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的态度那是相当坚决的,根本就容不得小太子说上半句狡辩的话,反正就是这个态度,不配合不行,李晟景满口还想再推脱一下的话,看着太子妃如此坚决的态度,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便是没有希望,为了他再试一次又何妨?

  “好,都听你安排便是。”

  “不是敷衍我?”谢意颜这次学聪明了。

  这个事情其实主要还是在小太子的,如果李晟景不配合,他做什么都白搭,而只要小景肯好好配合,肯听大夫的话,积极配合治疗,那就容易很多了。

  “不敷衍。”李晟景看着谢意颜还带着几分苍白的脸,领口处露出来的纱布,终究是不忍心:“便是为了太子妃这一身的伤,也不敷衍。”

  “那你还跟我说你忙?”谢意颜反呛回去:“所以之前就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也是真的忙。”李晟景见他吃得差不多了,不打算再就这个问题在深更半夜聊下去,便催着谢意颜去休息,他打算离开。

  谢意颜:“睡觉就睡觉,你去哪儿?”

  李晟景是没打算跟他一起睡的,太子妃问了便如实回道:“你睡便是,我去书房。”

  “这个点还去什么书房。”谢意颜不愿意,自己过来推动李晟景的轮椅:“睡觉了。”

  他推还不算,还要去抱李晟景。

  平时抱也就抱了,李晟景都是默许的,有太子妃在身边不麻烦下面人自然是方便很多,但现在怎么能行。

  “你快放我下来,伤口,当心伤口裂开!”

  “不碍事,我有分寸,小景那么瘦,我抱你还是没问题的。”嘴上说着没问题,那身体到底还是亏的,他这是才醒外加刚吃饱饭,抱着小太子都不如往常轻松,用的几乎是蛮力,也还好小太子轻,不然,还真是有可能会翻车。

  “胡闹!”李晟景可不赞同,扭脸看着谢意颜带着几分喘,按住了他的胳膊,果然感觉到掌心下的肌肉在轻颤,就知道他是逞能了。

  “你是不是胡来?华大夫说了,伤口要好好保养,最近几天都不宜大动,你怎么就这么胡来?”

  谢意颜十分无辜:“他也没告诉我呀,而且小景你太小题大做了,真的不碍事,都是点皮外伤,一会儿就能好的。”

  “说得好像你很有经验一样。”李晟景伸手掐了他的手心一下:“怎么,难道谢大公子还经常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这话就是个坑,谢意颜只能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哪儿来的经验,大夫说什么就是什么,让你好好养着你就好好养着,怎么非要找事情?”

  “没说不养呀。”谢意颜也委屈,拉着小太子的衣袖:“那也没说不让睡一起,不用去书房,书房太冷。”

  “书房不冷,而且我去书房是处理张九棕党羽一事,孤堂堂一个太子,难道除了这里我就只能睡书房了吗?”

  谢意颜一下子明白过来:“哦,那小景你肯定是睡主院了,对了,我们搬回去住吧,我还跟着你来的,咱俩傻不傻,好好的正屋不睡跑这儿挤了这么几个月,那边屋子都是新收拾的,白白空着也是浪费。”

  李晟景不说话了,动了动身体挪了下位置:“睡觉。”

  “小景,你别生气了。”谢意颜没跟上去,他只是握住了李晟景的手,闭上眼睛:“其实,我觉得这样就很好,真的,我特别满足,便是……也值得。”

  他自然是知道小太子气还不顺呢,这要不是他还受着伤,让小景打他一顿出出气都行的。

  床幔放下来,微弱的烛光摇曳,李晟景的手一直被太子妃握着,就像往常一样,李晟景却半丝睡意也没有,过了好一会儿,听到身后人均匀的呼吸,李晟景知道他是睡着了,他才躺平回来,从谢意颜的掌心挣脱,单手抚上了太子妃俊美的侧脸。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明白吗?”说完自己又低头苦笑一声:“真是个大傻子。”

  “也不知是你傻还是我傻,是你果真有此意,还是……”剩下半句话,他说不出口,只能随着一声叹息,藏在心里。

  是你果真有此意呢,还是我会错了意。

  寂静的人,有人睡得踏实,有人彻夜难眠,有人相当激动。

  激动的人正是木神医。

  要说邺京城这两天发生的大事,那自然是户部尚书倒台,这多大的事情呀,简直就跟晴天霹雳一样,垮擦一道天雷上来就把这个狗东西给劈了。

  木神医还想着这个事情可能没那么快就处理,毕竟是个户部尚书,就算是太子,那也得悠着点儿来呀,万一一个处理不好,半个朝堂都得动荡,谁能想到,就这么两天的功夫,人都已经进了刑部大牢,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那大街上传着的小册子木神医也看了,桩桩件件的,够那张九棕死个十回八回的,贪赃枉法不说了,便是人命案子他都没少背,木神医还担心自己的事儿太小,不能列为罪,可没想到,他的冤案亦在里面,刑部的大人还找他录了口供。

  从刑部回来的时候,木神医眼眶都湿润了,他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为妻儿报仇,这么大的京官,他一个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现如今大仇得报,半夜还给妻儿焚香,激动得睡不着。

  也幸好是没睡着,太子府里派来的人也是半夜到的,他们到的时候动静小,原本还怕这传说中的神医脾气大,半夜三更的怕是会惹恼人家,结果神医好脾气得很,说走就走,半句废话都没有,来办差的人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谢意颜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太子已经上早朝去了,他这满打满算睡了好几天,精神气都睡回来了,毕竟是年轻力壮还是习武之身,比常人还是有那么一点优势的。

  一大早华大夫就过来给他换药,脸上也全是喜色,谢意颜还当他是有什么喜事,谁知华大夫笑着说:“哪是我有什么喜事,太子妃昨夜不是请了师父过来,我这是替殿下高兴呢。”

  “木神医到了?”谢意颜马上站起来,也顾不上身上还没缠好的纱布,就要往外跑,华大夫还是赶紧拦:“在府里呢,人又跑不了,太子妃还是先换药,不然殿下回来了怪罪,我这儿可没法儿交代。”

  “那你倒是快点。”

  那急得,跟他现在就要去看病一样。

  华大夫笑他:“太子妃不急,殿下这会儿不是还没下朝吗?你急也没用呀。”

  谢意颜:“我先去看看不行吗?”

  “行行行。”华大夫把纱布缠好,剪刀放回去:“好了。”

  话音刚落,太子妃拎着一件外袍就跑了,华大夫看着匆忙而去的背影,太子妃拿的分明是殿下的常服。

  往常太子妃还总是装扮一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这般不拘泥了呢?

  华大夫摇摇头也跟了上去,这太子是真宠着太子妃,府内上下皆对太子妃的身份视若无睹,太子妃能在府里无拘无束少不了太子殿下的功劳,真是好一对眷侣,就是这身份上,到底不尽如人意。

  叹了口气,他也跟了上去,闲着也是闲着,再去跟师父取取经。

  华大夫来得慢些,他一来就撞见了太子妃正在威胁他师父。

  也不能说是威胁,应该是在跟师父对词,准确地说是逼师父一定要按照他的台词来说。

  “反正第一,你必须给我表现得有十足把握,不能犹犹豫豫一脸的苦丧样,在你手里必须是小菜一碟,你肯定能给他治好!”

  “懂。”木神医很是无奈,拍了一把谢意颜的胳膊:“你给我下去,踩着我的凳子了。”

  “第二,不许吓唬他。”谢意颜放下脚,又伸出来两根手指头:“小景听到的那种话太多了,咱说归说,不能把这事往大了说,什么吓唬人的话,你跟我说,别跟他说,你得宽他的心,不能给他压力!”

  “明白。”木神医一脸不耐烦:“还有什么?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啰嗦。”

  “不是我啰嗦,是……”谢意颜捞了个凳子过来,见华大夫也过来了,冲他招招手,叫人过来,才说道:“太子的伤华大夫是知道的,他在府上也几年了,太子这个伤看了不少的大夫,不管是宫里的太医也好,外面的名医也罢,他看得多了,对这个事情是有些排斥的,木神医医术高明,于筋脉一道又是精通,有你在肯定是没问题,我就怕他不肯配合,所以才这般叮嘱一番。”

  木神医:“那么多人都看不好,小子你也太高看我了,如果我也治不好呢?”

  “不会。”谢意颜看着他:“江湖上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就算治不好他的筋脉,您不是还有个独门的绝学以筋换筋吗?我愿意一试。”

  “小子,你怎么知道的?”木神医脸色当即就变了,手里的茶也不喝了,立刻放下了茶杯,还去把门关上,脸上的神色十分严肃:“你是江湖人?”

  “半个吧。”谢意颜说道:“不然不会求到您这儿来,我别的要求都没有,您就放心大胆去治。”

  “小子,我看你手上也是有点功夫的,你可知道这要是换了,你可就完了。”

  谢意颜笑:“什么就完了,您这话说得不对,我倒觉得能换他重新站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至于武功什么的,我本来就是练着玩的,能换他重新站起来,不枉费我这些年的寒来暑往,更值!”

  “师父,什么是以筋换筋?我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华大夫满头的雾水:“要是换了以后会怎么样?被换的人是不是就废了?”

  木神医叹气:“这是个极为凶险的法子,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施术过一次,抽出一条完好的筋换上去辅助原本受损的筋,若是成了两个人就都能恢复到七成左右,若是失败,那取筋之人便毁了一条筋,成了半个废人。”

  “小子,你找到我的时候便已经做了这个打算的,是不是?”木神医看着谢意颜,脸上有些莫名的惆怅:“像你这般的年轻人不多了,你、倒是下得了这个狠心,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们也不容易。”

  “什么情为何物,我只是想帮太子恢复正常而已,怎么就情为何物了。”谢意颜被木神医给说了一个不自在:“再说,我们不是……”

  “太子妃这般深情,确实世间少见,师父,他们二人情深义重,太子妃男儿身扮作女儿才能嫁给心上人,现如今他们还受这样的苦难,师父,您无论如何也得治好太子殿下,别用那什么换筋的法子。”

  “我总要看过病人才能下决断吧?你们一个两个的跑来几趟了,还连我的独门秘术都打听得这么清楚,怎么就是不安排病人来见见我?到底能不能治,怎么治,好不好治都得先见了病人再说吧?一个个的就知道在这里跟我费口舌,有什么用?去去去,你这小子,满腔深情对着你家太子去,跟我一个糟老头子卖的什么酸,快走,别打扰我看医书。”

  谢意颜还是一脸懵的就被木神医给撵走了,跟他一道儿被撵走的还有取经不成的华大夫,华大夫抖了抖衣衫,还安慰一脸“担忧”的太子妃:“放心吧,师父医术好得很,定然不会用那什么换筋的法子的,说不定几针下去,泡几幅汤药就好了呢,太子妃不必太过忧心,就是得快些安排师父跟太子殿下见面才好。”

  “太子下了朝就见面。”谢意颜呆了一会儿,跟着华大夫走了两步,忽然一把将人拉回来:“你方才说我与太子二人,情深义重?”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华大夫不是很明白,难道这皇家里面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体统,比如感情好的小两口不能用情深义重这个词儿?

  奇了怪了,这词儿也没什么不对,怎么就不能用了?

  “不能用的话那就换一个,鹣鲽情深、伉俪情深这总可以吧?”

  “你什么意思?”谢意颜松开手,眉心拧在一起:“我与他并无,不对,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你知道的,我跟他哪里来的什么情深义重还伉俪情深?你这话是不是不对?”

  华大夫意识到有些地方可能有点不太对劲,尤其是看着太子妃果真是茫然里面还带着一丝焦灼的模样,瞧着那样子根本就是情窦未开,顿时心下大骇,他不会是说错话了吧?

  “太子妃这个……”华大夫现在是真的为难了,他越看越觉得是,他才试探着开口问:“太子妃可懂什么是男女之情?”

  “当然懂,你当我是白痴吗?”谢意颜很想翻白眼:“你说的那些不就是男女之情吗?都是男女之情你怎么拿来用在我跟太子的身上?很奇怪。”

  “这个,这个也不仅仅是男女之情。”华大夫闭眼,认命豁了出去:“太子妃与太子殿下成婚这么久了,难道就不曾对殿下产生过亲近的想法?我瞧着太子妃对太子的态度,那神情那语态,分明是早已心仪太子殿下,所以自然是情深义重,至于那鹣鲽情深伉俪情深之词,其实也不见得就一定要用于男女之情,只要是恩爱的双方自然是都可以的。”

  “我知道的,就像是百花宴会上的那些人一样。”谢意颜喃喃开口,像是又什么东西破雾而来,不对,一些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东西,一点点慢慢浮现在眼前。

  他是想亲近小景的,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的眼睛就长在小景的身上,甚至他还做过那样的梦,只是从来都不曾再往深处里想一想原因,他知道的,这世上本就有这样的人,既然可以有百花宴会上那些女人,自然也能有男人,那这个男人自然也能是他。

  是了,他对小景动了心思,是那样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去看不该看的非礼勿视,夜里梦见不该梦的隐晦之情,看见小景掉眼泪,他胸口发闷伤口疼,小景笑一笑,他魂儿都要跟着飞了,为了能让小景重新站起来,他甘愿付出所有。

  自幼扮作女孩儿,男女之事对他来说更是不能碰触的禁·忌,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起过这些,他知道男女之情是什么,知道那是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他看过百花宴会上的种种,知道这世间还可以有另类的恩爱白首,可再多的就不知了,这些种种都无法与他自身感触联系起来,别人的故事他看过笑过也就算了,所以当这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这般的后知后觉。

  谢意颜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他扶华大夫,有点傻地问:“我那个,太子呢?若我是心仪太子的,那他呢?他喜欢我吗?”

  很是急切,非常想要知道答案。

  华大夫:……救命,这是他该回答的问题吗?

  不过,这俩人的相处模式也太奇怪了吧?如果不是因为情深义重太子妃不惜扮做女装成婚,那难道是婚后日久生情的?那太子妃为什么要扮女装嫁进来?哦,也不一定是太子妃就愿意嫁的,婚前邺京城的流言蜚语他可还记得,那会儿可都是说太子妃不愿意嫁的,所以这到底是一段怎样的佳话呀?

  “你快说呀!”

  他急了,他急了,他已经急红眼睛了!

  华大夫无奈叹气:“太子妃,这感情之事还需自己慢慢领会,这个你让我怎么说?实在不能说呀。”

  “怎么不能说,你刚才不是都说了,你快说,他到底是不是也心仪我的?”

  华大夫:“这个得需要自己用心去感受,你让我说,我说了也没有用,那太子喜欢不喜欢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太子妃理直气壮:“你刚才就能说我喜欢他的,现在怎么就不能说他喜欢我了?”

  华大夫:???难道他这嘴是开光的锦鲤吗?他说一下就能喜欢上?那要是这样,他也不用做什么大夫了,干脆明天扯个幡去外面摆摊给人算姻缘得了。

  再一看太子妃确实是对这情感上面不太开窍的样子,华大夫没忍住叹气,只能老实讲:“若照我们外人看来,那自然是两厢情愿的,只是到底如何,这个还是得太子妃自己去感受才行,感情这个东西做不得假,你若用心,自然能感受到殿下的那份情谊。”

  “我怎么感受?”

  华大夫:“这个,不如太子妃多看几本话本子?别看那些武侠江湖类的,多找些儿女情长的看一看?”

  “你有吗?借我两本。”那语气真的是十分殷切了。

  华大夫:“没有,太子妃让身边的丫鬟去书市买吧,让姑娘家的去挑,姑娘家眼光好,那花好月圆的故事她们一挑一个准,太子妃多看看,兴许就通了。”

  “多谢华大夫,改天请你喝酒。”

  太子妃扔下人扭脸就跑了,另一边秋月得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任务。

  “去买书?都要呀?太子妃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你别管,反正你尽管挑,算了,还是别买那么多,我不好放,你就先买个十本回来。”谢意颜扔过去一个钱袋子:“悄悄给我,别让太子发现了。”

  秋月是个顶聪明的丫鬟,一听太子妃的安排,她就已经猜到了点儿东西,收起钱袋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太子妃,才小声说道:“公子,可是有了哪家心仪的姑娘?”

  “不是姑娘。”谢意颜开口就反驳了回去,想了想,又没往外说:“你嘴巴严些,别告诉我娘,不然我就不留你了,行了,快去。”

  “公子。”秋月其实很少管谢意颜叫公子的,往常在府里就叫大小姐,到了太子府上就叫太子妃,她是最懂规矩的丫鬟,今天一连叫了两次,已经是提醒的意思了。

  谢意颜看懂了她眼里的担心,笑了一下:“秋月姐姐,你家公子若有了心仪之人,难道不该是开心的事情吗?你若不能为我感到高兴,那便也不是我身边的好姐姐了,姐姐,此生若能得一情深义重之人,那是我的福气,不是吗?”

  “是,自然是该高兴的。”秋月脸上的笑意有些虚浮,她想高兴,但一想到那人的身份便又高兴不起来,若是旁人,哪管什么男女,只要公子高兴就好,可那人是谁?今日的太子,明日的皇帝,又岂是能托付终身的良人?

  但这话她看着公子的笑脸说不出来,只能也陪着笑,只愿她那一点担忧是多虑的,只愿公子此生能得偿所愿,与情深义重之人恩爱白首。

  作者有话要说:  谢意颜:我悟了!

  华大夫:开光的嘴,说喜欢就喜欢,八两一说,童叟无欺,这边交钱领号,排队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