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吴羽被颠覆的人生,他本该相貌堂堂的站在这宣政殿之上,夫妻和美,儿女绕膝。
而这样家破人亡的悲剧,大殿外还有十余个。
还有黄土下的白骨,再也不能发声。
邵云朗深深吸了一口寒凉潮湿的空气,直到胸腔内被憋的有些滞涩胀痛,才缓缓将这口气吐了出去。
刀锋抬起,他遥遥一点吴御史,“拖到定泰门外,砍了。”
雷召脸色变了,只因这“吴羽”实则是他的一个远房侄儿,也姓雷,是他们本家子弟。
他以为邵云朗至多不过是将人关起来,如此他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是定了死罪又如何?大不了他找个贱民将人替了便是了,把人送回蕲州老家一藏,过得照样是舒坦日子。
哪成想,皇帝根本不想多问……
为何不多问?
雷召汗如雨下。
因为皇帝根本不想听,他今日就是来杀人的!
环顾四周,参与过此事的人皆是面色惨白,他们今日只是来上朝,谁也不至于带着私兵过来,如今就算想将消息递出去求援,却也来不及了!
禁军大换血,自庆安十一年兵变,禁军便都换成了邵云朗曾经的亲卫,如今明和宫必然被围的铁桶一般。
雷召手脚不听使唤,叫也叫不出,对上皇帝一双杀意沸腾的茶色眼眸,暗道一声:
完了!
……
晟启元年四月,定泰门外的桃花开了。
墙上吊着的三十颗大好头颅血迹还未干,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朝会三日,群臣终于出了宣政殿,尽管晟启帝并未为难不相干的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应是把上朝的地方先当公堂再当饭堂,可看着身边的同僚一个个被拖出去,谁能吃的进去?!
“哥,那道群仙羹当真鲜美,我在北疆那鬼地方嘴里都要淡出鸟了,还是京城吃食精细啊……”
新晋镇北侯顾远棋啧啧感叹,手里推着此番腥风血雨的源头——顾远筝。
旁人路过定泰门,恨不得捂着眼睛飞过去,唯有这兄弟二人驻足片刻,顾远棋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低声道:“我竟不知……朝中官员竟腐败至此,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了。”
“走吧。”顾远筝淡淡道。
“嗯。”顾二推着他,又笑道:“这般情形,为君者稍有犹豫,怕是又要来一番翻天覆地的变故,也只有陛下这种杀伐果断的人,能做的这般漂亮。”
这几日宣政殿内看似“一切顺利”,只有顾远棋知道,他奉密旨从北疆带回京的人马早就悄无声息去了蕲州,那是几大世家的根基所在,一旦他们动作不够快,让那些人占了先机,怕是要在蕲州揭竿而起。
京中兵马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西南要防蛮族不能妄动,唯有北疆才稳妥。
这其中各关节环环相扣,稍有差池便免不了一场内战,各中凶险也只有皇帝和顾家兄弟二人知晓了。
过了定泰门,阿陶便追了上来,笑呵呵的喊:“顾相!顾侯爷!且留步!留步!”
顾远棋站定,看着那跛脚的小太监追过来,有些诧异的扬眉:“陶公公?可是陛下还有事要吩咐?”
“正是啊,侯爷。”阿陶先把气给喘匀了,这才说:“陛下请顾相留在宫中,泡泡温泉解解乏再走,这些日子有劳相爷了。”
“泡温泉?”顾远棋眼睛一亮,“我能一起去吗?”
阿陶笑意僵住,心道人家两人小别胜新婚,你个棒槌跟过去做什么?嫌龙宸殿不够亮堂么?
“你回府吧。”顾远筝淡淡道:“回头我还有要事交代给你。”
“行吧。”顾远棋将人交给阿陶,转身走出一段才迟疑的停住脚步。
回头要说的要事,和当下要泡的温泉,它不冲突啊!
……
“他还要跟过来?不是……”邵云朗失笑,“顾二还是个雏儿吧?老大不小了,该给他找个夫人了。”
“他已有心仪之人。”顾远筝褪-下中衣,沿着玉石台阶下水。
两人在龙宸殿的后殿里,这里有前朝昏君开凿的一处温泉池,以白玉铺底,其间镶嵌着夜明珠和珍珠,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小,大的更是有小半个拳头那般大,光华透过粼粼水面,如一池星河倒悬。
能工巧匠用墨玉雕铸了九只中空的龙头,用这龙头引水入池,又从池底暗道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