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眼睁睁地看着萧九秦将手里的书页翻开。
他恨不得抬腿就跑, 但是萧九秦只是动作微滞,而后阖上书,抬头就往柏砚面上看。
柏砚强忍着没有没有避开萧九秦的目光。
这人怕是觉得我浪!
若不是顾忌着那一点即将崩坏的自尊, 柏砚早就掩面而去了。说到底平日里嘴上说起来没什么遮掩,但是一旦付诸行动,柏大人就怂了。
尤其,连他都觉得,偷偷看秘戏图, 这是一件不大体面的事儿,是该藏在正经下的私密事儿,这被旁人知道了还得了。
情啊爱啊本无错, 但放到台面上总归容易尴尬的。
柏大人头一回涨红了脸,想辩解两句,岂料萧九秦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你是憋狠了?”萧九秦蹙眉,紧紧盯着柏砚。
天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时, 袖下的拳头都攥成什么样儿了。
柏砚语噎。
这叫人怎么说?
没憋着?
那为什么掐着这一点时间,还是大白天就窝在屋子里看秘戏图。
憋着了?
那又难以启齿,最重要的是, 柏大人近来这么忙, 的确没有什么时间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叫他承认本不存在的事情, 柏大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依着他这人的行事作风,无论是什么,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他行得端,立……好像不大能立得正。
柏大人心里怂得不行,面上愣是瞧不出一点不妥来,甚至嘴巴先脑子一步动了。
“此乃人之常情, 有什么可问的?”
呸,还是觉得脸热。
柏大人恼羞成怒,几步过去一把从萧九秦手里将书夺过来。
若说不解释不动作尚且还不显什么,但是偏偏柏大人这一次心急了,急着掩盖“作案事实”的反应过于明显,好巧不巧在夺过书的那一刹那不慎在萧九秦手心抓挠了一把。
萧九秦一僵。
柏砚急着消灭证据,对此一无所知。
他手里拿着书,像是拿着一块烫手山芋,放回去也不妥,毕竟方粤那老东西置办了一面墙的秘戏图。
可若不放回去……
柏大人手有些抖,这玩意儿像是跟淬了毒似的,单只是拿着,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萧九秦那家伙能不能不要再往我脸上瞧了。
他淡漠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了。
“这档子事,看来你熟练得很……”萧九秦也不知道自己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怎的,瞧着柏砚拿着那秘戏图“一脸坦然”的模样,心里就不舒服得很,他想将那书夺回来,撕个干净。
可是,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萧九秦问自己:人家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看看这样的书,正常……反倒是自己,气个什么劲呢?!
不行,一想到柏砚躲在被窝里泪眼朦胧,萧九秦脑袋就嗡嗡嗡的。
他怕是得病了,脑子里忽然全是柏砚细声吟咏。又或者满面潮红,微微眯眼看他。
“嘭!”萧九秦后退了两步,不慎踩到地上的什么东西,险些摔倒,什么反应机敏,什么武艺高强,全部喂了狗,他狼狈不堪。
更可怕的是,在柏砚下意识地来扶他的时候,萧九秦竟更加慌张,他记起久远记忆中,柏砚那纤白的手指,骨节分明,但比起他的手来要小一些,更软一些。
柏砚不仅手指软,他好像骨架也要小一些,皮肉不软腻,而是那种带着一点清凉的触感。
轰——
萧九秦腿软了下,直接往后倒过去,慌乱之际他下意识要抓住什么,而这一次,柏砚反应极快,他只来得及抓住萧九秦三根手指,而后就被带着一起倒过去。
难为柏大人一手抓着书,另一只手仓促地还要扣住萧九秦。
“嘭!”
萧九秦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不过皮糙肉厚的他也不觉得多疼,反而撞在他胸口的柏砚,轻嘶了一声。
“摔疼了?”萧九秦不顾自己,先往柏砚身上看去。
结果就是这一眼。
柏砚微微蹙着眉,他半趴在萧九秦胸前,二人相距不足三寸他额头红了一块。
萧九秦呼吸温热,扑在柏砚面上,一丝旖旎缱绻在柏砚唇上掠过,又裹挟了他身上的墨味儿回到萧九秦鼻间。
不论多久,萧九秦都觉得柏砚是一个极其招眼的人,他不需如何故作姿态,只要稍许蹙一蹙眉,或者薄唇下压一点,便会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替他赴汤蹈火。
曾经,萧九秦就是其中之一。
昔年,他心无杂念,对柏砚好只是为他好,从未想过从柏砚身上索求什么回报。
毕竟,柏砚这个人,好像对他早就成了他的本能。
即便,已经五年过去。
即便,二人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
萧九秦不语。
时至今日,他心中再次翻腾起这些说不明白的情绪,忽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这个人就这样特别。
萧九秦叹了口气,栽了!
我好像彻底栽在了这个人身上!
“萧九秦?”柏砚抵住萧九秦的胸膛想起身。
却不料扣在腰间的大手险些将他整个人烧个干净,萧九秦束缚住他,声音略哑,“你和别人做过吗?”
“嗯?”柏砚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柏砚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诞无稽的谬闻,他嘴唇微微启开一点,萧九秦仰头看着他,甚至隐隐能看到柏砚躲在齿后的一截舌尖。
“我说……你和别人做过吗?”
五年前萧九秦的脸皮就厚,五年后只会过之而无不及,饶是柏砚这几年已经修炼出了一副泰山崩于前也能不动声色地淡定,再次听到萧九秦这话时也是眼皮子狠狠一跳。
他想,萧九秦你是被夺舍了吗?
奈何,萧九秦这人百鬼不侵,他一手扣着柏砚的腰,眼神将柏砚剐了一遍又一遍,非要逼着柏砚开口。
“素闻柏大人是郢都各家小姐恨嫁的公子,这多年怕是有不少莺莺燕燕直往你身上扑,怎么……有相中的吗?”
萧九秦像是闲话家常般,柏砚眸子都瞪圆了,什么精明样儿都没了,他张张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说?”萧九秦轻笑了笑,微微起身,指腹自柏砚腰际划到柏砚后颈,轻轻捻了捻。
指腹下的皮肉虽软却毫无负赘,柏砚瑟缩了下,这样的感觉太奇怪了。
他意欲躲开,萧九秦却不给他半分机会,“方才我问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不妨说一说,你与人做过吗?”
他眸中闪过一丝邪肆,柏砚僵直了身子,说话都哆哆嗦嗦的,“这……与你有什么关,关系?!”
“自然有关系。”萧九秦眯眼,“我想知道你书也看过了,这档子事怕是已经烂熟于心,”他指腹又动了动,柏砚要躲,被他按住了。
“当年你学问那般好,学什么都快,如今……情情爱爱的,怕是更不在话下……”
他话里的试探不甚明显,柏砚这会儿无一处是自在的,遂没有发现,他人还趴在萧九秦怀里,气氛怪异,也不知脑子转了没,便开口反驳,“谁说我什么都学得快,骑马就没学会!”
昂着头颇有些气弱的模样。
萧九秦失笑,“你还很自豪?”
柏砚一噎,半晌才不满地抱怨,“就是没学会,我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人,不过就是不会,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说完还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再说,不会骑马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你会骑马又能如何?!”
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幼稚,但是今日兵荒马乱,又被萧九秦激了一把,柏砚褪了清冷孤绝,像是一下子就小了几岁。
后知后觉,大概也觉得在这里与萧九秦争论什么会不会骑马太过蠢,他哼哼两声,扒开萧九秦就要起开。
但是人在怀里了,萧九秦能任由他轻易离开那是不可能的。
萧九秦将人一把揽住,同时从地上起身。
“嘶!”陡然而生的失重感,吓了柏砚一跳,下意识地就环住萧九秦的脖颈……萧九秦的嘴唇自他下巴处掠过,二人俱是一怔。
就这样维持着动作,一人抱着一人,另一人环着这人的脖颈,二人胸膛相贴,“咚咚”的心跳声像是响在耳畔。
那声音过于明显,柏砚声音不大,磨蹭着出口,“萧九秦,你心跳怎么那么快……”
“仔细听,是你的心跳声。”萧九秦否认。
柏砚默了一瞬。
“我是不是得病了?”他试探着开口。
萧九秦:“……”如果这样算是得病的话,那我大概也是……
“萧九秦,”又过了许久,柏砚艰涩开口。
“嗯。”萧九秦应道。
“我觉得……你先放我下来。”
柏砚手腕酸痛,这么一直揽着萧九秦的脖颈,没病都能给弄出病来。
萧九秦不开口。
柏砚等了等不见他开口,扣着他腰际的手也一动不动,遂有些不满,“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话。”
他被迫卡在萧九秦身上,难受得不行,现在只想下去,至于之后是要说什么,还是讨论“做没做过”,他都认了。
但是明显萧九秦不给他这个机会。
听是听见了,可照不照做是他做决定。
在柏砚决定要揪住这人耳朵狠狠撕一撕的档口,萧九秦终于有点反应了。
只是……为什么要抱着他往床榻旁走?
柏大人心下略感不妙。
“萧九秦……”柏砚声音中已经隐隐能听到一点惊恐了。
这人别是要换个地方揍我吧?
“嗯。”萧九秦“忙里偷闲”竟然还顾得上回应一声。
“……你别冲动……”不要揍我,我身上还带着伤呢!
“嗯。”萧九秦又应了一声。
可是柏大人更怕了。
萧九秦这狗东西在北疆待了五年,浴血疆场,手底下没轻没重的,怕是一拳能叫我归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