若有若无的白梅香气,还有那微微发凉,但是又透着一点暖意的体温。

  而就在这一刹那,叶骁忽然僵住。

  苍色梅花、落到他腕上的眼泪、汗透的黏在雪白脊背上的头发、望着他,泪水不断涌落,漆黑的眸子——

  ——他想起来了。

  那一晚,根本不是什么沈令叫来的娼女。

  与他有肌肤之亲的,就是沈令。

  ——而沈令,喜欢他。

  可是,他并不喜欢沈令。他爱的一直只有一个人,列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