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被亲爹的死对头粘上了>第66章 葡萄佳酿  ...

  既然认出了戚景思的身份,  京兆尹府衙里的小小府兵自然是不敢再与他动手了。

  当初他初初入京之时,戚同甫曾大张旗鼓地认回儿子,  弄得全城人尽皆知,本意是用来威胁林煜,现在倒也歪打正着,被戚景思所用。

  之前在村口认出他来的那个底层的小军官,正是绑架案发生的第二日,先后送了言斐和戚景思回府的人,  借着这事,他才侥幸升官;不想这戚尚书第二次找儿子,好运又再次砸到了他头上。

  戚景思起先也是被绑了手脚困在马车里,只是他沿路玩命挣扎,  刻意磨破了手腕脚踝;倒不是觉得这样就能跑掉,  他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比谁都惨。

  果不其然,  那群府兵眼瞅着见了血,唯恐这大功一件怕是要变大祸,  赶紧给戚小公子松了绑。

  到底是疫区出来的人,  众人也不敢靠得太近,  戚景思逃得毫不费力。

  众人遍寻无果,  马车也不能扔在半道上,  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去报信,只是万万没有想到,  戚景思就这么扒在马车底,硬生生扛着,随车队溜进了早已戒备森严的晟京城。

  逃跑、进城都不难,可要如何把信送到四皇子李璠手里,着实难办。

  进城后的戚景思不敢露面,  身上裹着的那件披风在马车底下跟泥地上拖了一路,就差没有碎成布条了,他涂花了脸再裹上那件烂披风,混在乞丐堆里,就算戚同甫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认得出。

  被抓的风险是躲过去了,只是这李璠再不受待见,好歹也是皇子,已经封王开府,堂堂王府可不是谁家的后院,翻个墙就能摸进去。

  戚景思已经在城里晃荡了几天,连四殿下的边都挨不上。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言斐那边的情况本就不容乐观,再加上时间推移,戚同甫得知了他逃脱的消息,不知会不会采取些什么其他的极端手段。

  林煜曾经说过,若是在京城有什么难处,可以去寻常浩轸相帮。

  当时因为瞧不上常浩轩,也因为看不起整个常家与戚同甫狼狈为奸,他深深不以为然;直到常浩轸那一次造访临仙楼,他也多少听见了些林煜与常浩轸之间的恳谈。

  还有之前林煜给他看过的,常浩轸那封亲笔的书信……

  今日天下动荡既在眼前,黎民顷刻既入水火……

  留给戚景思的时间不多了,他不得不赌这一把。

  *****

  常府后巷。

  晟京城里随处可见的马褂木已经繁了枝叶,正好让戚景思隐匿身形。

  这后门小巷自然不是常家大公子该经过的地方,只是前门他也不敢去,已经在这里猫了几个时辰,只等着天黑。

  四殿下的王府进不去,常府家院或许可以一试。

  戚景思瞅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常府的院子里也已经亮起灯火,他翻身跃下树枝;可这脚尖刚点地,这安静了一整日的常府后巷却突然传出马车的声音。

  他闪身躲到树后,远远看着一辆锦缎蒙面的华丽马车向着常府后门的方向驶来。

  可马车明晃晃地挂着常氏族徽,为什么偏要鬼鬼祟祟地走后门?

  马车在门边停下,跟着的小厮上前打开车帘,样子极是讨好,像是要迎接一位什么大人物。

  戚景思不由得上前两步想要瞧个清楚,毕竟若真有什么大人物秘密造访,可能今晚他就算摸进了常府,也未必见得到常浩轸。

  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马上将要暴露的真容,他一时不查,踢动了脚边一枚石子。

  “谁!”车边的小厮立刻警觉道。

  车中的“贵人”此时已被人搀扶着步下马车,从背后瞧着身形,好像是个女人;而她周围的常府小厮已经挑着灯笼,抄上家伙朝着戚景思声音发出的方向慢慢寻来。

  戚景思身在晟京的秘密决不能暴露,这不止关系到言斐的安危,甚至还关系到整个莜县乃至李晟王朝的安危。

  由不得他多想,他飞身上前,在对方发现并唤人包围自己之前先发制人,率先撂倒两人后一个箭步蹿出,手刀劈开扶着那车中“贵人”的小厮,一把擒住了车里下来的人。

  直到这时他才瞧清,车里下来那人不止是女人,还是熟人——

  晟京名妓柳娴儿。

  他勒住柳娴儿的脖子,低头让对方的高髻挡住自己多半张脸,露出的眉峰眼神虽狠戾,实则手上没使什么劲儿。

  “退后!”他向面前的小厮威胁道:“不准出声儿!”

  小厮们面面相觑,一番眼神交流后,还是老实放下了手里的家伙。

  “壮士——”似乎能感受到身后之人的手边并无多少恶意,柳娴儿壮起胆子试探道:“奴家只是被常小公子接来唱曲儿的,身上并没带着太多银子。”

  “壮士若是有急用,奴家可去为你取来。”

  常浩轩?

  戚景思心中思忖。

  今晚不论对方是否已经发现他的身份,闹过这一场之后常府上下肯定加倍戒严,几日之内他都不可能再有机会溜进常宅,或许是该另觅出路。

  他劫持柳娴儿,闪身躲进隔壁小巷。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正要跟来,他还来不及喝止,倒是身前的柳娴儿先发了话——

  “我无恙!你们先原地候着,不要过来!”

  戚景思心中起疑,柳娴儿言罢却颔首悄声道:“奴家不会有所动作,戚小公子可先放松些说话。”

  “你……”戚景思略略松开手,“认得出我?”

  “样貌容易乔装,声音却难做更改。”柳娴儿感受到颈边力量稍泻,缓缓侧步转身,“奴家略通音律,耳力会比常人敏锐些许。”

  她福身作礼,“柳娴儿见过戚小公子。”

  “我已经不是什么戚小公子了。”戚景思颔首回礼,“柳姑娘不必多礼。”

  “戚小公子客气,您与言家状元爷的传言,奴家也听说过……”柳娴儿眉眼低垂,谦卑有礼,“若是因为这些让戚小公子与父亲龃龉,生出什么难处……”

  以戚同甫与常家的关系和戚景思的身份地位,他若要来常家寻什么人,说什么事,大可高视阔步,正门而入,常家必以好茶相待;而他现在却行踪诡秘躲在后巷,满身狼狈。

  就凭柳娴儿在青楼这些年,游走在一众达官贵人之间左右逢源的功夫和七窍玲珑的心思,若是不察觉出点什么异样,这些年算是白混了。

  “若只是顺道捎句闲话之类的小忙……”她谨慎地客气道:“奴家或许帮得上。”

  “你愿意帮我?”戚景思警惕道:“为什么?”

  “世上的事儿,哪儿就有那么多为什么。”柳娴儿掩唇莞尔,风情无限,“奴家与戚小公子虽不算熟稔,也总算相识,公子不必紧张,”

  “奴家虽出身青楼,自知这辈子没资格跨进世家公子的门槛,各位公子虽捧场,但哪怕如常小公子这般为我一掷千金,也不过当我是个物件儿。”

  “心爱的物件儿。”

  “就如同费小侯爷喜欢他的雪衣娘或是那件鎏金的南笼,没有任何区别。”

  “但妓子也是人。”

  “若定要问句为什么——”她微微福身,“就凭戚小公子方才一声‘柳姑娘’,区区举手之便,奴家愿意代劳。”

  “你方才说,是常浩轩招你唱曲儿?”戚景思思忖道:“可我要找的是常家大公子。”

  “常浩轸?”柳娴儿语气中虽带着些疑问,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更多的惊讶与好奇,只淡淡道:“不难。”

  “东城门边儿上,有一老妪卖葡萄佳酿的摊档。”戚景思躬身作揖,“柳姑娘若方便,便帮我知会常家大公子一声,明日亥时,我盼与他于那处一叙。”

  “有劳姑娘了。”

  *****

  东城门边早已没有什么卖葡萄佳酿的摊档,连贩酒的老妪都已去世多年;戚景思会这么说,无非是从之前常浩轸和林煜的对谈中,偶然听见些当年晟京双贤的年少趣闻。

  他并无法查实柳娴儿心中所向何人,又或者真的只是举手之劳,这背后牵连甚广,就算柳娴儿真的只是一时热心,他也不该拉了无辜之人下水。

  为了让常浩轩相信赴约,他只能这样隐晦的借用了林煜的名头。

  事实证明,此法的确奏效。

  他早早藏在城门边的乞丐堆里,亥时未至,常家的马车便缓缓驶来;瞧见马车的身影后,他悄悄躲到了远处的树后。

  先一步赶到的是常府的小厮,他们看似清扫街面,实则是遣散了围观的人群和露宿的乞丐,紧接着将东城门边一圈戒严起来。

  常浩轸未寻得故人,在门边默立片刻,等到亥时已过,才缓缓开口——

  “我带来的都是身边亲信,故人若要一叙,大可放心现身。”

  戚景思眼神巡觑一圈,思忖片刻后才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常浩轸将人盯着瞧了半晌才将来人认出,狐疑道:“是你?”

  “那妓子私下来同我说是你寻我,我还以为是光霁使的什么障眼法,倒没成想是真的。”

  戚景思远远欠身,“见过常大公子。”

  两人保持着一个礼貌又略显疏离的距离,遥遥致礼,算是打过了照面。

  “光霁他人呢?”常浩珍盯着满身狼狈的戚景思,眉头蹙得很深,“他那样爱重你,怎肯在这样的时局里放你独自入京?”

  “小叔叔——”戚景思垂眸,稳了稳颤抖的声线,轻声道:“去了。”

  阒夜寂寥,常浩轸背过身去,负手长身而立,良久,才对月长叹一句——

  “这人间,终究是辜负了一袭青衫。”

  身后之人也是长久无言,他慨叹良久后才回神,林煜离开,这世上最难过的人,只怕还要数他身后的少年。

  他回过身来上前两步,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方才客套的距离。

  “世人皆道光霁公子乃文曲星下凡——”他轻拍戚景思颤抖的双肩安慰道:“人间谪仙,只不过重返天庭罢了。”

  “还望戚小公子可以节哀。”

  现在不是戚景思可以沉湎伤痛的时候,他颔首回礼,开门见山道:“莜县秘辛,常大公子可有耳闻?”

  “莜县?”常浩轸既惊且疑。

  常家与戚同甫同为太子效力,最近在莜县有动作他不可能全然不知;只是此事牵连甚广,戚同甫行事又一向缜密细致,他不愿透露,常浩轸便也并不知晓莜县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不能。”戚景思欠身致歉,摸出了那封被言斐捏皱的信笺,双手奉上,“这是小叔叔生前留下的,希望常大公子可以代为转交予四殿下。”

  “光霁?”常浩轸接过信笺的手略微颤抖,在认出信封上的字迹确为林煜亲笔后,苦笑连连,“你终于——”

  “还是出手了。”

  “故友二十载啊……光霁……”他低声自语,“位卑未敢忘忧国,是老师当年对你我的谆谆教诲……”

  “不管是我,还是老师,终究……都没有看错你……”

  他回想起去年在临仙楼上与林煜的最后一别,对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今日你是为什么来,我当年便是为什么走。”

  直到今日,他似乎才能稍稍读懂对方话中深意;只是一旦读懂,他便连在戚景思这个晚辈面前端稳长辈的仪态都不能了。

  他眼眶湿润,哭笑不得,一声声叹息似乎只能终付孤月。

  “是这世间不值得你驻足……”

  但高洁的灵魂来过。

  孤高不屈的灵魂,疯狂得如诗一般。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叔,呜呜呜,请把泪目打在公屏上!

  不过小叔叔留下的解题之法还没有完全展开,我也还没有说清楚他这一生的选择都是为了什么,总之!展开之时,就是渣爹倒台之日!

  ①化用自三岛由纪夫在《假面自白》中的名句,原文为:她有孤高不屈的灵魂,疯狂的诗一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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