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地上城的这段路, 基本相安无事,一切太平, 偶尔遇见几个变异兽, 夜十他们也就顺手处理了,构不成威胁。
至于一号,如果不是大麻烦, 他连出面都不出面,就好似上次的那些带着黏液的变异兽, 如若不是研究员非要去看看, 一号是不会理会的。
自打那天以后,一号对研究员就多了几分关注, 这谁都看得出来。
而研究员也一样, 内敛低沉的眸子只会对一号散发出温和的光。
可以说, 这两人的和谐相处, 实在气煞其余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最初递红薯, 然后辱骂一号的那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 名叫陆博士, 父母给起这个名字, 可能也是希望他出人头地。
寸头, 方字脸,眼睛细长,戴了个细框眼镜,那双眼睛时不时地打量着周围,滴流滴流的转, 鼻梁低矮, 嘴唇消薄, 总之, 一看只有一个感觉,刻薄与奸猾。
陆博士因为之前骂了一号,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这些可恶的机器人趁机报复他。
再加上研究员的话,分明就是指责他!便更不喜欢研究员和一号了,心中暗骂,果然是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
他害怕。
害怕这两人对他有坑害之心。
毕竟,如果自己是那两人,也确实会不高兴,并且坑一坑对方。
为此,陆博士警铃大作,立马和两人躲得远远地,对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开始咒骂,一路上,研究员和一号说让走哪里,他就偏偏不走哪里。
一号甚为苦恼。
他问:“为什么这个人类如此执拗?”
研究员回答:“不是执拗,是愚蠢。”
一号更不解:“那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类呢?”
“或许是为了显得我们更聪明?”
一号笑了:“您在变着法地夸奖自己。”
研究员脸不红心不跳,十分自然:“不,我是明晃晃地夸自己。”
陆博士听见了,大怒,气急败坏地朝他们吼道:“你们俩在说什么!!谁愚蠢?!我看你们才是最愚蠢的!!!”他指了指漫天风沙,“你们要是不愚蠢,我们怎么会来到这个只有风沙的该死的糟糕透顶的地方!?”
安亚路过,凉飕飕道:“博士,消停点,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一号说要走C45度方向,你不愿意,硬要带领他们来C44方向,这才让我们遇见了风沙吧?”
陆博士:“强词夺理!就差了C1度,就算去C45也会遇见风沙的,还是他们路带得有问题!”
其余三个人类看热闹似的听着他们吵架,幸灾乐祸,但同时,也很烦躁这漫天风沙,希望早点度过,“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啊?”
陆博士冷笑:“我看他们是诚心让我们受罪!”
夜十怒道:“放你妈的屁,你他妈要是不想被护送,自己滚蛋!”
夜九赶忙拉住他,老好人,打圆场:“嗐,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个风沙吗。地下城经常有,忍忍就过去了。”
夜十推开夜九:“我也受够了!我们为什么要护送他们啊!?我不要那点赏金了可不可以!一号!”
夜十快步到了一号面前,一号抬头,手搭在夜十肩膀上,微微一笑,安抚道:“那些奖金可足够你购买一个最新的仿生头发了。”
夜十闷闷不乐:“我不要头发了,我当个秃子!”
夜九不忍吐槽:“现在都这么丑了,变成个秃子……啊啊啊嫌弃死了!”
其余几个机器人纷纷大笑起来,夜十被打趣的不好意思了,踢了踢地上的土,先是瞪了眼研究员,然后将一号拉到自己身边,低声道:“人类都不是好东西,你为什么要和他走得那么近啊。”
安亚到了研究员身旁,笑嘻嘻:“我听见了哦,那个机器人说你不是好东西。”
研究员:“不,他说的是所有人类,也包括你。”
安亚摆摆手:“不不不,他强调的是你。”
研究员反问:“那为什么他专门强调我?”
安亚道:“当然是因为你和一号走得太近啦。”
研究员笑了:“是的,只有我有能力和一号友好相处,这也是一种能力,如果这种能力要被质疑和贬低,那我觉得这是最大的不幸。”
安亚:“……”妈的,活该你挨骂。
又是一个深夜,晚上,陆博士嘴里脏话不断,矛头直指研究员和一号,一号好心性,听后一笑,不了了之,研究员就不会了。
白天时,因为风沙大,他非常厌恶说话时张开嘴会有风沙吃到嘴里,所以选择当个哑巴,但到了晚上,没了风沙,再听陆博士的咒骂,就没那么好脾气了。
他走到陆博士面前,“我真的很想让你消失,想让你滚蛋。”
陆博士仰视着研究员,心底一慌,但不肯落面子,强撑一口气,讥笑道:“那你也要有这个本事!”
研究员弯唇:“说不定呢。”
“说不定什么?你能让我滚蛋?你能让我消失?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次的赏金任务是研究院为了救我们发出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个什么人到现在还没定数呢!”
研究员笑了笑,“既然你明明连我身份都没搞清楚,却还在这里与我争吵,你真的是蠢到家了。”他又靠近,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呢,万一我真的可以让你消失呢?”
研究员似乎不愿意再浪费口舌,当陆博士被他的话震慑到的时候,就不必再理会了。他的目的很简单,耳根子清静点。
这里有断裂的矮树,研究员选了一个,坐下来,靠上去,闭眼小憩。
一号准备过去,却被夜十拉住了,“你为什么不陪陪我们啊?别过去了。”
夜七和夜九对视一眼,啧啧几声。
一号道:“陪你们……”一号欣喜道:“那我把他叫过来?”
夜十:“……”
一号最终还是过去了。
他很喜欢这个男人。
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喜欢。
如果他是人,有什么天赋和与生俱来的基因特性,那他的天赋和特性一定包含:他好像天生就该对研究员有好感。
研究员睁开眼,看见了正在他面前递给他红薯的一号,一号歪头,笑了笑,露出轻巧烂漫的小酒窝,那头淡色碎发在夜的晕染下,格外华美。
研究员问:“坐?”
一号摇了摇头,“你应该和你的同类多交流,我的存在会让你被孤立。”
研究员蹙眉,转头看向了他的五个同类。
安亚正在抓耳挠腮,仿佛身上有跳蚤,陆博士吹胡子瞪眼一直低声骂脏话,其他三个人呼呼大睡。
饶了他吧。
研究员道:“不把他们当同类,他们就不是同类。”
一号笑出声来:“我觉得您在骂人。”
研究员:“嗯?我说脏话了吗?”
“可你说他们不是人。”
研究员挑眉。
一号果真只是和他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深夜,在众人都以为研究员睡了的时候,研究员睁开了眼,心中问道:“所以他因何而惨?”
006回答:【在一号原本的经历中,一号曾是地上城的贵宾,一军之主,掌管地上城的一半机器人,最后堕到了地下城,他遇见了一个男人,他喜欢并信服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从一开始就是怀着利益与算计接近他的,最后一号听从那个男人的指令,臣服于那个男人,并且付出一切,在那个男人登至顶峰的时候,男人狠狠抛弃了一号,并亲手将一号残忍杀害,分尸碎骨!】
006说完,见研究员连眼皮都不眨,十分困惑:【宿主你不觉得可憎和害怕吗?】
研究员弯唇。
片刻,他道:“那个男人的照片有吗?”
006翻了翻,找了找,【之前系统世界给我发过邮件,嘶,我扔在哪里了呢……】忽然,他翅膀飞快地颤动,【找到啦!】
一张完整的照片浮现在空中,006愣住了,翅膀都变慢了,然后痴痴地看向研究员,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你……】
研究员饶有兴趣:“嗯?是我啊。”
006:【……】
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个一号背景故事中最大的坏人竟然是他的宿主?
长得一模一样哎!
一定是系统出BUG了,【肯定是系统问题!照片出错了!宿主,请相信我,你和这个世界没关系的,你之前没有参与过这个世界的恩恩怨怨,但照片怎么会是你呢,我去查查!】
研究员揉了揉太阳穴,“你好吵。”
【……】愤愤地消失了。
这一晚,安安静静,众人沉睡,直到第二天醒来时,也是出奇安静的一晚,直到安亚问道:“诶,那个陆博士呢?”
众人看去,四周寻找,有人道:“他可能又去乱溜达了。”
安亚哦一声:“好吧。”
一号站起身,微微沉眸,看向夜十:“昨晚是你在巡守吗?”
夜十道:“是我。那个陆博士非要出去转悠,说不想看见你和研究员,我拦不住,放他走了。”
一号声音平静,“他可能出事了。”
夜十骂道:“完蛋,拿不到完整的赏金了?!”
夜九等其余机器人:“……”关注点还真是清奇啊。
一号:“你应该去找人了。”
夜十不解:“为什么要找,我阻止了,他自己非要去乱转悠,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自作自受。”
一号静静地看着夜十,温柔的眸子渐渐凝聚了一层寒气。
一旁的夜九立马沉了沉脸,悄悄拽了拽夜十的衣袖,夜十这才嘟囔着准备去找人了。
每一晚,他们都会有固定的巡守人员,像是昨晚,就是夜十负责看守人类,至于其他人,基本都会到远处检查是否有变异生物的存在,是否有瘴气的存在,无暇顾及人类的安危。
人类在地下城能遇到的危险可太多了,不提变异生物,单说昨日的风沙,和经常出现的瘴气,就够他们死一百次了。
对夜十等人来说,他们已经默认了陆博士的死亡,寻找的意义也不是将人安全带回来,只是因为这次是他们疏忽了。
一号非常在乎任务完成度。哪怕差百分之一,那也是不完美。
但也正是在这种极端的要求下,他们才在地下城,乃至地上城,赫赫有名,成了最佳的赏金猎手。
想找他们办事的人可太多太多了,但他们未必会接。
一旦一号要接某个任务,那就必须完整地完成,一点疏忽他都不容忍。
这可苦了夜十了,哀声长叹:“烦死了啊啊啊啊,可恶的人类可恶的人类!!!”
说完,被夜九沉眸斥了一声:“和人类有什么关系?你的任务就是保护他们,他们不见了出事了,那就是你的责任。别抱怨了,让一号听见了,有你好受的。”
夜十抿了抿唇,丧丧地低下了头,开始了疯狂寻人。
机器人的行动速度以及耐力远超所有物种,十分钟,便可扫荡完整个C44方位。
答案:没找到。
夜十:“……”突然有点慌了。
一号不满意这个答案,似乎有些生气,“我不希望有人在我眼下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还不被我发现。”
这下夜十再也不敢耽搁了,比起之前的不情不愿,这会心中渐渐弥漫出杀意。
如果说之前只认为是陆博士自己跑远了走丢了,找一找能找到。而现在,在他们扫荡了整个C44范围后,无影无踪的情况下,形势立马转变。
没有人会突然消失,陆博士也没那个能力,除非有人故意让陆博士消失,想阻止他们完成任务。
他们是赏金猎人,地下城也同样还有别的赏金猎人。而在临近地下城与地上城的枢纽位置,往往作乱者更多,地下黑市也更多,有贩卖机器人的,也有贩卖人类的,还有大批大批的雇佣以及数不尽的杀手,总之,很乱。
各为其主,各有其利。
以上的所有身份的人,在一定程度上,都不希望他们能顺利完成这个任务。只看是牵扯到了哪方的利益。
此刻,暂时不知道是谁掳走了陆博士,但也只是暂时。
这边已经在快速找线索了,那边却吵闹了起来。
安亚拦在中间,忙道:“别吵了别吵了!怎么自己人先乱起来了!?”
“我呸!谁和他是自己人!肯定是他设计陷害了陆博士,你忘了他昨晚说的什么?他说要让陆博士消失!今天陆博士不就真的消失了?!”一个女人尖锐地喊道。
其余两人警惕地盯着研究员,显然,他们也很怀疑。
安亚转头,狐疑地问:“……是你吗?”
研究员:“不是吧。”
安亚噎道:“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不是吧?!”
女人气道:“你还没听明白啊!他这就是承认了!!你把陆博士搞哪里去了?!你竟然会对自己人下手!你这种人……”女人气得手发抖,“真是该死!”
研究员随性地合上书,从地上坐起,“与其思考我该不该死,你不如好奇一下,下一个消失的会不会是你,或者说,你会不会死?”
安亚瞪大眼,被吓到了,急声道:“喂喂喂!你这会儿可不敢说这种话啊!你这是引火烧身!”
研究员转身要走,女人还欲意扑上来争执,幸好被安亚一把拦住了。
比起众人的惶惶不安,研究员十分淡然,似乎这件事跟他没多少关系,仿佛失踪一个人根本无关紧要,他的过度淡然,反倒是让大家更心生疑。
但一号那边的几人倒是都没怀疑过研究员。
原因很简单,自打他们发现一号经常和研究员说话,两人也经常相处,他们就会格外关注研究员,尤其是夜十,昨夜可是夜十值守,夜十放过谁都不可能放过研究员。
所以一切迹象表明,研究员与陆博士失踪无关。
一号听见研究员的话后,只是轻轻瞧了眼,他无意于参与人类的争吵,但他很关心研究员是否会被污蔑,或者说,他好奇研究员是否会辩解还是任由他人诬陷。
四目相对。
研究员对他很礼貌地点了点头。
一号投去一抹微笑。
因为陆博士的失踪,行进路程暂且搁置了,无法前进,他们游离于C44方位,一直没有动静。
人类坐不住了,尤其是之前张牙舞爪的那个女人,此刻也不关心什么陆博士的死活了,只想早早离开这个罪恶的地下城。
她咬牙道:“先带我们离开啊!那个姓陆的说不定已经死了,找到他还有什么意义?活人要紧活人要紧!”
她撺掇着其他人也跟着喊叫,让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故而当天,一号随行,剩下的夜九等人全部被派遣出去找陆博士了。
安亚嘀咕道:“就一个机器人保护我们,能行吗?”
研究员难得好心,“如果你死死跟着一号,相信我,谁死了你都不会死。”
他只是顺便瞧见了早上和他争吵的那个女人,谁知那个女人以为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冲过来就要吵架,研究员站定不动,只是微微笑:“有瘴气,如果你再情绪激动,大量吸入瘴气,十分钟内你就会死亡。”
女人愣住了。
其他三人也纷纷捂住了嘴,震惊不已。
一号挑眉,抿唇忍笑。
这下好了,没一个人敢多说话了。
研究员和一号走在最前方,一号低笑:“他们很好骗。”
研究员笑而不语。
瘴气这种东西,是有危害,但不致死,尤其风沙大的地方,瘴气更是很少出现,那个女人从未来到过地下城,对瘴气也知之甚少,一时间倒真被唬住了。
可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死了。
女人怕前方有危险,一直躲在后面走,让他们探路,自己则走在最后方。
用安亚看见的最后一幕来形容就是:“我回头想叫她走得快一点,却发现她脑袋低着,手臂也是无力下垂,像是一具尸体一样向前蠕动,她抬头了,还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几乎是同一时间流出了鲜血,然后抬起手,指了指我,再然后,就脸朝地砸了下去!”
安亚吓得瑟瑟发抖,他说这是他这辈子看见的最可怖的画面!
安亚紧紧抱住研究员的胳膊,哭喊:“我不行了!我现在一闭眼就是她死前的画面!”
原本有六个人类,研究员、安亚、陆博士、女人以及剩下的两个少年,可如今却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剩下的两个少年吓傻了,哆哆嗦嗦地问:“她怎么会死了?!她怎么会突然死了?!”
一号走过去,检测了一下,回答:“是死了。”
一号拿出一把刀,连眼都不带眨地将刀尖从女人的喉咙位置下划,割开一寸一寸的皮肉。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比如恐惧、担忧、迷茫,一号的状态十分稳定,他似乎只是为了检测下对方究竟是怎么死的,唯一的情绪就是好奇。
他将女人的脏腑血淋淋地掏出来,很理智地说:“是辐射。”
而旁边的安亚以及两个少年在亲眼见证被当场刨尸的女人后,看着那还散落在沙地上的肠子和脏物,脸都青了。
“呕——”
“呕呕—!!”
连连呕吐,摆着手,惶恐不已。
一号一见他们的反应,顿了顿,将手里的器官又放回了女人身体里,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们不太能适应看这些。”
紧随其后,他又想给研究员也说声不好意思,可一转头,却见研究员十分淡定地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一瓶清水,缓缓浇洒在他的手上,冲掉了脏污的血水。
一号浅笑:“您很爱干净。”
研究员道:“下次让他们自己去解剖,不用脏了你的手。”
一号又笑出声:“他们不敢的。”
研究员问:“为什么要将尸体解剖开?”在你已经明明知道对方是怎么死的了情况下。
一号认真道:“我不想让他们误会您。”
“哦?”
“您早上说她会死,然后她就死了。”
“啊。”研究员心情似乎不错,根本没有被那个开膛破肚的尸体震慑到,反而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的预言如此准确吗,那如果我说安亚将是下一个……”
“啊啊啊啊啊操操□□闭嘴啊啊啊啊……”安亚蹦的三米高,拿着背包就砸了过来,气呼呼,“哥哥哥哥哥大佬你放过我,你换个人诅咒……”
作者有话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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