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山下的距离可不近,四方犹犹豫豫看了一眼跟在他后面的施主,脚步也放慢了一点挑水是个体力活,虽然他年纪小一点,但从小都是跟着师父一块儿锻炼出来的,师父拿大桶他拿小桶,这条路走了不知道多少遍。

  现在,他拿大桶换成了那位太子施主拿小桶,四方觉得自己长大了,要主动承担起责任,要知道照顾后来者。

  “施主走这边,那边石头滑,会摔倒的。”

  “多谢小师父。”

  李晟景听话地跟着小和尚走了另一边。

  光是下山走到打水的地方,他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见四方已经开始拿桶打水,李晟景也顾不上休息,就学着四方的样子拿着水桶去打水,他的桶才刚刚放到河里,水都没有打上来,桶就差点顺着河流漂远了,李晟景正要去追,下游的人就把水桶给他捞了回来。

  “子安你怎么来了?”李晟景赶紧往他那儿走:“不是让你好好休养,你下来做什么?”

  谢意颜拿着水桶打了一桶水,放到岸边。

  其实他也不见得比李晟景会多少,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谁也不比谁差,就是单纯力气大一点,才没有在小太子面前丢人。

  “我来陪你的。”谢意颜说到做到,抢走了小和尚的木桶:“四方你回去吧,这水我们来打,不用你照顾他,我自己会照顾。”

  “大师兄,你确定?”小和尚犹犹豫豫:“师父说了,一天两大缸的水,得打满不能偷懒的。”

  “知道,还要做晚饭,放心,小和尚回去念经吧,我来就好。”

  “成,那大师兄再见。”

  活儿有人抢着干,小和尚不偷懒才怪,干脆利落地把木桶就交给了大师兄,自己蹦蹦跳跳上山了。

  李晟景提着水桶,还站在河里,那模样有些许的狼狈,谢意颜看着他笑了起来:“以前也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生活,来吧,打水干活!不然那家伙说不定就真的不让我们吃饭了。”

  “好。”看着元气满满恢复状态很好的谢意颜,李晟景也笑了起来:“我们比赛,看谁先装满水桶。”

  “那你可比不过我。”谢意颜晃悠着手里的水桶,有点小得意:“我已经装满了。”

  正得意着,脚下踩了一个石子踉跄了一下,桶里的水又撒出来大半。

  李晟景:“这才是不一定呢。”

  两个都没干过活儿的人,彼此搭着手,打满水又回山上去做饭,狼狈有,鸡飞狗跳也有,同样,欢声笑语也有。

  师父要考验小景,谢意颜没话说,那是他师父,他看师父如父亲一般,自然是希望师父能喜欢小景,能真的接受他们,然后祝福他们。

  “盐,别忘了加盐。”谢意颜负责烧火,李晟景负责掌勺,掌勺的那个听话的放了盐巴进去,然后自己尝了尝,脸色有点奇怪:“好像加多了。”

  “我尝尝。”谢意颜凑过来,李晟景拿筷子给他夹了一口喂到了嘴边。

  “好像是有点咸了。”谢意颜尝了尝大手一挥:“不过不要紧,加点水就成。”

  小和尚四方蹲在外面,往里看了一眼,就见那俩人真的往锅里又加了水,叹了口气跑去找师父。

  “师父,能别让他俩做饭了吗?今天又咸了,刚才师兄还加了水,这得成什么样子,还能吃吗?”四方苦哈哈的:“咱山上的食材本来就不多,不能这么浪费呀。”

  一顿两顿就算了,架不住总是这么来。

  “师父,我还小,我还要长身体的,跟大师兄说说,还是我做饭吧。”

  意空敲着木鱼,眼皮子都没抬:“长身体就多吃一点,不能浪费。”

  并不把他的诉求放在心上,好像这事儿根本就一点儿也不重要一样,他这个样子,小和尚可愿意了,过来拽着师父的袖子开始诉苦:“师父,但凡他们两个人能做出来点人吃的东西,我就不会提意见了,可您看看这都几顿了?师父您就可怜可怜徒弟行不行?让他们干点别的,就把厨房还给我吧。”

  “四方,你得给他们机会是不是?我看今天的早饭比昨天的就好很多,米粒都熟了的,这样,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就看今天晚饭要是还不行,就不让他们进厨房了,这样总行了吧?”

  “师父你说话算话!”

  意空看着小和尚气鼓鼓的样子,伸手拧了一把小和尚的脸,才说道:“你不知道,不管是你大师兄还是那位,可都没沾过这些俗务,来都来了,不让他们干点活儿,那不是白来一趟,你个小和尚也是吃过太子殿下做的饭,以后还能出去吹个牛,这还不好?”

  “谁要拿这个吹牛。”

  四方坐在蒲团上,一本正经:“师父,他们都在这儿住好几天了,大师兄的毒也已经解得差不多,那个太子的病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他们什么时候走呀?”

  “怎么,这就不耐烦他们了?”

  “不是。”四方人虽然小,但意空有什么事情也都会跟他说,小和尚知道的事儿可一点儿也不小,他把脑袋往意空这边伸了伸,小声说道:“师父你跟我说太子施主是让人给暗杀,那他不回去找暗杀他的人报仇吗?他可是太子呀,太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失踪了,岂不是要出大事,会不会惹大麻烦?”

  四方挠挠头:“我以为他们会着急回去办正经事的,可大师兄不着急,太子也不着急,我怎么感觉他们两个人好像要在咱们寺里面长住的样子,我看那位太子施主还把咱们那几扇窗户都给新修了一下,师父,他们要是真的长住,那外面是不是要乱呀?”

  意空摸摸四方的脑袋,并没有说话。

  太子遇刺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不乱,早就乱了呀。

  至于那位为什么到现在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意空也想不明白,那小太子的心思太重了,便是连他此刻都不能去探究李晟景心里面到底想的是什么。

  “师父!吃饭了,快点来尝尝,小景今天炒了新鲜的空心菜,特别好吃,师父!四方!吃饭了!”

  师徒四人的饭桌上,年纪最小的四方捧着一个碗一脸的苦色,他是真的不想再吃这两位做的饭了而,但是大师兄的淫威又不得不屈服,装模作样地夹了一筷子的菜就是开始抱着碗猛吃饭,生怕一会儿大师兄再逼他吃菜。

  “小景的手艺是真的越来越好了,好吃。”

  四方抬头看了看他大师兄,十分怀疑是不是大师兄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但他也不敢说,只能低头吃自己的饭,乖得很。

  “师父,你吃菜呀。”谢意颜见他师父只吃饭,主动给师父夹菜,意空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这回直接把碗放下来了。

  “小谢的毒素已经快清理得差不多了,殿下心肺上的伤是需要慢慢调养的,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意空问得很直接:“我这地儿小,也没什么香火,平时养活四方这么一个就已经很捉襟见肘了,现在多了你们两个大人,庙里的吃的眼看就不够了,你说怎么办吧?”

  “师父,你撵我们走呢?”谢意颜板着脸:“咱们是不是亲师徒了,师父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不就多吃你两顿饭,有不是白吃你的,这饭还是我跟小景做的呢。”

  意空懒得搭理他,抬眸去看李晟景:“殿下也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外面这会儿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与其在我这儿消磨时间赎自己那点心理上的愧疚自责,不如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反正他傻了吧唧的也不会跟你一般计较。”

  谢意颜就是再傻也能听出来师父这是骂他呢,当即放下筷子要理论一番,意空又说话了:“我这山上虽然清净,但到底不是久留的地方,殿下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意空的话点到即止,斋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他说完就自己先走了,四方一见师父走了,自然也不愿意多留,他怕晚了一步,就会被大师兄强留下来那难吃的要死还夹生的饭,反正也不是狠饿,他还偷藏了两块儿饼,晚上还能再对付一下。

  “小景,师父他不是要撵我们走的意思,他就是担心。”谢意颜怕李晟景多想,就赶紧给解释:“他一个出家人,你知道的,出家人都是慈悲为怀的。”

  “对了,赤虎他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要是查得差不多了,咱也就回去吧,庆阳还有后续的收尾工作要做,我们这么冷不丁的一消失,也不知道齐睿还有金大同他们得着急成什么样子。”谢意颜嘟嘟囔囔说这以后的安排:“咱们先回去把庆阳的事情处理好。”

  最近这段时间在山上住着,师父也认真帮小景调理了身体,小景的情况比较复杂一点儿,谢意颜拿到了他师父的独门秘方,剩下的就是日常的调养,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养回来的,得慢慢来,有师父在前面打样,谢意颜学会了不少,等以后回了邺京,他是是肯定不能让小景去挑水的,那做点别的,比如跑个步锻炼什么之类的还是可以试试看。

  山上的日子确实过得很清闲也很舒服,说老实话谢意颜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乐不思蜀,虽然看着好像辛苦了一些,要每天做很多的杂务,但习惯了就也还好,可留恋是留恋,师父说得对,这毕竟不是久待的地方,小景还有后续的计划,还要调查那些刺客的背景,还有后发制人牵制住京城里的那位,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都跟着小景去办,他们其实并没有很多的时间在这里过这种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

  “我没有跟赤虎联系。”李晟景低头吃着自己炒的菜。

  很咸,还有点糊了,很难吃,最近吃的这几顿饭都非常难吃,连四方那个小和尚都不愿意吃,只有他跟谢意颜两个人还吃得津津有味,大概因为是自己做出来的,所以哪怕是菜是咸的糊的米是夹生的,也依旧觉得很美味。

  “没跟赤虎联系?”谢意颜都惊讶了,筷子差点没拿住:“你没跟他联系?这么多天一直都没联系?是没联系上还是怎么回事?赤虎怎么回事,他怎么办事的,怎么能失联这么多天?这得耽误多少事儿呀,不行,我下山去找他去!”

  “子安。”李晟景给谢意颜夹了菜:“吃饭吧,吃完饭去后院菜地里浇水,后面有几颗菠菜好像都不新鲜了,不知道是缺水还是长虫了,一会儿去看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浇水还菜,我们得先跟赤虎联系呀,不然万一他们真的当你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办?那不是要乱套的!”

  李晟景低头吃饭,并没有回谢意颜的问题,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迟钝如谢意颜,这会儿也发现了异常:“小景你,你是故意不跟赤虎联系的?故意让他们找不到你的?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跟赤虎联系?如果你不跟朱衣卫联系,京城那边就完全没有你的消息了,大长公主她该多着急,她们可能会真的以为你出事的,小景你、”

  “我真的出事了会怎么样?大夏离了我就不运作了吗?百姓离开我就不生活了吗?就让他们都当我死了,有什么不可以?”李晟景嘴角带出来一抹苍白的笑意:“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就当我死了,我生来就是太子,从未想过还可以有别的身份,可现在你看,我可以有别的身份,我可以打水浇菜,我可以自己做饭,我还会修窗户,我也不是一定要做太子,也不是一定要那个位子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