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成了偏执皇帝的>第64章 成亲

  64、

  满口答应下来, 转过身立即心生后悔,是猛地一下想到了李固。

  其实脑子一热要救小鱼,是出于本性使然, 出了方老板的地界, 被天光那么一照, 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和小鱼成亲, 那李固…怎么办?

  不对,李固还有三宫六院,三妻四妾,根本不缺他这一个。

  况且他这次回来, 并未曾答应李固和好。与其说和好,不如说,两人就从未好过。

  叶十一一路低着头,默默地往东市的宅子里走。小鱼跟在他身后, 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凝望叶十一背影,顿觉不妥,犹豫再三地唤住他:“将军,其实方老板那番话…也并未说错…我…我配不上将军…何况陛下…”

  为什么那么在乎李固的想法?

  李固说他不配的时候, 可没有这么瞻前顾后。他就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怎么说都是不可能, 回到长安本就是给皇帝面子。

  叶十一回头, 伸手去拉小鱼手腕, 牵着他往宅子里去:“没事, 反正我迟早有一日, 也要被他赶出长安的。”

  “将军, 你心有所属,勉强不得的。”小鱼顿了顿:“将军心善,是要助我,小鱼心里明白。我倒有个想法…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叶十一松开他,眨了眨眼:“你说。”

  “不如我们做一出戏,骗过方老板。将军不必真的与我成亲,待拿到卖身契后,我便离开长安。”小鱼说:“只需骗过他。”

  叶十一默然良久,仍觉放心不下:“小鱼,你真的要走吗?”

  “长安是个伤心地。”

  一句胜过千万言。

  当初叶十一也是这样怀着了无希望的失落,孤身上路,想着从此以后再不回来。

  外人眼里锦绣长安,可越是繁华的地方,越会淹没人的梦想。

  再劝,也没有意义了。

  “好吧。”叶十一点头:“找算命先生尽快算个时辰。”

  小鱼感激:“多谢将军襄助。”

  “客气了。”

  李固忙完政事,匆匆忙忙赶回东市,彼时天色已晚。

  叶十一想吃馄饨,厨子便烧了一锅的馄饨汤,端饭上桌,叶十一抱着碗,心不在焉地吃着,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皇帝拥着一身寒意,在正房里烤热了手脚,才敢掀开厢房的门帘,热气腾腾地扑面而来,叶十一斜歪在矮几旁,边吃馄饨边想事。

  “今日见着什么人了么。”李固听暗卫回禀,小鱼来过一趟。

  听见他的声音,叶十一骤然回神,扭过脑袋直愣愣地盯住他。

  李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咋,有东西?”

  叶十一招手:“李固。”

  皇帝颠颠地凑上去,捧起他的手放在嘴边蹭了下,叶十一没有抗拒地收回去,这让皇帝更大胆,咬了咬他的手腕。

  “嘶。”叶十一说:“狗牙。”

  皇帝低下头,抿了唇暗暗地笑。

  魏公端上馄饨送进来,是李固的份:“陛下,将军今儿用的清淡。”

  “清淡些好,徐太医也交代,该用清淡的,伤才好得快。”李固小心翼翼勾住他面纱,试探着摘下来。

  叶十一没有剧烈的抗拒反应,李固这才如蒙大赦地摘下覆面纱,审视他后颈和侧颊的伤。

  宫里的东西,确实不错,难怪那些个妃嫔时时向太医院求雪花膏。伤好了不少,伤疤抚平下去,痕迹越来越浅,假以时日,或许能复原也说不定。

  叶十一低头戳碗里的馄饨:“李固。”

  皇帝放下手,拿起汤勺,老实巴交地坐端正:“你说。”

  “我要成亲了。”

  汤勺落桌,叮当脆响。

  李固强撑着笑,嘴角僵硬地咧着:“成、成亲?是你…和谁?”不等叶十一回答,他抢了话头:“朕的确有册立皇后的意思。礼部也都同意朕纳男后。”

  “我和小鱼。”

  李固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他找死!”

  叶十一起身,也生气了:“我的事,与你无关!”

  被他一吼,李固顿时偃旗息鼓,犹如霜打后的茄子,蔫了吧唧地跌坐回去,呆住了似的。

  “你、你不喜欢刘匪头了?”李固试图说点什么,挽回一二。

  “不,不喜欢。”

  “……”李固深吸口气,压抑住怒火,两只手狠狠攥成了拳头,死死盯着面前的馄饨,额头青筋横突。

  “小鱼无依无靠。”叶十一有点慌神,强撑住不露出异样:“他孤身在长安…我、不放心。所以,不如干脆与他成亲,让他有所依靠。”

  “…”李固咬着牙,只觉得口中弥漫出血气,恶狠狠地答应:“行。”

  “李固…若迟早有一天,你烦厌我了,还有小鱼陪在我身边。”叶十一替他捡起丢在桌上的汤勺,递进他手中:“总有那么一天的。”

  李固恨不得小鱼从这世上消失,但那样叶十一一定跟他没完,有些事说到头了,终无意义,他说什么做什么,叶十一都不打算信。

  现在也好,以后也罢,他不能让叶十一安心,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另归他人。

  “朕…脑子不是很清醒。”李固的怒火并没有消失,只是被他强行压抑住了,他怕再在这儿待下去,又会不可控制地露出暴戾面。

  那样叶十一更不会相信他了。

  “你…”该说些什么,大脑都给怒火烧糊涂了,李固抬了抬手,终究无力地放下胳膊:“你自便吧,你若成亲…朕…朕就不必来了。”

  “李固。”

  皇帝转身,头也没回,拂袖而去。

  门帘落下,魏公着急忙慌的声音飘进来:“陛下!陛下欸,您这急匆匆的,怎么又要回宫了?那叶小将军他……”

  声音越来越飘远,逐渐地就听不清了。

  叶十一呆坐在矮几旁,夜风拍打窗棂,面前热乎乎的馄饨食之无味,于是默默地推开,双臂交叠,下巴搭着胳膊,趴在案几上,过一会儿,脑袋埋进臂弯间。

  长夜漫漫。

  那天晚上,紫宸殿里的玉器被盛怒的皇帝砸了个遍。

  魏公连连叹气,不敢劝,侍卫们都噤若寒蝉地缩着。寂静深夜,唯余一声接一声瓷器摔碎,稀里哗啦,遍地狼藉。

  错过的,失去的,挽回不了,若强行挽回,唯恐违背他意愿,只好远远地躲着,不敢去看,怕他嫌恶,怕他烦厌,怕他腻了自己仿佛要天荒地老的纠缠。

  其实两情相悦,也会闹到相看两厌。

  李固暗下决心,不再去找叶十一了。

  叶十一在宅子里呆的无聊,李固人是走了,北衙的侍卫没走,依旧照着皇帝吩咐,不许闲杂人等进来探望,时日漫漫无聊,就一个小鱼能进来与他聊些闲话。

  李固不来之后,药都是自己上了,对着铜镜,指腹细致缓慢地抹过伤疤,才发现痕迹越来越浅,烫伤的范围逐渐龟缩至颈窝间,也许真的能好。

  好了,然后呢?给谁看?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容色应当与良人,文武艺合该货与帝王家,本以为良人就是知己……

  来来去去,倒好像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只剩下胸口里憋闷的那口气,不肯轻易咽下去,吐又吐不出来,就在喉头日久天长使劲地哽着,横在他和李固之间,哪怕心口贴的再近,也横在那儿,过不去。

  何时能过去。

  何时过不去。

  只余下密密麻麻的难受,不够明显到日夜痛苦,但也不够微小到可以忽视。

  小鱼搬来宅子,时时为他抚琴排解苦闷。

  小鱼不理解,疑惑地问他:“将军,为何不如实告诉陛下,我和你只是假成亲?”

  “不想告诉他。我只是想知道……”叶十一怀抱大橘,蹙了眉,眉宇间浮上几许迷茫:”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我…不愿意再活在他的囚困下…他会不会…不再那样对我……”

  盛怒,发火,斥责,言语冷嘲热讽,仿佛仇恨极了,仿佛害怕他离开他的控制。

  而不是…而不是…好好地跟他说,十一,朕不希望你和别人在一起。

  原来只是不喜欢,他永远那么高高在上地对待自己,因为他是皇帝啊,皇帝怎么能容忍区区一个臣子与他唱反调。

  但两个互相喜欢会在一起的人,就这样不平等地,永远尊卑贱贵泾渭分明,他就要做小伏低地被他压在身下,那是喜欢吗?

  不如永远维持着君臣界限,也省得心生妄念。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这么钻起牛角尖,明知道一头钻进死胡同就再也走不出去,还是要这么钻。吃够了苦头,受够了欺辱,看腻了他冷眼嫌弃,一闭上眼睛,便是紫宸殿那张仿佛再也走不出去的龙床。

  床帐上的花纹,夜以继日的细数过,床头珠玉的颜色,闭上眼都能说出来,就这么一点点地,记住了所有的一切。

  绛紫、深红、雨过天青、翡翠、玛瑙、珍珠玉石……斑斓地,自脑海深处掠过。

  “将军。”

  一声叹息。

  叶十一垂眸:“我没事。”

  小鱼不说话,只用那么忧心的眼神,看着他。

  “将军,还有件事,我思来想去,只觉得务必要告诉你。”小鱼说:“叶老将军与夫人,时时在距宅院不远的巷口徘徊。”

  “不过门口的暗卫不许他们靠近半步,每每接近,都要被暗卫赶出去。”小鱼深思:“他们,应是想见你。”

  小鱼看着他神色低落下去:“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他们为何而来?”淡漠地问。

  小鱼答:“这个,不清楚,也许只是想看看你。不过…他们家那位…叶小将军…入了天牢,说是与刺客行刺有关。”

  “……”叶十一不想那么冷冰冰地猜测二老,但当年他们都能因为保住叶家独脉,狸猫换太子,现下,指不定做些别的什么。

  “不见。”叶十一说,索性不见,皇帝自然会解决这些麻烦。

  小鱼松口气:“将军英明。”还以为他要不忍心,小鱼犹豫再三才告诉他,叶十一不见,那是最好的。

  叶十一心里不安宁,这份不安宁一直持续到他和小鱼成亲那天。

  为了做给方有意看,请来了一些从前在长安的朋友,都是些酒肉知己,有的连叶十一自己都不认得了。

  他脸上的伤好了许多,抹一些姑娘家用的双粉,甚至可以无需面纱遮掩,只是衣裳领子拉的高,遮住后颈的伤。

  酒肉朋友不知他是离了长安再去而复返,只以为陛下恩赐他这座宅院,供他尽享荣华富贵。

  不过他却与个男人成亲。好友们虽有腹诽,到底是尊重叶小将军的选择,一一祝贺道喜。毕竟他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都来赏份脸,大家乐乐呵呵,宴席照旧热闹。

  月余不见,贺澜反而憔悴了些,见着他连连苦笑。

  叶十一发觉他神情不对,拉着他到院落僻静处:“怎么了?”

  贺澜说:“琴娘做妃子了,终是荣华富贵好。”

  叶十一想起那个坐在轿上的娇媚女子,轻拍他肩膀安慰:“她若心有所属,强求不得。”

  “你说的是。”贺澜叹息:“过了年,我又要去西域了。”

  “行商?”

  “是,接替我父亲。”

  “到时候去送你。”

  贺澜展颜:“好。”

  两个人回前厅,贺澜忽然抓住他手腕:“十一!”

  “怎么了?”

  “你当真要和青楼的男伎成亲?”

  “啊,嗯。”

  贺澜动了动嘴角,终究三缄其口,放开他:“早说你接受同为男子身,这会儿同你成亲的,说不准就是我了。”

  “……”

  贺澜大笑,拍他肩膀:“开玩笑的,走吧。”

  叶十一扭头瞅他,呼口长气:“听说西域那里美女如云,你不如去一趟,一饱眼福。”

  贺澜顿步:“那不如看你有意思。十一,我说真的,这事儿你阿爷阿娘知道吗?我看他二老在门外徘徊,若是知晓你与青楼来的男人成亲,不知道该多伤心。”

  贺澜还不知道,他并非叶家夫妻俩的亲生子。

  “老人家年纪大了,都盼着抱孙子。”贺澜一本正经地劝他:“你这么做,以后无儿女承欢膝下,会后悔吗?”

  “……”叶十一回头:“贺澜,我本来就于女子无意。说白了,我从小到大就不喜欢女人。”

  “嘶。”贺澜眼神变了。

  “所以我也不是叶家人了,我在祠堂断发割席,从此以后,不入叶家族谱,叶家与我再无瓜葛。”

  贺澜咧开嘴角,竖起大拇指,揽住他肩膀:“行,小十一长大,有主意了。”

  设宴的院子里吵嚷纷纭,乱哄哄地,似乎生了乱子。

  两个人急忙沿回廊过去。

  小鱼迎面疾步而来:“将军,说是外边都被官兵围满了!”

  贺澜蹙眉:“官兵?皇帝派来的?”

  叶十一瞪大眼,拔腿跑出去,在座宾客尽皆慌乱。

  但官兵只是围着宅院,没有进来。

  未几,陈明越众而出,朝他走来,抱手作揖:“将军,陛下吩咐我们守护宅院,以免宾客众多,恐生混乱。请将军放心,陛下无意打搅,只是担心将军安危。”

  “……”叶十一深吸口气:“行,那你们在外边看着吧。”

  众人听了陈明解释,又开始热闹闹地请酒喝酒,一边在心里小声嘀咕,小叶将军面子真大,成个亲,皇帝都亲自派人来守。

  贺澜为他主持,站在厅堂前,当着方有意和诸位宾客的面唱:“一拜天地——”

  叶十一拉了拉小鱼,小鱼眼观鼻鼻观心,随着他的动作弯腰。

  “陛下!”有人惊呼。

  叶十一本是弯下腰去,猝然抬起头,正对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

  同一时间,官兵齐刷刷涌上来,里里外外地围住了狭窄的院落,保管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皇帝手持长剑,鹰隼般的双眸始终落在叶十一身上,而他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长剑,雪亮剑尖正对小鱼喉头。

  “朕细细地想过了。”李固说。

  气氛肃杀的可怕,小鱼身后,两名暗卫押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不能后逃半步。

  不到一寸的距离,剑尖正对喉咙。

  “他会死。”李固温柔道:“朕决定杀了他。”

  叶十一面无表情,目光冰冷。

  “杀了他,再杀了你。”李固握剑的手,稳稳地,没有丝毫颤动。

  “你死之后,朕自然安排后事,禅位于江南王。”皇帝那么柔和地注视他:“你的姐姐,也能如愿以偿,做他的妃子。叶家众人,朕也打算放过。”

  “你若还有遗愿,不如尽快告诉朕。”

  “没有。”叶十一不为所动:“要动手就尽快。”

  李固深吸口气:“十一,若此生朕不能挽留你,只有到下辈子。”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朕很快来陪你。”

  “……”叶十一结结实实地怔住了,咬牙切齿:“你这个…疯、子。”

  小鱼转动眼珠,看了看李固,又看了看叶十一,默默仰天叹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os:你们俩真是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