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度十分混乱,谢意颜看着看着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在其中,又好像不在其中,他看着被宫女扶住的怡妃,好像看见她笑了,可再看时,又是满脸的痛苦神色。

  “这是干嘛呢?怎么这么热闹?”熟悉的声音,手腕被人扣住,谢意颜就被大长公主拉到了身边,瞧了他一眼,才说道:“慌什么。”

  那口气那语调,十分能镇得住场子。

  然后一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诸位,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各位娘娘喝茶赏花如此好的雅兴,怎么也不让人叫我一声?是本公主这些天没进宫,生分了吗?”

  这话一说,各宫娘娘纷纷低头说不敢,有点眼力见的就已经过来跟大长公主问安,然后借机离开。

  平时看热闹也就看了,这位可是惹不起的主儿,那苏怡定然是脑子里装的都是水竟然敢把这事儿跟皇后牵扯上,真是得了两天宠就不记得她那个姐姐是怎么死的了!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大长公主这才好像刚看见还在地上的苏怡,苏怡嘴唇咬得泛白,大长公主弯腰将人扶起来递给了身边的女官,好像没有看见那一身的血一样。

  “今日天气甚好,本公主新泡了一壶白茶正想找个人尝尝,听说怡妃是懂茶之人,趁着大好景色,随本公主去尝尝可好?”

  “可好”二字才落下,女官就架走了苏怡,根本就没有给她说“不”的机会,苏怡也有忠心的宫女,一脸惊慌且义愤地要拦:“公主要带我家娘娘去哪儿?娘娘现在要看太医,娘娘腹中还有小皇子,若是……”

  “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放肆,丫头你进宫前家里没活人了是吗?”大长公主冷眼扫过:“滚!”

  这么一行人就架着满身血的苏怡回了福寿宫,一路上好似都没人看见苏怡那一身的血一样,只有谢意颜跟在大长公主的身后,视线一直在苏怡的血衣上徘徊。

  他在想,这女人是真的狠,怎么能狠到这种程度?

  “宫门落锁!”

  大长公主转身看着谢意颜,想说什么到底是没说,叹了口气:“太子妃受惊了,自去歇着吧。”

  “太子妃过来。”是皇后。

  “既然赶上了,那便看看,也不枉入宫一趟,进来吧。”

  大长公主上前坐到了皇后右手边,女官将苏怡扔在地上,谢意颜感觉那苏怡的气息都是微弱的。

  本来他是怀疑苏怡身上的血是假的,是早做的准备,现在看来像是真的,不免更是心骇不已,这深宫的女人,看似娇小柔软,可要狠起来,也真的让人心惊。

  谢意颜坐在皇后下首,皇后看了地上的苏怡一眼,没搭理,反而跟谢意颜说话:“不是让你离她远些,怎么还是着了道?本宫都白教了吗?”

  大长公主动了动嘴唇,显然是想说什么,但没说,给皇后打着扇子。

  “是颜儿粗心,我认错人了。”谢意颜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哦,还能认错人?”大长公主很是诧异,显然也是没想到这太子妃竟然真能蠢成这样。

  “当时还有谁,你防着谁呢?”

  “有个苏娘娘,很是……我本来想走的,她嘴巴太厉害,我没走掉,才留下来的,我以为……是那个苏娘娘,就一直小心着。”谢意颜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后来那个苏娘娘走了,她又上来动手扯我腰带,我一时着急,就挡了一下,谁知道她就……流了血。”

  “她流血以后你才发现认错人的?”大长公主点了点头:“你先前碰见的那是苏琪哈雅,是羌衣族进献来的,是个公主,娇宠得厉害性子跋扈了些,不过远不如我。”

  “要是苏琪哈雅也不奇怪,她性子烈,又爱惹事看热闹,你不说走还好,你说要走,她不跟你刺上几句倒是奇怪,这宫里这么多人,我就喜欢跟她斗嘴。”大长公主解释:“苏琪哈雅入宫时间早,她与咱们外朝没有利益纠葛,所以很少把什么人放在眼里,也就当着凤儿的面才略微收敛一二。”

  “所以,你防着苏琪哈雅时,咱们这位怡妃娘娘早就瞅准了,倒是好眼色,苏琪哈雅一走,她就发难于你,那会儿你正是松了一口气不防备的时候。”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咱们太子妃单纯,又哪里是她的对手呀。”

  “啧啧啧,就是可怜了这小娃娃,四个多月了呢,娘亲这般狠心,以后到了阴曹地府记得去找你娘索命!”大长公主略一颔首:“给她灌下去!”

  “我不喝!你给我喝什么?我不喝!放手!”苏怡还在挣扎,浑身已经抖作一团:“陛下!陛下救命,我不喝,秦凤你动用私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我不喝!啊!”

  “啧啧,还挣扎呢。”大长公主继续给皇后打扇,一边连连摇头:“我请你喝的茶,关我们凤儿什么事情?苏怡,我若是你,就自己惜命,躲着点走,可你是真没脑子呀,竟然还自己往上撞,啧啧啧,我见过不想活的,没见过贪生怕死还要招惹我的。”

  皇后抬手制止了大长公主的话,沉声说道:“本宫只是肃清后宫,留着你肚子里的杂种,毁我皇家声誉吗?怡妃,你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几个月,它亲父又是谁,你不清楚吗?”

  “你……你胡说八道!”苏怡脸上血色已经褪尽,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直接打翻了药碗,褐色的汤汁洒了她一身,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娇俏的影子。

  “呦,你怎么打翻了这药?”大长公主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这人,真是不识好歹,你先前给自己下了药,难为你撑着一口气还过来栽赃我们太子妃,可你这胎儿未除尽,若不快些,残余留在体内,伤的可还是自己的,别死在这儿了,我是不会给你收尸的。”

  “公主。”皇后抬了抬手:“怡妃,你□□宫闱可认?”

  “不认!你休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秦凤你敢这么对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害了我的孩子,陛下……陛下一定会为我撑腰的!”

  “陛下?陛下知道那孩子四个月了吗?”皇后冷笑了一声:“四个月前,陛下可没碰你吧?若非你说有孕,陛下能再去看你吗?便是陛下老眼昏花不记得了,起居注上可记得明明白白,怡妃,你说陛下要是知道你前半夜侍寝后半夜招人,是给你撑腰还是给本宫撑腰?”

  “内宫之中,胆子这么大的也就你了。”

  “你胡说!”苏怡已经没有什么劲儿了。

  谢意颜能看出来她是在挣扎,皇后说的全都是真的,苏怡就是在挣扎,大概是赌着皇后没有证据,毕竟她敢做这种事情,肯定也是有准备的,不然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还撑着呢,带奸夫让她死个明白。”大长公主一抬手就有人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进来,看不清楚脸,却让地上的苏怡抖了起来。

  大长公主踱步过来,冲苏怡脸上扔了一方手帕:“唉,也不想想,若是行得通的法子还轮得到你吗?后宫多少女人,难道只有你能想到通奸?呵呵,真是好大的笑话,你要是只通奸也就算了,谁管你晚上跟谁睡,可你不该打孩子的主意,内宫有多久没有传出喜讯你知道吗?你知道原因吗?”

  手帕一晃而过,谢意颜就看见上面好像有鸳鸯图案,剩下的都是血迹,应该是奸夫的血。

  “我来告诉你,因为咱们陛下早就没了生育的能力。”大长公主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扶着女官的手笑个不停:“也就是你个丫头片子蠢得很,还打这个主意,这宫里哪个姐姐妹妹不比你有心机?争抢归争抢,抢的都是本公主允许的,知道什么东西不能碰吗?知道你姐是怎么死的吗?我跟你们苏家可是有仇的,不过看着蠢成这样的你,我报仇都下不去手了呢。”

  “公主。”皇后喊了大长公主一声,吩咐宫女:“再给怡妃准备一碗参汤来。”

  看着苏怡眼神无波:“怡妃,这孩子你便痛快拿了,今日你到我宫中只是与公主赏花喝茶,三日后自己像个法子遮掩过去,否则……”

  皇后目光转冷:“安太医在这儿,四个月的孩子了,安太医可是能做滴血认亲的,到时候你上哪儿给陛下找个血脉来交差?本宫都替你发愁。”

  那奸夫还押在苏怡的面前,染血的手帕依旧在地上,苏怡低着头,好一会儿终于笑出声来:“好,还是皇后狠,我怎么都没想到,你竟然嚣张至此,将我掳至福寿宫,我今日便是死在这儿,怕是都无人知道。”

  “那自然是有人知道的,就是你的陛下不知道罢了。”大长公主依旧在笑:“你还是太嫩了,当如今的后宫还是从前的后宫吗?单纯了些,你说如今我们是人证物证都有,连太医都能给你认个亲,便是说理你上哪儿说去?我也懒得跟你说理,凤儿的话你听清楚了,三日后自己解决了这个麻烦,至于今日,太子妃来了这些日子你也不来见见,害得太子妃都认错了人,只当今日是给太子妃送个见面礼,也让我们太子妃长长见识。”

  “最后提醒你一句。”大长公主转身,盯着地上死人一般的苏怡:“勾心斗角是你们玩的,别拿那一套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

  “皇后仁善,留你一命,若犯到我手里,你这会儿已经过了奈何桥,懂吗?”

  敲打得差不多了,看着苏怡喝下了剩下的打胎药,才点点头:“送怡妃回宫吧,那桃花酥怡妃甚是喜欢,给她带上些。”

  一身血污的怡妃被人破布一般扔来扔去穿越了大半个内宫,可所有人都当是不曾看见一般,眼光依旧刺眼,在光之下总有黑暗伴生。

  怡妃出事的事儿皇上知道不知道的暂时不好说,太子却是知道了,拧着眉听人回话后问道:“你说当时太子妃在场,她要嫁祸太子妃?”

  “是。”来人回:“不过后来大长公主带着人回了福寿宫,福寿宫中发生了什么咱们就不知道,只知道再出来时那怡妃好像只剩了半口气,不过吊着命罢了。”

  拳头握紧又松开,李晟景吩咐:“进宫。”

  这会儿的太子妃还在上课,不过这次给他复盘的人是皇后,大长公主依旧在边上打扇,有点意兴阑珊的,显然不是很想再听一遍。

  “我说颜儿,你可真是……算了算了,我觉得是教不会你了,凡事得留有后手,才能先发制人,懂吗?”

  皇后还在耐心跟谢意颜分析,一改之前的端着架子,显得有点操心,说了半天,再看谢意颜,也叹了口气:“算了,你今日也受了惊吓,回去歇着吧,内宫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再有什么事情,你也放松一下。”

  “本来也没什么事情。”大长公主扇子摇呀摇的:“这叫什么事情,想当初……”

  “公主。”

  “好好好,不说了,当初呀都过去了,再提就没意思。”

  谢意颜知道,这个当初定然比他今日看到的要险恶很多,那时候的皇后跟大长公主也不如现在这般威风,定然也是吃了很多苦头的。

  他好像……真的什么都做不好,如果不是大长公主及时赶到,如果消息传出去了,被皇上知道,如果苏怡动作够快,他这谋害皇嗣的罪名肯定就跑不了。

  他自己也就算了,后面站着的可是皇后跟太子,若因他一人之时,酿成大祸,那小景要怎么办?

  东宫太子难做,比太子更难做的是离宫自立的太子,他这个太子妃还在后面扯后腿,此刻的谢意颜懊恼得很,他帮不上什么忙,还净惹祸。

  作者有话要说:  李晟景:我去哄太子妃了,有事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