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忠臣被迫娶了奸佞后>第68章 暗道   所以,为何偏偏是他呢?(三合一……

  萧九秦脚下速度更加快了些, 眼看着就要跑到跟前,自廊旁忽然又窜出一条人影,直接拎着那人翻/墙而去。

  那人速度极快, 萧九秦眸子一凛,跟着翻/墙出去。

  另一边柏砚从萧九秦追着人离开便唤人守住都察院附近各条街道。

  “大人,现在……”一人凑到柏砚身侧,一脸惶恐。

  “传信与锦衣卫,全城搜捕。”柏砚面色不善, 那人瞧着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但是都察院也指使不了锦衣卫,北镇抚司那边……”

  “就说是掌印太监怀淳的命令。”柏砚借着怀淳的名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从前, 他大概还会顾忌着点宫里的那位,但是现在皇帝沉迷炼丹,别说禀告皇帝,他当下怕是连话都递不到圣前。

  “快去!”见那人还犹豫着, 柏砚险些一脚踹过去。

  “若叫人跑了,都察院一个个都落不到好。”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除了柏砚和萧九秦, 别人都还是懵的。

  顶头的御史大人不在, 柏砚就像是猴子当了山大王似的, 唤人将都察院的放置档案门类册子的地方挨个核对了一遍。

  然后带着几人往外走,结果刚出都察院, 就去萧九秦打了个照面。

  “你去哪儿?!”萧九秦衣袖撕了一块,手上还沾着些血,额角也像是被什么划了一道。

  “受伤了?”柏砚比萧九秦的反应更大,揪着他的衣袖四处打量,“不是武艺天下第一么?怎的带了一身的伤!”

  他盯着萧九秦面上的伤口, 心疼地不行,想立刻将人带回去叫个大夫好好看看,但是目前情况也不允许。

  清亮的眸子里,难掩复杂情绪,萧九秦忽然就觉得受些小伤好像也挺好。

  但是怕柏砚担心,他还是诙谐地笑笑,“谁告诉你我武艺天下第一?”大概想到从前的那些旧事,他好笑地捏捏柏砚的下巴,“别说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受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伤,没事的。”

  二人站在都察院门口也不妥当,他索性将人带进去,一边走一边说,“人是追到了,但是跑了一个,而且看他们逃跑的方向,似乎还有同伙,不过有锦衣卫追过去,我便先回来了,都察院还没有彻底清查一遍,若是再有漏网之鱼……”

  柏砚听着听着就找到味儿了,他眨眨眼,“你是担心我?”

  “那可不是。”萧九秦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人都叫他亲过了,就差最后一步了,还有什么话是不便宣之于口的呢!

  比起他的从容来,柏大人难得耳垂红了一点,“你想到的我也想到了,已经叫人查了。”

  正说着,匆匆跑过来一人,“大人,在院子后边的库房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腐臭了,仵作正在查身份。”

  柏砚与萧九秦对视一眼,忙赶过去。萧九秦身上的伤也顾不上看了,只粗粗擦了擦。

  待到走到那儿,已经围了不少人,一见柏砚,都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让二人进去。

  仵作是从大理寺请过来的,都察院死了人,大理寺也不可能不管,索性还来了一个寺正,而且锦衣卫也来了一位总旗,反倒是掌管审案的刑部不见人影。

  “查清是什么身份了吗?”柏砚走过去看到地上的尸体时,眉头都慢慢皱起。

  说是尸体,但其实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

  这处库房已经废弃,平日里没人会来这儿,而且由于地势较低,前段时间一直下雨,致使此处积了一滩水,而死者偏偏就泡在水中,时间久了,尸体肿/胀,蛆虫在水中蠕动,有那承受不了的直接吐了。

  萧九秦下意识地挡住柏砚的视线,但是被柏砚推开。

  他面色有些不好,但是还镇定,与仵作开口问话。

  仵作是个四十多的汉子,饶是平日里就是做这活的,但他还是啐了一口,“凶手故意的,若不是尸体一只手腕搭在水滩外,正好有一处胎记明显,就这腐烂成鬼样子的尸体,阎王爷都看不出来这人是谁。”

  说完旁边都察院的一人递给柏砚一个小册子,“已经核实过了,是都察院的一个正九品检校,名唤张运,自十日前与右佥都御史见过面后便不见踪影,与他相熟的人不多,遂这多日也无人注意到他不在。”

  “偌大一个人说不见就不见,就没有怀疑过吗?”大理寺的那位寺正拉着脸,方才开口的那人一梗,但还是开口解释,“这人脾气古怪,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的,时间久了便无人愿意和他说话,从前他也消失不见过好几次,这次便没有多想。”

  “像这样消失很长时间不是偶然?”萧九秦问,眉头慢慢蹙起。

  “对,他这人着实不好相处,加上不会说话,便没什么存在感。”

  说到这儿,柏砚已经彻底变脸,他匆匆往外走,萧九秦一怔,然后下一刻就听见柏砚一边走一边唤人,“快带人去巴府,还有这张运住的地方,围起来,不许一人进出!”

  萧九秦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莫名,柏砚看了他一眼,忙催促道,“你让人带你去巴府,快!”

  萧九秦点头的同时不忘问了句,“哪个巴大人?”

  “右佥都御史。”

  柏砚眸子晦暗,他很想自己的所有揣测都是假的,但是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不得不报以最坏的打算。

  等到他紧赶慢赶抵达巴府所在的那条街,手下人忽然惊呼,“大人,快看那边!”

  柏砚抬头,就见对方指着的方向火光冲天,街上行人驻足看,有好看热闹的也往起火的方向跑。

  柏砚哪里再敢耽搁,忙叫人赶快,待赶到巴府门口,柏砚僵住,烈火像是要毁天灭地似的,秋风裹挟着更加汹涌。

  “柏砚。”萧九秦一把揪住木木呆呆的柏砚,“你做什么?!”

  柏砚被耳旁的声音吵得回神,他一看,才知道自己无意识地往府里走。

  冲天的浓烟,烈火烧得砖瓦噼里啪啦炸响,十数人不断的往里边泼水,但是火势越来越大,他隐隐像是听到了孩子的哭声……还有大人的惨叫。

  “萧九秦,”柏砚紧紧攀住萧九秦的胳膊,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几不可闻,“里边还有人。”

  他像是被抽去了魂魄,眸子渐渐赤红,声音嘶哑,几乎要将满腹的痛苦攒出来,“他们……是无辜的……”

  “萧九秦……”柏砚手背青筋暴起,萧九秦被他攥得生疼,他看着这样的柏砚,一把揽进怀里,“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饶是见惯了生死的萧九秦,在这一刻也不禁自悔,如果能再早一些。

  说不定还能救下里边的人。

  之前巴府大门紧阖,里边被泼了火油,那味道顺着风传出来,附近的人围过来不久,忽然沉闷的一声炸响,然后院子里就开始火光蔓延。

  不少人想要撞开门,但七八个壮汉都没能将门推开,然后那灼热的火息便窜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萧九秦他们紧赶慢赶也晚了一步,正是秋风借力的时候,那火夹杂着爆裂声,没有人能靠近一步。

  “你怎么会想到巴府出事?”萧九秦将柏砚带到暗处,先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攥着他的手小声问。

  “那个张运最后见的人是右佥都御史,正是巴大人,而且我原本想的是那具尸体是那个被掉包的洒扫,但是……没想到又扯出来一个人。”柏砚说到巴大人时眸子就是一暗。

  才与巴大人见过不久,分明那时人还好好在他面前。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萧九秦的衣袖,脑中不断闪现的是之前与巴大人的见面和那个洒扫。好像,还有什么是被他忽略的……

  柏砚忽然抬头,“不对。”

  萧九秦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什么不对?”但是柏砚根本顾不上理会他,直直往外走。

  他喊了一声,“你又发现了什么?”

  “不对,不对,都不对……”柏砚一边说一边唤就近的锦衣卫过来,“劳烦去查一下,近半个月,不,近一个月所有与巴大人见过面的人,再剔除见面次数低于三次的,除此之外,如果可以的话,将巴府的下人也查一遍。”

  “怎么可能!”大理寺的那位寺正适时开口,“不说巴府所有人都见过的,就巴大人一人,这一个月就见过无数人,怎么查的过来?”

  他对柏砚的敌意很是莫名,“御史的职责‘专属察纠内外百司’,可不是查案的,柏大人莫非连越俎代庖的道理都不懂,若其中真有蹊跷,自然由我们来查,你还是……”

  “嘭!”萧九秦一脚将人踹得老远,但他巧劲用得好,只是看起来严重,但并不会伤及对方要命处。

  柏砚在他踹飞大理寺寺正后,淡淡看向其余的人,“查吗?”

  “查,自然是要查……”众人被他们二人这粗暴的行事作风骇了一跳,锦衣卫先开口,那寺正带来的人也速速表态,柏砚这才缓和了脸色。

  直到夜色四合,巴府的火慢慢灭了。

  萧九秦始终陪在柏砚身边。

  “大人,仵作说里边的尸体不能擅动,遂直接在里边验尸,剩下的人也去搜查了。”

  一人跑来禀报,柏砚却在听完后道,“将人收回来,只留仵作在里边。”

  那人虽然有些不大明白,但还是带着命令进去了。

  萧九秦看他,“为何不趁现在查?早些查万一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就怕蛛丝马迹有,但是有人浑水摸鱼,将线索毁了。”街上的灯笼光色微弱,柏砚一半脸逆着光,萧九秦竟然恍惚了下。

  “经过之前种种,我更相信现在还有人躲在暗处,”他看着时不时经过的行人,大多驻足往这边看看,直到官兵催促离开,对方才小声骂骂咧咧走开。

  秋夜冷风慢慢起来,柏砚脸颊冻得发白,萧九秦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件大氅披给他,“我知道你心里有火,但是现在你不能先倒下。”

  “我不会倒下。”柏砚将大氅裹紧了些,一张口就是白气,萧九秦趁着夜色无人发现,捧着他的脸颊用鼻尖蹭了蹭,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身上的热气渡过去一些。

  “我没事。”柏砚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他这段时候与萧九秦相处得不错,安生日子过得久了便忽略了很多,甫一发生巴大人出事的事情,他竟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萧九秦也不打算继续劝,那位巴大人他虽然并不了解,但是依着柏砚的这性子,能与他说得上话又相处和谐的人不多,如此想来,那位巴大人的死,对于柏砚而言,无异于一场不小打击。

  这次的事情不算小,毕竟巴大人是四品官,而且对方将其灭门,官兵将整个巴府围了整整一圈,未有多久,事情便传遍了。

  怀淳派人来时,柏砚正要进去看仵作验尸的结果。

  “大人,公公派奴婢来传话,说这边的事情要您早些抽身。”

  柏砚脚步一顿,扭头看他,“只有这一句?”

  “还有一句,”小太监弓着腰,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边放着整整齐齐一件大氅,“公公说,陛下已经知道了,而且有那碎嘴的将大人弹劾了,说是巴大人死前还见过您。”

  这话说出来,柏砚没什么反应,倒是萧九秦皱眉,“是谁?”

  那小太监有些为难。

  柏砚拍拍萧九秦的手臂,“罢了,就不要为难怀淳的人了。”他毫不在意,“其实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之前有人专门送了那信给我,那装作洒扫的人也见过我,巴大人亦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都跟我有关,时至今日,还有什么不明白?”

  柏砚让小太监回去复命,他则继续往巴府走。

  “柏砚。”萧九秦攥住他的手腕,“如今有人盯着你,就是要害你,你老实一点,跟在我身边,或者……要我跟着你也可以。”

  听了他的话,柏砚有些犹豫,他无疑也是想和萧九秦时时刻刻在一起的,但是现在很多事情都是一团糟,他都不知道先顾哪头才对。

  柏砚的犹豫纠结萧九秦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不能再任由柏砚乱跑了,而且他还惦记着一件事,“你我二人还没有说清楚。”

  “……我知道。”柏砚回头朝他笑了笑,“你放心,当年被投入诏狱我都没死,如今不过一些跳梁小丑罢了,我无所畏惧。”

  说完,他进去,自有人引他到尸体处。

  由于扑救的不及时,而且火势太大了,焦黑的尸体粘连在一起,分不清那一处到底死了多少人。

  大理寺的仵作来了好几个,俱是满头大汗,“大人,据小的几人仔细验尸,巴府的人是被活活烧死的,但是奇怪的尸体比较集中,应当是被什么不易烧毁的东西绑缚在一起,而且在火势彻底起来时这里是有人的。”

  一个仵作指着府门处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一个脚印,并不太明显,但是只凭脚印来看,对方应当身材极为高大。”

  大理寺的人也指着地上清理出来的痕迹道,“这场火不是临时起意,要将这座府邸烧干净,仅仅只用少量火油是不够的,”那人拈了一点烧焦的土,有些犹疑,“有一股火/药味儿,如果说先是爆/炸……”

  “不,是起火在前,爆/炸在后。”萧九秦走进来,“对方原来是想先引燃炸/药,但是没想到我们匆匆赶过来,于是他们来不及好好安置炸/药,索性将火点了,而且这样推测下来,为什么巴府这些人被绑缚在一起也就不难理解了。”

  从一开始对方就是要灭门,只不过萧九秦他们赶过来,将对方的计划打乱,原本的先引爆/炸药,结果也乱了套。

  “他们不仅是要灭门,巴府应当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们没有找到的,你看那边……”柏砚指着一处,“那儿是书房,那儿的火油味儿也是最重的。”

  萧九秦与柏砚走到书房那处,空气中是纸张焚毁后的味道,掺着火油的味道格外难闻。

  柏砚蹲在地上,灯笼的光亮微弱,他不嫌脏的伸手在角落某一处轻轻叩了叩,萧九秦跟着走到另一个方向,二人相距不足三尺,他们对视一眼,同时施力,地板瞬间翘起一块。

  “里边是条暗道。”萧九秦按住柏砚,“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

  柏砚摇头,“再找几个人来,你们一起。”他不可能让萧九秦一个人冒险。

  里边摸出一条暗道是出乎二人意料的,柏砚直接还了锦衣卫过来,暗道不够宽,他们各自都拿了匕首,萧九秦打头第一个下去。

  柏砚忽然喊了他一声,“萧九秦。”

  “放心。”萧九秦朝他摇摇头,有人在场,他们二人努力克制,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儿。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柏砚招了剩下的人,“守好巴府,但凡有形迹可疑的人,直接拿了。”

  “是!”

  他裹着大氅站在暗道处,一步都未离开。没多久就慢慢下起雨来,凉凉的雨水打在面上,柏砚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大人,这儿有我们看着,您要不先去躲躲雨?”有人来问,柏砚摇头,“无事。”

  若是萧九秦不在他面前,他鞭长莫及,大概也管不到萧九秦那儿去,但是现在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柏砚怎么可能放心离开。

  雨越下越大,柏砚身上湿了,大理寺的人给他找了一个斗笠,柏砚倒是没有拒绝。

  “这雨下的可真不是时候……”不知是谁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感叹,柏砚略怔,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日。

  也是淅淅沥沥的雨,砸在瓦片上像玉珠敲打瓷盘的声音。柏砚坐在牢房的角落,身上又冷又潮,慢慢地打着哆嗦,他已经烧了好几日了。全身上下像是被水浸湿了似的,他呼吸浊重,脊背贴着墙的那面略微舒服些,但是墙壁的那一点潮冷根本不够。

  柏砚开始神志不清起来,他梦见了许多的人,其中竟然还有他那完全陌生的爹娘。

  但是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像是隔着一层纱似的,柏砚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好像站在一根独木,身前是看不清面容的爹娘,身后是茫茫云雾。

  “阿砚……”声音空渺,“娘亲”朝他伸开手,“阿砚,娘亲想你了……”

  柏砚站在那原地不动,面前的“娘亲”像是面容又模糊了些,这一次连“爹”也喊了他一声,“阿砚,跟着爹娘走吧……”

  柏砚开始犹豫起来,爹娘在等他。

  “阿砚……”

  柏砚迈出一步,爹娘的身影又清晰了些。

  “柏砚!”忽然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柏砚脚步一顿,他慢慢回头,就看见一个半大少年往他这儿跑,但是下一刻他瞳孔骤缩,因为那不远处那一段是坍塌的。

  “站住!”柏砚厉喝。

  那少年顿住,神色凄惶,“阿砚……”俊秀的面庞上满是委屈。

  柏砚心忽然就是一软,登时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但是,下一刻,爹娘的声音再度响起,柏砚回头看了一眼,一时竟有些犹豫。

  “阿砚,这里已经没有关心你的人了,跟着爹娘走吧。”娘亲的面庞始终笼着一层雾霭,但是柏砚就是觉得那张脸应该是温柔的,爹会揉着他的脑袋,笑着叫他写字。

  是啊,爹娘说得对,这里已经没有关心他的人了,柏砚脚步一转,继续往爹娘的方向走,缭绕的云雾从他的手指尖穿过,他轻轻一抓,却抓了个空。

  “柏砚,你别走!”那少年急了,大声喊他,“我关心你啊,我爹我娘也是你爹娘,我还有两个兄长,你等等我……”

  柏砚再转头,就看见那少年朝他跑过来。

  两旁是无底深渊,前方也是断裂的独木,柏砚眸子一紧,开口制止,但是那少年飞身一跃,险险越过断木,稳稳站在上边。

  二人相距不过数尺,柏砚不知为何就觉得那人像是离得很远。

  “我爹娘在唤我。”柏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是一开口那少年就皱眉,“我也在唤你。”

  “可是你我并非亲人。”柏砚这句话说完后,就看见那少年脸色更加难看,“你我在同一个被窝里躺了十年,如何就不是亲人?”

  他像是很生气,又不满地加了一句,“你不承认也可以,但是我现在向你求亲,你嫁于我。”

  “娶了你,你就是我的夫人,自此我们也是一家人。”

  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柏砚失笑,“怎么可以这样胡搅蛮缠?”

  “若是不胡搅蛮缠,媳妇都要跟着泰山大人泰水大人要走了!”少年气得咬牙,“柏砚,你快些回头,跟我回去。”

  他语气渐渐低下,柏砚竟然从他话中听出一点委屈来。

  “阿砚……”身后爹娘唤着,柏砚顿时两难起来。

  不知为何,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谁,但是他却觉得熟悉至极,脚下开始慢慢像那边挪动,少年一喜,但是下一刻,身后爹娘忽然大声叱责起来。

  柏砚一顿,回头看了一眼,爹娘像是逼着他似的,“这是最后一次了,爹娘就要走了,你若不跟上我们,以后便再也看不到我们了。”

  脚下一滞,柏砚看着少年,明明心中酸痛得厉害,但是他还是朝他笑笑,“对不起,我还是……”

  “柏砚!”少年脸色变了。

  既做了决定,唯恐自己再后悔,柏砚转身就走,岂料身后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柏砚一惊,回头看是,就见少年由于跑的太着急,脚下踩空,整个人向旁边倾下去。

  “萧九秦!”这个名字像是从心底喷发出来,柏砚忽然惊醒。

  “醒了?”

  柏砚睁开眼,就见自己躺在地上,几人站在他面前,一人的脚尖在他肩头踩了踩,“梦见什么好事了?吓得脸色都白了?”

  那人笑着,“在这地方做梦,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柏砚人还有些昏沉,梦魇与现实交汇,他一时还没有从里边抽身,但是下一刻他被粗暴地提起来,对方将他掼在墙上,柏砚原本伤痕累累的脊背更是窜起一股剧痛。

  “你知道么?”那人桀桀笑了笑,“平津侯世子死了!”

  柏砚瞳孔骤缩,他紧紧盯着那人,“你胡说八道。”

  “不信啊?”那人摇摇头,“万箭穿心啊,啧啧,被射成了筛子,听说尸体都被毁了,拼都拼不起来,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好惨?”

  那人捏住柏砚的下颌,“还是你命好,平津侯府出了事,你倒是稳稳在诏狱待着。”

  柏砚眸子赤红,“平津侯世子为国为民,你等渣滓如此幸灾乐祸,对得起他吗?!”

  “呵,”那人冷笑,“他做英雄与我等何干?”

  像是故意激怒柏砚似的,“没有他平津侯世子,还会有淮阳侯世子,虞阳侯世子,”他扼住柏砚的咽喉,“你跟着生什么气,不过被平津侯府养了几年,便跟忠狗一样,他们如今世子死了,你觉得谁还顾得上你?”

  “你以为我在乎吗?”柏砚呼吸困难,但他忽然勾出一抹邪肆的笑,“如你所言,我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而已,所以救不救也无所谓,倒是你们……怕是要图谋的不止于此吧?”

  “聪明人偏偏生了一个榆木脑袋。”那人一松手,柏砚跌落重重砸在地上。

  骨头像是碎开一样,柏砚咬住唇,逼得自己将到嘴边的痛呼咽下去。

  “你说你何必呢?”那人蹲下,在柏砚脸上拍了拍,“只要按个手印,再换个主子,以后就是光明前程,什么平津侯府,他们的荣耀与你何干,你自己青云直上,不好么?”

  “而且也不怕告诉你,平津侯如今已然是大厦将倾,平津侯世子一死,那老的老小的小哪里受得住这打击?如今平津侯府只剩一个萧九秦,哦,还有一个病入膏肓的侯夫人,你说你现在坚持还有什么用?”

  “萧九秦他就没有试图救过我么?”柏砚故意面色仓皇了一瞬,但很快消失。

  那人却将他神色的变化一览无余,心中顿时有了底。

  他继续添油加醋道,“那小子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而且那位侯夫人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说哪里能顾得上你?”

  “你在诏狱日日受苦,他们哪里想过你?”

  “我不信。”柏砚无力地狡辩。

  那人更是嘲讽地看着他,“还不信?”他指着脚下,“我们都能进来,你萧九秦那小子岂会进不来,救你的确是有些难,但是想办法进来看看不难吧?”

  柏砚偏过头。

  “所以他们就是不想救你,否则就这么个地方,哪里就还拦住他了?”

  柏砚听到这儿,终于开口,“你也说了,将我救出去不容易,萧九秦救不了我,你们就能吗?”

  “呵,”对方闻言一笑,“救你都算不得难事,”他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别说救你出去,让你青云直上都没问题。只是,关键在于,你这人识不识相。”

  “青云直上?”柏砚像是真的被他说服了似的,“我想要权势,你们能给我多少?”

  那人盯着柏砚,像是在看他是不是撒谎,柏砚却笑容加大,“至少封侯拜相吧,否则我现在受的这些罪,岂不是白受了?”

  他慢慢坐起来,面上青青紫紫,却丝毫不掩他的隽秀,“毕竟是养了我十年的平津侯府,你们给我的东西起码要丰厚些,我背叛起来才不会瞻前顾后。”

  “你所言当真?”柏砚忽然变了一副态度,那人目露怀疑,“不是诓我们?”

  “自然不是,”柏砚眼下青黑,手上是细细密密的掐痕,“你看看我身上的伤,我受够了,”他仰头看着监牢的顶,“我没什么骨气,之前一直忍着不过是还留有一丝希望,可是既然萧九秦顾不上我,我再这样无望的等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人么,总要活着才有好日过。”

  “说得不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那人将柏砚弄起来,吩咐人给他准备了足量的寒食散,还有干净的衣物和吃食。

  “在吃东西之前,先将这个签了。”那人将纸笔都送到柏砚面前。

  柏砚只来得及匆匆看了一遍,将其中的内容记下,而后慢慢写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下一个血红的指印。

  “行了。”眼看着柏砚签字画押,那人坐在他面前,“接下来不如说说关于平津侯府的秘闻,譬如平津侯与哪位大人私下结交,又或者……这北狄打了大半辈子,如今还这样见不到显著的成效。”

  “你们倒是连半条活路都不给人家留。”柏砚往后靠了靠,手里摩挲着一包寒食散,他已经开始手抖了,鬓侧冷汗慢慢浸出来,不过一会儿的时间,他身后衣衫已经湿透了一大片。

  柏砚知道,这是发作的前兆,前几日他们硬生生地压着他喂他服用寒食散,如今已经上了瘾,时间久了不服用,脑子便恍恍惚惚,像是魂魄离体,又像是无数的小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噬咬着他的心肺……

  他咬着牙,那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寒食散不是都给你了么,怎的还不用,是不是心里还不情不愿的?”

  他这话一出口,柏砚便嗤笑出声,“这东西是什么你们不是不知道,催着我用,最后上了瘾,你们好掌控我?”

  他像是忽然起了火,一把扫掉桌上的饭食,眸中血丝明显,“有关平津侯府的秘闻现在不能告诉你们。”

  “你什么意思?反悔了?”那人脸色不好看。

  柏砚却笑着,“我若现在蠢笨地将一切招出来,帮着你们将平津侯府扳倒,最后怕是等着我的只有一死。”

  他借着发作,索性将所有不忿说出来,“抛却那些因素不谈,如今你我等同于做买卖,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并且你要从我这里得些消息,是不是先要让我拿到些好处?”

  “什么好处?”

  “将我放出去。”柏砚一脸坦然,“万一我将所有秘闻都告诉你们了,到时候你们言而无信不放我走了,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柏砚警惕非常,对方盯着他看了许久终是答应,“可以。”

  二人达成共识,柏砚过了一天的消停日子,但是还不等他费尽心机逃出去,北疆又出了事。

  这一次,是二公子和平津侯出事了。

  柏砚听到这消息时险些不管不顾的和面前的人拼了。他双手都在抖,眼前恍惚了一瞬,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萧叔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出事?

  “怎么回事?”柏砚努力压着情绪,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对方像是故意来告诉他这消息,再来观察他反应的。

  “还能是怎么回事,北狄来势汹汹,对方兵强马壮,大梁的这些酒囊饭袋哪里能打得过,”他面上尽是嘲讽,“平津侯在战场纵横数十年,没想到入了对方的陷阱,侯府的二公子自是要去救,救倒是救下来了,却没想到自己反被偷袭。”

  “平津侯现在昏迷着,也不知是死是活,至于那位二公子,其实比起那位世子爷好多了,好歹留了个全尸。”

  那人还在说,柏砚袖下的手攥紧,倘若他说的是实话,那现在……

  平津侯府大乱。

  柏砚心揪起,侯夫人那身子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而且萧九秦他……

  柏砚的担忧掩饰不了,那人轻轻笑了笑,“怎么,现在难过了?”

  一边嘲弄一边往柏砚心口戳刀子,那人嘿嘿笑着,“你说你也算运气好,平津侯府现下乱成了一锅粥,你正好躲个清闲。”

  “闭嘴!”柏砚终于忍不住。

  什么暗度陈仓,什么谋定而后动,什么虚与委蛇,柏砚脑子轰然炸开,一声厉喝吓得对方颤了下。

  在得知这样的消息,柏砚哪里还硬逼着自己生出理智,他不管不顾地朝那人扑过去,好像只要将这人弄死,那些关于死的活的便不存在了似的。

  后来无数次,柏砚都想过,他那时年少轻狂,以为自己能破开困境,他试图自救,但终究还是在最后那片刻没能忍住。

  可是平心而论,在得知那样的噩耗,他除非真的冷情冷性,否则又怎么可能做到面不改色。

  “大人……”身旁的人唤了他一声,柏砚回过神,暗道里终于传出一些动静。

  他凑近去看,不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锦衣卫出现。

  但是等了等,他也没见萧九秦出来,心中忽然沉了一下。

  柏砚脸色陡变,“侯爷呢?”

  “侯爷他没有和我们一起,他……”

  柏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下跳,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下一刻一只猿臂将柏砚拦住,“你干什么就往里边冲?!”

  萧九秦还想教训柏砚,但是没想到柏砚直接反手揽住他的腰身,“你去哪儿了?!”

  他面上的焦急做不得假,萧九秦一愣,都忘了要解释。

  柏砚眸子泛红,直勾勾盯着萧九秦,“你能别让我担心吗?”

  他说的简单,但是萧九秦偏偏从他话中听出一丝悲怮来,好像从前他让柏砚也这样担心过。

  “没事没事,我不会出事的。”虽然是夜里,但是萧九秦也不方便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雨柏砚搂搂抱抱。

  即便,现在他很想给柏砚一个安抚的吻。

  好不容易让柏砚冷静下来,萧九秦慢慢解释,“这个暗道底下四通八达,起码通向五六个地方,我们人不够,只将两个方向走了一遍……”

  “我之所以没有和他们一起从这边出来,是因为发现了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柏砚与萧九秦挨得极近,他的手冰冰凉凉的,萧九秦下意识地攥住替他暖着。

  “有一条暗道直通太师府后院。”

  萧九秦说完,柏砚彻底怔住,“太师府?”

  “对。”萧九秦其实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原本只是觉得有一条路走向有些奇怪,于是就沿着暗道慢慢过去,没想到最后竟然出口在太师府。

  为了查查其中的问题,他直接从那边出来,之前在暗道里边他就让那些锦衣卫原路返回,所以到现在为止,只有他知道其中有一条暗道是通向太师府的。

  “如果巴大人与太师府有牵连……”柏砚脑中有些混乱。

  在他的潜意识中,巴大人一直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他看起来除了嘴碎些,好像日日就只为了混那些俸禄。

  所以,为何偏偏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