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太子又不做人了>第64章 

  在嗅到那人身上传来的沉木香时,裴容的挣扎变成了顺从,他任由段景洵带着自己,在几个轻盈的纵跃间,两人在东宫的偏殿落地。

  刚一站稳,裴容便急急唤道:“太子……”

  段景洵沉默着一言不发,身上散发着阴冷低沉的气息,他冷硬地牵起裴容的手,二话不说带着人进了偏殿,动作利落地落下门栓。

  而后动作不停,转动书架上一枚铜制烛台,只见原本完整的墙面向两旁缓缓开启,露出了内里燃着烛火的暗房。

  裴容看着眼前这一切,不禁怔了怔神:“这是……”

  段景洵不答,带着裴容进入暗房,转过身,眉头深锁,俊美的面孔在此刻显得冷峻而危险。

  “裴容,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段景洵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强忍着某种情绪,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裴容此刻已顾不得这间突然出现的暗房,他脑子里都是方才听到皇后要对付段景洵的话,他甚至忽略了段景洵此时的不对劲,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紧张而仓皇地说道:“太子,你听我说,我刚刚在坤宁宫,听到了皇后……”

  “裴容,”段景洵冷声打断了他,他双手捏住了裴容的肩,因为在克制着自己的力度,双臂微微颤抖着,他俯下头,一字一句问道:“你为什么要去坤宁宫?”

  “太子!”裴容慌乱不已,不顾段景洵的问题,心急之下,将方才的所闻一口气都低声喊了出去:“皇后她要害你!你又知不知道!”

  他喊得那么用力,可却忍着压低了声音,他既惊惶又无措,这份恐慌,比起得知皇后才是真凶时,更加来势汹汹。

  段景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现在有危险的是你,你答应过我要听话,可你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在听到常彬禀告自己裴容偷偷跟去了坤宁宫时,段景洵已无法再去回想自己当时的心情。

  若是他晚来一步,后果会如何,他简直不敢去想。

  “裴容,只有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你明不明白?”

  “可是我也担心你!”裴容几乎带着哭腔喊了出来,他眼眶泛起了红,声音抖得不像样子,“我听到那些话时,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段景洵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人抱在了怀中:“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靠在段景洵的肩头,裴容还是难掩心中的恐慌:“那现在……那你怎么办?会不会有危险?”

  段景洵克制而温柔地拂过裴容的发丝,低声道:“我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

  裴容双眼一紧,不敢置信地问道:“所以你都知道对不对?你早就知道皇后的心思了?”

  段景洵重重地闭上了眼,沉声应道:“是。”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裴容哭诉道。

  段景洵的指尖一顿,抱着裴容的力度越发加大:“你刚刚不是说,你很害怕吗?”

  裴容只觉得心被狠狠地揪住了一般,疼得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动了动嘴唇,竟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两人沉默间,常彬在墙门外低声唤道:“太子,皇后娘娘来了,正在殿中等您。”

  段景洵脸色不变,应道:“知道了,告诉她我待会就去。”

  皇后这个时候来,实在是来者不善,裴容从段景洵的怀中挣脱出来,焦急地看着他:“我也去!”

  段景洵神色莫名,看了裴容许久,沉声道:“你不能去。”

  “可是皇后她……”

  “裴容,从现在开始,你哪都不能去。”

  段景洵说话的声音还是那般低沉,可他的话却让裴容怔愣在了原地。

  “什……什么意思?”

  “现在有危险的是你,不是我。”

  说话间段景洵的指腹搓揉过裴容的嘴角,眼中暗涌流动。

  “裴容,你总是将自己卷进危险当中,你这么不听话,叫我怎么能放心?”

  “只有知道你安全地呆在东宫,我才能安心。”

  “可我不会有事的!皇后并没瞧见我!”裴容抓紧了段景洵的衣袖,急急说道:“你不要让我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看见你,不代表你就是安全的,”段景洵眸中暗色更深,“等事情结束了,不管你想知道什么,我绝不瞒你。”

  裴容心中酸楚更浓,他眼前被一片水雾蒙住,轻轻一眨,那水雾就化了。

  “你从来不告诉我让我等,现在说了,又是这种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我只能这么做。”

  段景洵的回答,只有这五个字。

  他的态度如此决绝,此刻即便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改变主意。

  裴容木然地松开了手,呐呐问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动摇?”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段景洵语调坚硬如铁:“不会。”

  “我今日进宫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若你真的这么对我,也许我不会再说,你也不会后悔?”

  段景洵不答,沉默地转身,离开。

  墙门缓缓关上时,段景洵听到房内传来裴容的哭喊声:“段景洵,你会后悔的!”

  段景洵来到正殿,面上已看不出任何异常,他对皇后颔首道:“母后怎么今日过来了?”

  皇后叹了口气,看向李公公:“你来说。”

  “是。”李公公得令,上前一步。

  “坤宁宫今日进了名鬼祟之人,奴才派人追查时,一路追至东宫,却不见了踪影,皇后娘娘担心太子,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竟有这事?”段景洵皱眉,问常彬:“今日东宫可有什么异样?”

  常彬上前一步,恭敬地答道:“回太子,东宫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听到常彬的话,李公公变了脸色:“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在怀疑皇后娘娘?”

  常彬骤然跪地,连连喊道:“奴才不敢!”

  段景洵漫不经心地抬眸,淡淡道:“宫中安危可容不得马虎,既然母后今日来了,为求心安,便查一查东宫,看看是否有可疑之人,也能免了母后的忧虑。”

  “太子还是如此懂事,既然如此……”皇后对李公公吩咐道:“你便好好去看看,太子可是储君,可要认真的查。”

  “是!”

  段景洵巍然不动,神色自若。

  一个时辰过后,皇后忍着满腔的怒气离开了东宫,李公公跟在身边,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你怎么办事的,竟然叫太子平白看了本宫的笑话!”

  “奴才盘问过其他人,有人见到容世子往坤宁宫的方向来过,奴才才断定门外之人是容世子,这才提议搜查东宫。”

  “这皇宫之中,愿意藏匿容世子的人,除了太子,再无旁人啊!”

  皇后精致的脸因为怒气而显得颇为狰狞,她咬牙切齿道:“给本宫找!即便是日日派人守在顺王府的门前,也得把人找到!”

  昏暗的暗房内,裴容独坐在塌上,一言不发。

  暗房虽小,装饰却极为精致。

  所需的物件具是珍贵之物,床榻也是上好的黄花梨木,铺上了柔软的褥子,墙角还有一束叫不出名字的花来,给暗房增添了一抹生机。

  裴容垂着头,发丝落了下来,只留下一片阴影照在他的面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良久,裴容一拳锤在了褥子上,咬着唇,分不清他此时是生气更多一些,还是担心段景洵更多一些。

  他抬眸环视一圈暗房,书案上摆着几本佛经,还有抄写到一半的书册,裴容犹豫半晌,终还是走了过去。

  书册上的字体洒脱大气,裴容一看便知道是出自段景洵之手,他赌气似地将那一页撕下来,揉成一团,朝墙面上扔了过去。

  撕了一页犹嫌不够,但凡是段景洵抄写过的,裴容通通撕了下来,不留下一点段景洵的字迹。

  做完这一切之后,裴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目光一转,又盯上了那几本佛经。

  裴容拿起最上面那本佛经,在手中随意翻过,一页纸张忽然掉了出来,飘落在地。

  裴容将纸页拾起,发现上面是一张男子的小相。

  再一细看,这人的眉眼,鼻子,嘴唇,竟是自己。

  裴容指尖一顿,目光不经意看向手中的佛经,小相飘落的那一页,经书上赫然写着“云何苦圣谛?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恩爱别苦、所求不得苦。”

  裴容只觉得眼眶又酸又涩,指尖在书册上轻轻拂过:“所求不得苦……”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相重新放回了书册里,而后又起身,将方才揉成一团的纸张通通捡了起来,一张张重新打开,铺平。

  纸张上终归是留下了褶皱的痕迹,裴容看着段景洵所抄写的那一段段所求不得苦,忽而抿了抿唇角,嘴角露出了极浅的笑意。

  裴容的笑容从来都动人鲜活的,就如同他的心一般。

  只是这一次,明明笑了,眼中的酸涩却在一点点地凝聚起来,直到再也按捺不住,无声地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云何苦圣谛?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恩爱别苦、所求不得苦。出自《中阿含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