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小路上,一辆灰扑扑的马车正在晃悠悠前行,赶车的人戴着一顶渔夫帽,下面垂着的轻纱遮住了半边俊俏的脸。

  赶车的人显然并不是很熟悉他的这项业务,马车走着走着就会稍微晃悠一下,引得坐在车里的人很是不满意。

  “我说你小子,到底会不会赶车?你要不会就找个会的,就算你把里面拾掇得再舒服,也架不住这么颠簸,我这一把老骨头,你能不能体谅体谅?”

  谢意颜扬着手中的鞭子替自己辩解:“我当然会,是路不好,跟我没关系呀,老头你再忍忍,马上就进城了,我家小景还没说什么,你怎么这么大的意见,不乐意坐自己下来走。”

  木神医吹胡子瞪眼睛:“你家你家,除了这两字你就不会说别的了,哼,耙耳朵!”

  “啥?”谢意颜不懂。

  “蜀中方言,夸你好看。”马车里伸出来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手里有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面绣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反正看起来就是相当得一言难尽。

  “擦擦汗,脖子都晒红了,叫赤虎来赶车,你进来歇歇,喝口水。”

  “不碍事。”嘴上说着不碍事,某人去撩起了头上面前的轻纱往后侧身,等着被人擦汗服侍,别提多知道了。

  “没眼看!”木神医摇头叹气:“要不我还是出去给你俩赶车吧,我皮糙肉厚不怕晒。”

  谢意颜:“那不行,您老一把年纪了,万一再晒出个好歹来,我家小景可怎么办?”

  木神医:……感情不是担心我的身体,是怕我半路上折了,没人管你家小景了,也是气人得很。

  “歇歇再走。”

  李晟景扯了一把谢意颜的衣袖:“那边有树荫,等日头过去了,再走也不迟。”

  “不行的。”谢意颜举着水囊随便灌了两口,看了看天色:“现在不走,我怕晚上就进不了城,那就得在外面过夜,风餐露宿的怎么能行。”

  “如何不能行?”李晟景不仅不嫌弃,反而还有点期待:“你没在外面过过夜吗?我觉得挺好,也可以试一下。”

  “不好。”谢意颜摇摇头,脸上的表情是十足的嫌弃:“一点儿也不好,小景你可别想着什么在外面过夜,折腾死人的,睡觉都没地方,咱还是老老实实赶路,趁着天黑之前进城踏踏实实找个舒服的客栈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才舍不得让小景跟着风餐露宿,那得多遭罪呀。

  小两口一路上你侬我侬的,只能让木神医感叹一句,见过黏糊的,就没见过这么黏糊的,尤其是那太子殿下的腿还不太行,谢意颜就随时给做拐杖,两个人就跟一个人一样,根本就分不开。

  马车虽然赶得不太稳,但还是在夕阳未落之前进了城,打算找个条件好一点的客栈落脚,谢意颜也算是有点行走江湖的经验,挑选客栈方面还是没多大问题的。

  “小景我跟你说,这陶城最有名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李晟景还没说话,木神医就已经跳下了马车,哼了一声:“用你说,陶器呗,瞧你那得瑟样儿,也就哄哄没出过门的太……没出过门的小公子,行了,客栈都到了,赶紧开房准备睡觉,这一路上可把我这老骨头给折腾散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给我打岔。”谢意颜扶着李晟景慢慢下来,对拆他台的木神医表示了十分的不满:“最出名的是陶饼,陶城的陶饼堪称一觉,用的是他们当地的陶器做烤饼的工具,那饼烤出来色香味俱全,说是带着什么纯正的乡土气息,小景你一定得尝尝,我一会儿问问哪家的陶饼最正宗,多买点咱路上带着当干粮吃。”

  “是用陶器来烤饼吗?这个还真是没听说过。”李晟景听了有些惊奇:“倒要尝尝看。”

  “小子,你知道的还挺多,连陶城的陶饼都知道,这东西也就在他们这里出名,远的都不知道,我看你也不像是出过远门的样子,你怎么知道的?”

  本来已经往客栈里去的木神医停下脚步,有些好奇。

  “朋友多,不行吗?”谢意颜扬了扬下巴,与其说是对木神医解释,不如说他是对小景解释:“江湖朋友跟我说的,我虽然没来过,但江湖上的趣事总还是知道一些。”

  “买些尝尝。”李晟景点着头,半边身体靠在谢意颜的身上,两个人说着跟陶饼有关的小话,忽然谢意颜就停下了脚步,喊了木神医一声:“去看看那边怎么回事。”

  木神医被他一喊,扭脸也看见了小巷深处好像有几个人在寻衅滋事,里面好像还听到有小女孩的哭成。

  木神医抬腿就要过去,刚一动就收回了脚:“等下,你怎么不去?你还会武功,我去万一被人打了怎么办?”

  “你去看看,把人吓走。”谢意颜理直气壮:“小景在这儿,我哪儿都不去。”

  他是不会离开小景半步的,但江湖人的狭义心肠也不允许他看见有人欺凌弱小而无动于衷假装没看见,那就只能使唤一下眼前的木神医。

  “放心,他们都不会武功,就是寻常打手。”谢意颜还给木神医吃安心丸:“你去,要是真动手了,会有人帮你的,咱后面还有人呢,快去,我能让你出事?你要是伤了折了,我家小景怎么办?快点儿,怎么还罗里吧嗦的。”

  “为人医者,你的乐善好施去哪儿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懂不懂?”

  木神医指着他,半晌都没说出来话,咬着牙拔刀相助去了。

  谢意颜就是纯路见不平,要不是小景在身边他肯定自己去拔刀相助,让木神医去也没什么,身边有暗卫跟着,真要动手,那些人可占不着便宜。

  开好了房间,谢意颜现安顿了李晟景,又叫了饭菜,正在跟小景打商量能不能再叫壶九解解乏。

  “反正我们得在这儿住几天的,又没什么事,我就少喝一点,也不行吗?”

  李晟景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好妥协:“那只能喝一点,意思意思就收,知道吗?”

  先前说话的,为了怕在外面出什么意外情况,一定要滴酒不沾时刻保持清醒,但谢意颜这人吧,有规矩框着他的时候他也能老实,一旦没有了条条框框就开始变得潇洒起来。

  就比如现在,草帽一戴就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浪迹江湖的时候,那怎么能没有救?路上不能喝,到了客栈都休息了,少喝两口意思下总是没问题的。

  他这儿酒菜都准备好了,都不见木神医回来,谢意颜觉得有点不对劲,打了个暗号便有赤虎悄然无声地跳下来。

  谢意颜叮嘱:“去看看木神医怎么还不回来。”

  见他如此严阵以待,李晟景倒是笑了:“你去吧,哪儿用得着这么紧张,放心。”

  “不放心。”谢意颜没多说别的,只是握住了李晟景的手:“出门在外的,我还记得前面那几波刺客,如赤虎去就行,我守着你。”

  “应该是出了岔子。”李晟景拍拍他的胳膊:“不是动手能解决的事情,若是简单拳脚就能解决,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暗卫不擅长处理这些事情,还是你去看看吧,赤虎留在这儿守着我没问题的。”

  谢意颜还在犹豫,李晟景推了他一把:“去吧,别耽误了事情,忘了咱们出来是干什么的?”

  “微服私巡。”

  李晟景笑:“是微服私巡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谢大侠,快去,既然助了就好好助。”

  “那你等我。”

  依依不舍讨了一个亲亲,临走前还记得给关好门,安排几个暗卫守着之后,才出去找木神医。

  果然不出李晟景所料,木神医那边是真的遇到了麻烦,谢意颜到的时候他正护着一个小姑娘,那姑娘看起来也就七八岁,衣衫褴褛的,胳膊上还有被鞭打的痕迹,就连那张脸上都有鞭痕,一看就是让人给虐待了。

  “怎么回事?”

  见谢意颜过来,木神医从松了一口气:。小子,你快过来,这帮人都是恶霸,欺辱人家小姑娘。”

  小姑娘在木神医的身后红着眼睛,表情冷漠一声都没吭,谢意颜注意到她正死死地攥住拳头,正在极力隐忍着。

  “什么叫欺辱?你这老头说话讲不讲道理?她要跟我们赌的,怎么现在赌输了就想跑?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我告诉你,要么乖乖把钱的赌钱还了,要么今天就得跟我们走!”

  “胡说八道,她才几岁跟你们赌什么赌?”木神医据理力争:“一定是你们仗势欺人。”

  “她亲手立的字据,老头你刚才都看过了,还在这儿胡搅蛮缠,见你年级一大把不想动你,赶紧给我让开听到没有?否则可别怪我们哥几个不客气!”

  撸起袖子就要动手的意思。

  “等下。”谢意颜伸手挡在了前面,他带着面纱,颇有那么几分江湖侠客的感觉,这几个人也都不敢跟他硬碰,见状便说道:“这位朋友,我劝你别插手这事儿,我们就是追赌债的,这丫头欠了赌钱不还,要都是她这样来砸场子,我们还怎么做生意?”

  “她欠赌债?她才几岁,怎么就能去赌?”谢意颜冷声:“还是说,谁要压了她去还赌钱?谁欠了债你们找谁,至于欺负一个小姑娘?”

  “怎么一个两个都听不懂,就是她欠的!”有个大汉不耐烦起来:“她自己进来我们赌场要跟我们赌,拿了个两文钱都不值的破簪子,不跟她赌还不愿意要闹,最后也是她自己签字画押把自己抵给赌场才上的桌,这会儿装他娘的什么无辜!”

  谢意颜这才听明白,扭脸看着那小姑娘,问她:“你去赌?为什么?”

  怎么听着都那么不靠谱呢?这丫头才几岁?她知道赌博是干嘛的?知道赌场朝哪儿开吗?

  “我要救我娘,赎我娘出来!”小姑娘眼里确实隐忍的神色:“我没钱,只能跟他们赌。”

  结果赌输了,把自己也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