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夺鲁说不认识秦涓的时候, 朵奴齐便知道面前的少年就是秦涓了。
多奴齐转身对身后的将军说道:“我可能是搞错了,我想和这个孩子单独说几句。”
古板的将军看似大条,此刻心里却说不出的疑惑, 感觉这事有几分诡异,他微点头,临离开时还将夺鲁一把拽起:“走了走了,小奴才。”
秦涓微松了一口气,
约莫是凌晨的时候,秦涓已带着松蛮和小曲儿往罗卜城的方向而去。
朵奴齐和秦涓说了什么, 只有他二人知道了。
总之在交谈之后,秦涓踏上了回罗卜的路。
松蛮和小曲儿醒过一次, 问了秦涓几句后又睡了, 对两孩子来说,去哪都一样, 吃饭睡觉是第一大事。
秦涓心里清楚哈儿密不太平,罗卜也不一定就太平…
或许罗卜城现在比哈儿密更乱, 他大致清楚现今的趋势,贵由即位后想在各处设军队来分化亲王及氏族的王权。
也许罗卜来了驻军, 也许罗卜现在也很乱, 但至少那是大永王曰曰的地方,扩端王想抓他, 还得问问大永王。
这也是那是扩端明知道他在罗卜的时候, 也没有去罗卜抓他的原因。
在其他地方被抓是他运气不好, 在罗卜城被抓就是在直接打大永王的脸。
秦涓问赶马车的人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罗卜。
“这个南道最难走,到罗卜泊估计都要半个月,到了罗卜再往南走又得半个月, 关键是怕遇不到补给的地方。”
“多谢,我知道了。”秦涓也很担心走南道遇到的问题,但按照传统的路线绕道去扩端王的地盘上去再走好路去罗卜风险太大了。
没过多久天亮了。
小曲儿醒来了,秦涓问他要不要吃东西,他没有回答,盯着马车地板发了一会儿呆,不知是神游太虚还是怎么,模样滑稽又可爱。
松蛮一起来,整个马车内的气息都不一样了,他穿好衣服就要吃饭,窗外有骑兵将准备好的吃的递进来
也是这个时候小曲儿的脸上才有了表情,他显得很吃惊,他记得他们是半夜离开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东西还是热的。
松蛮简直就是对小曲儿的每一个表情都能了如指掌,他掀开车帘指着后面的一辆马车,解释道:“他们那辆车上有一个大铁缸,(狐狐)阿爹给我讲过里面有两层,一层放的是用布包好的食物,另外一层是热水。铁缸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被子,行军打仗的时候,只有精良的骑兵营才能做到吃热食,普通士兵有一点饼子吃都不错了。”
小曲儿听的很认真,无论他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他都不会忘记师父带着他的时候,艰苦的岁月,那个时候他也曾憧憬顿顿有饼子吃……
后来他和师父终于不再流浪了,师父在可失哈儿开了一家药馆,他们终于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师父说他是他从战场上捡回来唯一养活的孩子,将来一定会看到安稳的明天。
捡到他的那一天,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偶有一只鹰从天空飞过,他的啼哭声伴着远方的也许是路过的僧人用琵琶弹出的悼亡的曲调……
就这样传来了。
师父在下一刻朝着他奔来
太累了。
师父说至唐末以后,这片土地,她太累了,政权在这里更迭了几百年,人们也在这里厮杀了几百年,这一片古老的土地,她太累了。
吃着手把肉,啃着大饼,小曲儿的目光再度涣散,似乎又开始了他的冥想。
后来,过了许多年的后来秦涓也在想,赵淮之给这个孩子取名“文曲”的意义。
是不是洛笙道人于战场上带回这个孩子,突闻僧人琵琶曲,闻曲的谐音,亦或者,是赵淮之早就看到了小曲儿的命数?
不,他始终不愿意把赵淮之想的那么神棍。
在多年以后,这片古老的土地,藏传佛学的兴盛由吐蕃至于中原土地。
为了推行统治,有一个说法在多年以后被推行。
乌思藏将自身描述成观世音菩萨所教化之地。
将蒙古描述成金刚手菩萨所教化之地。
将汉地描述成文殊师利菩萨所教化之地。
而这里的文殊在佛道两教相互融合之后对应的就是文曲。
而这一说法的实施,对后来的后来,民族大融合起到怎样的作用,历史的烟云,他不得而知。
至于这个说法的提出,还与这一次,暮春时节的一场相逢有关。
身后奔腾的马蹄声传来,秦涓知道自己被人追上来了。
让人观之胆颤的奔马从身后奔来,这么快被注意到,怎么可能……
而且这十几个伯牙兀氏的骑兵干什么吃的,不可能有人跟上来都不晓得吧!
伯牙兀氏的骑兵没有选择同扩端王动手,也许是在他们看来没有必要。再者,现在与扩端王树敌不是明智之举。
秦涓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可这这一刻他竟然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畏惧被扩端再次抓走。
当他看到这个魁梧的男人骑着马看着他的时候,心思从慌张到平静。
“当我的将军对我说朵奴齐放走了一个美貌的少年的时候我就想,一定是你。”扩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
秦涓勾起唇角:“多谢你告知我朵奴齐没有出卖我,哦,还有,别来无恙。”
“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是本王的养子,本王让你出使乌斯藏,你很可以,竟然敢逃,你的事若不是因为乌斯藏归顺一事圆满成功,本王一定去罗卜拿你,现在……”扩端意味深长的一笑,“既然老子追上你了,就跟老子回去。”
刹那间秦涓目露凶光,刚想开口说话扩端就说:“别犟,你若犟,这里一个不留。”这时又听扩端身后的那个将军说道:“兄弟,你可别乱来,咱们两百人,你那边加起来才十个吧?”
“谁他妈跟你兄弟!”
“……”扩端王手下的骑兵听了想笑,还好都给忍住了,没发出笑声。
扩端见秦涓妥协了,对伯牙兀氏的人说道:“伯牙兀氏的人原地解散,马车里的人都带走。”
秦涓冷目看过来“他们只是孩子,我与你的恩怨你冲我来,让他们走。”
扩端眯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不大:“大永王自己都是个废材,送回罗卜去,这些孩子十年后只会是一堆废材,论教习之事,本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秦涓:“你就吹……”
“先别急着反驳本王,去了西凉府,你再给本王说。”扩端骑马掉头,“跟上,本王不想重复。”
当秦涓看着扩端的背影怒火中烧的时候,突然又有些恍惚了,扩端这样的人也没有必要同他说谎,只是……
“曰曰不是废材!你听见了没有!没有一个王爷能将贫瘠的土地,九成都是沙漠和戈壁的土地治理成现在的样子!因为没有哪个王公贵族吃得起这样的苦!你们这些人不懂别随便批判别人!抹杀别人的功绩!罗卜的教学不及其他地方的好,是因为我们穷,我们都在花时间精力让百姓吃饱饭,根本没有多余的经费来建造学堂!你们知道个屁!”
他冲着扩端和扩端的士兵大吼着,直到那些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许久士兵们都是沉默的,直到秦涓转身走向马车,伯牙兀氏的人将马鞭交给他,对他说了几句之后,转身离去。
这一年,三月的最后一天,秦涓他们启程去凉州。
正如松蛮所说:“大哥……不,爹,你以前对我说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就当去凉州吃喝玩乐的不就好了吗,而且吃喝玩还不用给钱,这还不够乐吗?”
来的伙食给收买了……
扩端王的军队好吃的东西是真的多。
马不停蹄的赶路,抵达凉州是十日以后。
让秦涓很不爽的是,去了不到一天他就病了,且这病不算轻……
有郎中来过,问他吃了药之后觉得怎样了,他却说等他睡一天之后再说。
他是实在不舒服到需要卧床了才说了这样的话。
郎中只能将原话转告朵奴齐,朵奴齐让夺鲁去照顾秦涓,又将那两个小的领去经院。
这一处经院是扩端让人建造的,有许多贵族子弟在此学习。
见有孩子进来,他们都看了过来
松蛮疑惑的皱起眉:“怎么这么多小光头。”
“噗……”本来还很紧张的小曲儿顿时笑出声。
“我们不用剃头发吧。”
朵奴齐:“……不必。”
“哦,那就好。”松蛮快步走过去,对那些人说道,“诸君吉祥,我是伯牙兀松蛮,小名狐球儿,今后会在这里学习。”
小曲儿怯怯的看向自家兄长两眼放光:我哥真厉害,相比之下我就不敢了……
只有小曲儿站在那里发呆,这个时候连朵奴齐也离开了。
小曲儿的蒙话带着口音,他不敢开口说话,也许同龄的,只有自家兄长不介意他的口音。
“你长得与你哥哥不同,性子也不同呢。”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
小曲儿一回头看到两人,说话的孩子身穿吐蕃服饰戴着毡帽,他身后那个人一身吐蕃僧袍。
“我是恰那多吉,他是我的哥哥八思巴。”说话的男孩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正笑着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