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折辱自己,还是在折辱孤?”

  李晟景一句话就像是利刃一般,直接渣进谢意颜的心里,给他捅了个对穿,鲜血淋漓的。

  他从未这样想过,住过来也是有住来的考虑,却未想过李晟景会是这样的态度。

  “我没有、”

  “白离,送太子妃回去。”

  李晟景转动轮椅,往旁边让了让,腾出面前的路,已经是十分步客气地请谢意颜离开。

  说撵也行。

  白离犹豫着上前,被谢意颜一记眼刀威慑在了原地。

  谢意颜毕竟是个剑客,他此刻那是手中无剑,若是有剑在手中,吓唬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秋月机灵得很,给白离使了个眼色,拉着白离的衣袖就把人拽走了,屋外门前只剩下还在僵持着的两个人。

  烛光从屋内照出来,谢意颜站在烛光里,而李晟景的轮椅却在黑暗处,一明一暗犹如二人此刻的心境一般,滋味苦涩。

  李晟景没再开口,独自坐在轮椅上,态度是生硬的,他不开口谢意颜却不能,缓步上前,蹲在李晟景身边,想碰碰小太子,却被李晟景拂开了他的手。

  很明显是拒绝的意思。

  “殿下。”谢意颜叹气:“殿下生气了?气我自作主张?那我道歉好不好?”

  他是故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故意把这件事说得云淡风轻一些,这样李晟景接受的可能性就更大一点可惜,没什么用。

  “太子妃不走,孤走便是。”

  轮椅被转动,谢意颜赶紧一把按住,他一个练武之人,力气肯定比小太子大多了,一只手就按住轮椅不再动弹,哪怕李晟景用足了力气,也再难移动轮椅分毫。

  太子脸上几乎没有了颜色,胸口也微微起伏着。

  谢意颜下意识松开手,他知道自己过分了,僭越了,知道自己冒犯了太子,可刚刚实在是情急之下的动作。

  他这次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如果不能跟太子好好地住到一个屋子里去,太子恼了,搬离东苑,他才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啥也没落着还白折腾一场,说不定太子以后都不会再搭理他了,所以才稍微急切了那么一点。

  可人就是这样的,越着急就越容易办错事。

  谢意颜讪讪地把手拿回来:“殿下给我个机会,我、先听听我的想法,可好?”

  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头,李晟景的语气依旧是生硬的:“不必,太子妃请回吧。”

  这下真的糟糕了,谢意颜松开李晟景的轮椅,自己站得稍微远了一点,垂着眼眸看着李晟景,他也不走,就像是挨骂了的小孩儿一样,知道自己错了,正在找解决的办法。

  他不走,还等着李晟景的路,李晟景要是个正常人,绕过去也就算了,可偏偏李晟景是个残疾人,轮椅哪有那么方便?他又不想在太子妃面前显得很狼狈,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谢意颜撑不住,担心夜里凉,小太子这身子板受不住,自己挪开一点:“我送殿下回房间可以吗?”

  小可怜的眼神,带着点憧憬看着李晟景,李晟景想拒绝的话就停在了嘴边。

  他不说话,谢意颜就当是默认了,自己很主动过来推李晟景回屋,进房间以后就把门关上了。

  他给李晟景倒了杯热茶送到李晟景手里暖着,自己在凳子上坐下,想着应该怎么跟李晟景开口。

  他没想好,李晟景先说话了。

  “今日母后所言,太子妃不用放在心上,孤自会与母后说清楚,婚事本就是权宜之计,太子妃、只当是到府上暂住即可,你不用如此。”

  “殿下说得不对。”谢意颜叹了口气:“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殿下只当东苑严丝合缝不会有不好的流言传出去,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皇后知道了,大长公主知道了,甚至连大长公主身边的那个裴昭也知道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殿下是太子,我是谢家人,这传出去,人家只会当是谢家与太子不和。”

  谢意颜说到这儿更心虚:“再加上婚前的事情,我与殿下的婚姻已经不能再出现不好的流言蜚语,不然会影响到殿下的声誉。”

  “还有皇后那边,也不好交代。”谢意颜如实说道:“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的日子还长着,长此以往皇后肯定会继续找我麻烦,殿下能及时赶来一次两次,难道还能次次都来?就算能次次都有,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殿下公务繁忙,怎么可能一直在这种事情上面花心思,就算殿下能,可皇后要找机会为难我,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借口避开殿下,就更不是难事。”

  “我们是夫妻,正经过日子的,何至于弄到那种程度?”谢意颜语气认真:“我既然做了这个太子妃,那就得做太子妃应该做的事情,起码表面上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也请殿下,体谅一二,有些事情已经开始了,就没办法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谢意颜将手放在李晟景的腿上,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十指扣在一起:“殿下就给我一次机会吧。”

  不得不说,太子妃的怀柔还是有点用的,但也只是一点而已,李晟景是不可能因为他几句话,就让他睡到床上来的,那实在是太荒谬。

  谢意颜也知道,所以他有退而求其次的招数:“殿下只要收留我在房间就可以,我能自己安顿自己,绝对不会有任何逾矩,请殿下放心,我就在那个榻上凑合一下就行。”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谢意颜并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大小姐说这种话有多不合适。

  这话的语境怎么听都应该是男子担心唐突了姑娘才会做出的解释,他这会儿是怕自己唐突了太子殿下。

  “殿下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谢意颜本想抱李晟景去睡觉,可眼下他也不敢惹李晟景,只能叫白离进来伺候,自己拖了个屏风欲盖弥彰地挡在榻前,隔出来一方小小的天地,从屏风后面露出来一个脑袋,带着几分小心:“殿下,这样可以了吧?”

  本着不反对就是同意,不说话就是答应的原则,谢意颜就这么厚着脸皮硬是赖在了李晟景房间里的软榻上。

  有些时候,人在想做某件事□□,往往总是他内心的一个侧面反应,就比如谢意颜,其实他可以有其他的方法来应付皇后的要求,可他就是选了其中那个可以借机亲近李晟景的选项。

  哪怕李晟景对此并不高兴,甚至还故意冷落了他好几天,他都丝毫不以为意。

  他想亲近小太子,想离小太子更近一点,再近一点,至于究竟能近到什么程度,谢意颜暂时还没有想。

  烟霞阁最近又上了一批新货,据说掌柜的最近要南下一趟去采买南边的新款式,店里有不少小姐夫人都是特意来订货的。

  “太子妃。”柳君恭敬地递过茶杯,垂手立在一边,是认错的态度。

  “让你查的人查得怎么样?”谢意颜没接茶杯,转手就放到了一边,抬眼看了柳君一眼:“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上次的事情就算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这个人你得好好给我找,知道吗?”

  “太子妃放心,其实上次也是找这位圣手去了,所以才耽搁了太子妃的事,只是这位圣手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上次得了消息我就去找他,可惜还是让人给走了。”柳君很是懊恼:“也在江湖上下了悬赏令,重金悬赏圣手的消息。”

  谢意颜点点头,并未追究柳君早就开始寻人的内情。

  “还有,之前让你准备的地方,布置得怎么样了?”

  “都按太子妃的要求准备好了。”柳君说到这儿有些为难:“只是,那地方美则美矣,但轮椅上去毕竟不方便,太子妃打算怎么办?”

  “那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安排就行。”

  小太子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他的惊喜还没有准备好,谢意颜倒是有点想法,就是想法太多了,再加上他最近跟太子别别扭扭的状态,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好,之前觉得十拿九稳绝对能哄小太子开心的事情,现在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外面哗啦啦下起了雨,谢意颜撑着伞,拧着眉,早上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天气说变就变,以前也没觉得下雨天很烦,现在看着满地湿漉漉的雨水,行人走过到处渐起来的泥点子,他的眉毛就越拧越紧。

  常人在下雨□□路就很难,更何况小太子还坐着轮椅,也不知他……

  雨一直下着,谢意颜回了太子府之后就坐在窗边看雨,秋月看着他满腹心事的样子,想劝,但又觉得无可劝,只能叹了口气,一块儿陪着看雨。

  说是看雨,不如说是等着雨中晚归的人。

  院子里响起轮椅碾压在水面上的声音时,谢意颜李立刻就站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果然看见白离撑着伞,李晟景身后又多了一个推轮椅的人,他赶紧去开门,开完门就站在门口等着李晟景进来。

  雨很大,即便有伞也难免会被打湿,李晟景的衣服下摆上已经渐湿了一片,素色锦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泥点,看起来有一点的狼狈。

  谢意颜拿了干净的毛巾过来,最后还是没敢自己动手,乖乖递给了一旁服侍的白离,自己跟个小媳妇儿一样,眼巴巴看着,他想帮个忙,但又不敢上前,怕再惹恼了太子。

  谢意颜自打不经李晟景同意非要住进来以后,李晟景对他的态度就不如从前温和了,他又不是个傻的,当然会看眼色,太子不高兴,难道还要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吗?

  是以最近一段时间,谢意颜都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小媳妇儿什么样,他就什么样,看得李晟景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不是别的事情,关键是这件事就很让李晟景为难,他不能纵容太子妃,可又狠不下心,就莫名其妙变成了现在这样。

  尤其是看着太子妃小心翼翼想讨好他的样子,李晟景心里更不是那个滋味。

  太子妃哪里需要这些,她本就该被人好好呵护,好好疼爱的。

  “白离,给太子妃沏杯热茶。”

  白离一听这话,立刻将手里的干毛巾递给了太子妃,给太子妃悄悄使个眼色,自己就麻溜沏茶去了。

  谢意颜拿着毛巾继续帮李晟景擦头发。

  “殿下不生我气了?”

  问得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李晟景叹气:“孤没有生你的气,只是、太子妃这么做确实不妥。”

  “那还是生气。”谢意颜肯定:“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是殿下,殿下、殿下心思重,原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殿下偏要想那么多,就算依着殿下所想,以后我若真离开太子府,那也是改头换面,谁知道今日我宿在何处?不然,便是殿下再避嫌,你说你没睡过我,会有人信吗?”

  李晟景听完这话,抬头看了太子妃一眼,眼眸微暗,藏着一丝的疑虑,很快又压下,沉吟片刻后,直接说道:“既然太子妃是这么想的,那倒是孤不够体贴太子妃了,白离撤了屏风,给太子妃铺床。”

  谢意颜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他还以为有得磨呢,怎么忽然太子就换了态度?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你的颈花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