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奸臣他一心向死>第45章 赔罪

  印财笑着对太守拱拱手:“王大人, 别来无恙啊。”

  即便印财只是印家的一个家生奴才,王诚还是半点都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托您的福, 身子不错。”

  印财拍拍他肩膀:“大人这么拘谨做什么,我也是顺道过来跟大人你叙叙旧。”

  王诚额头上渗出了点儿冷汗, 伸手引道:“您这边请。”

  宣阑远远地跟在后头,声音带着点儿笑意:“这么看着,太守也没那么可怕。”

  江尽棠拎起衣摆跨过了太守府高高的门槛,只是看了宣阑一眼, 让他别乱说话。

  印财有事要和王诚说, 自然不能有旁人在场,江尽棠等人被安置在了稍微偏远一些的院子里,或许是因为印财的缘故, 太守府的下人对他们也挺客气, 起码晚饭准备的非常丰盛。

  江尽棠吃惯了京城的菜,本以为会不太习惯南方菜,但是尝起来竟然觉得很不错。

  山月在旁边看着, 寻思着等回了京城, 还是得找几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或许这样, 江尽棠还能养出点儿肉。

  宣阑就不行了, 他吃什么都觉得寡淡的很,桌上一水儿的白色青色, 半点红都不见,简直是折磨。

  好不容易挑挑拣拣出一份还不错的清炖蟹粉狮子头, 刚要二次伸筷子, 碗里最后一个狮子头已经被人夹走了。

  宣阑一转眸, 对上江尽棠那双看着并不出众的眼睛,宣阑挑眉:“哪有义父跟儿子抢东西吃的道理。”

  江南菜讲究,一个碗里也就放一颗狮子头,统共端上来三盅,这是最后一个。

  江尽棠于吃食上向来寸步不让,慢悠悠道:“百善孝为先,哪有儿子跟老子抢东西吃的道理?”

  宣阑气笑了,“我过往所见之父子,都是父亲宁愿饿着也要让儿子吃饱饭。”

  江尽棠已经将狮子头夹进自己碗里,道:“那今天你就可以看见只要自己吃饱了儿子饿死也不要紧的父亲了。”

  宣阑:“……”

  宣阑从来想过,自己身为皇帝,会因为一口吃的被人气成这样。

  现下已经不是吃的的问题,而是关乎了意气。

  宣阑冷眼看着江尽棠准备吃最后一颗狮子头,猛地靠近将他筷子上的狮子头咬了一口,少年满脸挑衅:“做父亲的不要太自私,儿子饿死了对你没好处。”

  江尽棠:“……”

  江尽棠看着自己的狮子头上出现的不属于自己的牙印,手背上青筋跳了跳,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揪住宣阑的衣领:“林刈夜,你真的是很欠教训。”

  江尽棠比他矮,力气又没他大,虽然是气势汹汹的揪着他衣领,但是看着反倒像是江尽棠靠进了他怀里一般。

  江尽棠没有察觉到姿势的不妥,宣阑也没有意识到,两人显然是要为了这颗狮子头好好理论一番,他低头看着江尽棠的脸:“义父,我不就吃了一口你的肉么,这么生气做什么?”

  他膈应人的时候,义父倒是叫的顺口无比,还带着几分故意恶心人的甜腻。

  江尽棠被他气的眼尾飞红,倒是让那张平淡无奇的脸有了几分艳色,“既然叫我一声义父,我就有代你父亲好好管教你的资格。”

  他冷声道:“我让人去浣衣坊里借两块搓衣板回来怎么样?”

  宣阑眼皮子跳了跳,道:“认你做义父,未免也太亏了,得不到好处不说,还要受罚。”

  江尽棠松开他衣领,摸摸他脑袋,冷笑说:“木已成舟,认命就好。”

  宣阑抓住他手腕,只觉触手温软,宣阑没有碰过女人,不知道女人的肌肤有没有眼前这人软,但是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手里仿佛握着一团凝脂,无比熨合他掌心的纹路。

  江尽棠看了眼自己被制住的手:“怎么,你还想动手?”

  “我跟你动手做什么。”宣阑轻嗤一声:“我一拳头,你就要下去见阎王爷了。”

  “……”虽然宣阑说的是实话,但是江尽棠觉得很冒犯。

  简远嘉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饶有兴趣道:“这是?”

  “你来的正好。”江尽棠冷着脸道:“把你这大侄子拖出去打一顿。”

  简远嘉虽然嘴上没个正经,但这世上敢光明正大对皇帝动手的,估计只有江尽棠,他可没这熊心豹子胆,打了个哈哈问宣阑:“你怎么惹你义父生气了?”

  “没惹他生气。”宣阑下意识的松开手,掌心温软消失,让他怔了怔,随即道:“不过是抢了他一口肉吃,就要我跪搓衣板。”

  简远嘉一听就道:“那你义父还是心疼你,只是让你跪搓衣板。”

  宣阑:“……?”

  这人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吗?这么护食?

  江尽棠重新坐下,看着那个被宣阑咬了一口的狮子头还是来气,将它丢到了宣阑碗里,一言不发的继续吃饭。

  按照宣阑的臭脾气,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动这个狮子头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从别人嘴里抢来的才香,他十分挑衅的当着江尽棠的面将狮子头吃完了。

  “……”江尽棠轻嗤了一声。

  一顿饭吃的不算愉快,吃过饭江尽棠就回了屋,一句话没跟宣阑说,简远嘉幸灾乐祸道:“完了,真生气了。”

  宣阑靠在椅子上淡淡道:“生气又怎么了。”

  简远嘉跟他分析:“小公子,你别觉得这是小事,我家一贯是由我这弟弟管钱,若是得罪了他,你这一路上有没有饭吃,很难说啊。”

  看宣阑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简远嘉又说:“你别看他脾气不错的样子,其实最是心狠,若是你不跟他赔罪,他就把你丢在半路上也未可知。”

  宣阑:“……”

  宣阑道:“他为口吃的生这么大气?”

  简远嘉顿了顿,才隐晦的说:“他少年时吃了不少苦,常有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是以虽然他不重口腹之欲,但若是他喜欢的,旁人都绝不能跟他抢。”

  宣阑也不知道到底听没听进去,没说话,径直走了。

  山月有些茫然的看着简远嘉:“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让他别老是气你主子。”简远嘉给自己倒了杯茶,散漫的说:“我言尽于此了,若是看不破,是他自己没有造化。”

  “什么?“

  “没什么。”简远嘉莞尔:“我还有事,待会儿出去一趟。”

  ……

  江尽棠盥洗过后只着单衣坐在窗边看京城送来的密信。

  太守府极尽铺张,地龙很暖和,哪怕是江尽棠这样的身子穿的单薄也不觉得冷,由此可见江南果真是个敛财的好去处,就连靠着江南的樾阳城,油水也如此的足。

  窗户邻着后花园,山月怕他着凉就关了,江尽棠就着案几上一盏灯垂眸展开密信,刚看了不过两行,窗户忽然传出“笃笃”两声,江尽棠一怔,窗户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露出窗外月色和月色下的少年。

  “……”江尽棠道:“你这是做贼来了?“

  宣阑没说话,单手撑在窗台上就翻了进来,另只手上还拎了个什么东西,等他站在了灯光之下,江尽棠才看见是一个红木食盒。

  宣阑把食盒放在了案几上,道:“打开看看。”

  江尽棠无比自然的将手中迷信压在了古籍之下,这才伸手打开食盒。

  就在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笼灌汤蟹黄包。

  皮很薄,晶莹剔透的能够看出里面澄黄色的汤汁,在灯光下实在是非常诱人。

  江尽棠抬眸看向宣阑:“这是什么意思?”

  宣阑没看他,道:“本想给你买两个蟹粉狮子头的,但是他们说晚上吃狮子头太腻,这个要清淡好克化一些,我尝过了,味道不比狮子头差。”

  江尽棠琢磨了一下宣阑的用意,道:“所以你这是……在跟我赔罪?”

  “我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跟你赔罪。”宣阑道:“只是见你晚上的吃得少,怕你早上猝死了,那我还怎么去江南?”

  江尽棠看着这一屉包子,想要笑一笑,却终究没能笑得出来。

  只要他不是江尽棠,宣阑也是能跟他好好说话的。

  这时候江尽棠就无比庆幸自己当年没有选择亲自抚养少帝,否则养出一个白眼狼,他估计又得伤心难过一阵子。

  “你看着它就能填饱肚子?”见江尽棠不动筷子,宣阑烦躁道:“不就一个狮子头么,至于生这么久的气。”

  江尽棠拿起筷子,夹了一个汤包进碗里,微微咬一口,里面的汤汁就溢了出来,唇齿之间满是鲜香,确实不比今日的清炖蟹粉狮子头差。

  室内灯光昏黄,江尽棠的眼睫上都镀上了一层柔软的光,衬的他整个人都温软了几分。

  像是春日里盛放在高大树木之下的柔弱的花。

  宣阑觉得真奇怪。

  这样的一张普通的脸,怎么会让他联想到花。

  但是看着江尽棠的眉眼,看着他唇边不小心沾上的一点蟹肉,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将那点蟹肉拭去了,声音很低,在夜色里竟也显得柔软:“原谅我吧,好不好?”

  原先便说过,宣阑若是真想撒娇卖乖,是很招人疼的,哪怕现在他用的不是自己本来那张俊俏的脸,也实在是让人无法招架。

  他若是强硬,江尽棠有一百种让他屈服的方法,但他一旦摆出这样哄人的姿态,江尽棠就很吃这一套。

  哪怕宣阑并没有什么真心。

  江尽棠将他手推开,道:“一个狮子头而已,我不至于跟你计较,对义父也能这样动手动脚?”

  宣阑趴在桌边上,灯光下一双眼睛很亮,含着笑意:“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像是一只猫。”

  江尽棠单薄的眼皮子一抬,有些冷淡:“没有。”

  宣阑笑出声,比划了一下:“真的很像……生气了就炸毛,哄一哄又能好……”

  说到这里,宣阑自己顿住了。

  这形容,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但是那个人,似乎并不是他一屉灌汤包,几句软话就能哄好的。

  江尽棠面无表情的看着宣阑:“还有事吗?没有就滚出去。”

  “怎么又生气。”宣阑道:“你一个人吃的完么?这一屉可有六个呢,不分我两个?”

  江尽棠将食盒一盖,温声说:“滚出去。”

  “……”宣阑怕他又生气,头一次放下了自己那臭脾气,站起身道:“行,我走。”

  他都走到门口边上了,忽然又听江尽棠道:“你方才为什么从窗户进来?”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怕被人看见他哄江尽棠么,这若是传出去,多丢人。

  宣阑没说话,江尽棠又道:“来的时候知道翻窗户,出去倒是忘了?”

  宣阑脚步调转,又走回了床边,他推开窗,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散了一室沉香。

  或许是鼻子被养的太刁,宣阑并不喜欢这昂贵的香料,风吹进来倒是清爽了几分,他翻窗户翻到一半,忽的停下来,蹲在窗台上转眸看向江尽棠。

  江尽棠问:“怎么?”

  窗台比较高,宣阑半蹲在上面,比坐在毯子上的江尽棠要高出一截,这会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忽然道:“舒锦,若此次江南之行后你回京城,可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江尽棠漫不经心的说:“真想认我做你义父?那要看我夫人答不答应了。”

  宣阑嗤了一声,却没说话,纵身一跃,人就已经落进了花园里。

  外面没有点灯,只有稀薄月光,江尽棠立时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宣阑已经就着月光离开了。

  宣阑刚走,门就被推开了。

  简远嘉拎着个食盒,眸光落在案几上的盒子上,道:“我还想着你晚上没吃什么,给你送点来,看来是我多操心了。”

  他将门关上,坐到江尽棠对面,道:“认个儿子还是好的,虽然不能知冷知热,但好歹知道给你送点吃的。”

  “让我瞧瞧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他说着就去掀红木食盒的盖子,看见里面的东西后,挑了挑眉:“哟,十里楼的蟹黄灌汤包,这可是樾阳城最出名的东西,普通人想吃还吃不到呢。”

  这东西肯定是宣阑吩咐人去买的,小皇帝哪儿有这闲情逸致,为了他这一介白衣大晚上的跑一趟十里楼,就买了一屉包子。

  江尽棠没答这话,问:“怎么样?”

  简远嘉自然是刚偷听回来的。

  “左右就那么点儿事。”简远嘉说:“不过印曜的心肠是真的狠,此次印财携密令下江南,要人为凿穿堤坝,放水淹城,再大规模的将染过瘟疫之人投放到城中,不说其他地方,扬州、锦州和斐州这三个江南最富饶的地方,是铁定要遭殃了。”

  江尽棠手指顿了顿,他看着食盒上镌刻着的“十里楼”三个字,眼睫在眼睛下覆上一层阴影,他淡淡说:“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①江南是个好地方,不该遭这难。”

  他给简远嘉倒了杯水,将白瓷杯放在了简远嘉面前,声音很轻:“佳时,在进扬州城门之前,我要印财的命。”

  ……

  第二日一早本该从太守府启程,但是王诚生怕自己照顾不周,让印财心里不舒坦,执意留他吃过午饭,印财倒也没推辞。

  但这么一留,就留出事儿了。

  王诚府中妻妾众多,儿女绕膝,他最为宠爱的就是家中幺女,因此这姑娘也十分的胆大不怕人,冒冒失失的冲进了正在会客的画堂,而后在这一众人中,不知道怎么的,一眼就看上了江尽棠。

  姑娘一对上江尽棠的眼睛,顿时双颊晕红,连忙用团扇却挡住自己的脸,闷声喊了一句爹爹。

  王诚连忙站起来,道:“诸位莫怪,这是我那小女儿,平时被我养的娇气些,竟敢闯进前堂。”

  印财道:“不是什么大事,大人不必苛责小姐。”

  “馨儿,还不快给诸位赔罪!”王诚喝道。

  王阅馨连忙行了个礼,悄悄看了眼江尽棠,低声问王诚:“爹爹……那位公子是……?”

  王诚哪里看不出女儿的心思,他对众人一抱拳:“有些私事,诸位稍等。”

  印财笑眯眯的道:“无妨。”

  王诚将女儿带到了院子里,才道:“那人不过一个落地的秀才,虽有几分气韵,但是如何配得上你太守府千金的身份?”

  但是少女的心动哪里会讲道理,她只觉得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被攥住了心脏,哪怕江尽棠相貌只能称得上清秀,但是千娇百宠的小小姐并不在意,她愿意任性的为自己的心动去赌一把:“爹爹,难道您还想着靠女儿去联姻巩固权势么?”

  “自然没有……”

  “那不就行了。”王阅馨道:“我是太守府千金,他才会对我好呢,再说了,他既然考上了秀才,就说明还是有本事的,爹爹你稍加扶持,他自然能有一官半职……”

  王诚虽然觉得江尽棠身份太低,但的确气度不凡,还和印财一路,说不定和印家有些什么关系,听女儿这么说,便动了心思,道:“你先回院子里等着,待为父去探探他。”

  王阅馨满脸酡红,羞涩道:“爹爹你快去吧。”

  而画堂里,印财笑着对江尽棠道:“依我看,公子这是要有一把登云梯了。”

  他话说的再明白不过,江尽棠却只是笑笑:“某已有妻室,恐怕没有这个福气。”

  宣阑在他旁边坐着,闻言笑了一下,道:“若是义父敢娶这王小姐,我飞马回京城通知我义母来樾阳,让他看穿这个负心汉的真面目。”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昨天发生的神奇事情:

  去医院做检查,做完后一出门,借充电宝那家店竟然关门了!我们借的是美团的,外面只有怪兽的机器,我们就企图将美团的塞进怪兽的里面,当然是不行了,然后,我们损失了一百块钱,并且没有得到充电宝。

  我可太生气了!

  ①:出自张养浩《水仙子·咏江南》——

  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画船儿天边至,酒气儿风外飐。爱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