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字……实在是有些难看了。”
听了这话,蓝田顿时红了脸。
刚才他给梁王看的话本稿子倒是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虽不好看倒也工整。而这唱词稿上的字,因为写的时候有些着急,确实是写的歪七扭八,但也确实就是他日常的字迹。
“小时候没念过书,没有跟先生习过书法。”他说。
褚安铭有些意外,睁大眼看着蓝田又问:“你没念过书?”
蓝田点点头:“父亲只教了认字,写字是我自己照着书上的样子学来的。”
褚安铭:“写话本和写唱词呢?”
蓝田:“都是自己摸索着,一点点学来的。”
褚安铭似乎非常惊讶,他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开口又问:“你说你父亲是徽州人?本王知道徽州歙县有一户姓蓝的官商,当家的好像叫蓝佑廷……”
蓝田抿了抿唇:“那是父亲的大哥。”
褚安铭诧异地看向蓝田问道:“那便是你大伯?听说蓝家现在还经营着朝廷一大部分的丝绸、茶叶产业,你也应该算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怎么会沦落到一人流浪到京城那么远的地方来?”
蓝田:“我母亲只是父亲从北疆互市上买来的蒙族奴隶……父亲并未娶她进门,我……算不上他们家的人……”
褚安铭眼眉一颤:“你母亲是蒙族人?”
蓝田点点头:“不过母亲十几岁被买下后就跟着父亲在中原各地做生意,没再回过北疆。后来母亲生下了我,本来蓝家觉得我母亲是那样的身份不让我用这个姓的……但父亲还是坚持让我跟了他的姓,只是没让我用我们那一辈的字。母亲说,中原老百姓最看中的就是有田耕,所以就给我起了名字叫蓝田。”
褚安铭道:“无心插柳,你这名字还挺雅致的。”
他又问:“那你父亲母亲……是已经都不在了?”
“三年前我们行径到渝州山里的时候遇到山洪……只有我活下来了。”蓝田说。
褚安铭叹了口气:“你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你父母在天之灵能看到你现在好好活着,应该也会觉得欣慰吧。”
说罢,褚安铭起身走到蓝田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蓝田一怔。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这梁王真的好和善。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会询问他人的想法,也会在知道他人不幸的时候展现出同情。
光是这些,就已经比倚花楼的那些算不上达官显贵只是有几个臭钱的客人好太多了。
或许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敏感了,自己看见梁王就莫名的紧张可能只是因为……这褚安铭生的太好看了?
褚安铭安慰好蓝田,沉默了一会儿。继而转身从桌上拿起了方才选好的那本书和蓝田给他的唱词。
“本王倒是很想听听你跟着你父亲四处经商时候的见闻,只是今日我还要赶回王府去。下回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和你聊聊。”褚安铭一边说一边走到了房门口,“来人。”
屋外候着的侍从听到动静立刻推门进屋,为梁王再次披上那件貂毛斗篷,其他随从也一个个提着暖炉疾步围到门口,瞬间把门口这块很小的区域暖了起来。
褚安铭踏出房门,抬头看了看快要落下的日头,停下脚步转头对蓝田道:
“时候也不早了,你今日写完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蓝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应了一声,心道:若不是今天你来了,我早回去了……
他这几天每日埋头写稿,天天都日落之前回住处。书房这地方七拐八绕的,若是天黑了再回去他一定会迷路。
蓝田目送梁王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庭院消失在视野里。
冬日里天黑得快,就这一转眼的功夫,天色已经暗了一半。
刚才一直候在院子角落里的萍萍见王爷的队伍走了才来到书房门口站在蓝田身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问他:“蓝田哥哥是不是也要回去了?”
蓝田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开始担忧起自己一会儿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萍萍,你能不能给我个灯笼?”他对萍萍说道。
萍萍年纪虽小,但在院子里那么多年了总还是会看一些眼色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蓝田在担忧什么,笑眯眯的说:
“我送蓝田哥哥回去吧,天黑了路难认,这边我熟。”
蓝田此刻也不在乎什么让小姑娘送自己回去丢不丢人。
“要是真的再迷路一次误闯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才叫真的丢人。”他想。
于是,蓝田朝萍萍抱了抱拳道:“那就真是谢谢萍萍姑娘了。”
萍萍提着灯笼,蓝田跟在她身边,二人一同走出书房的院子,往蓝田的住处而去。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就聊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蓝田问:“刚才硬闯要见王爷的那人是谁?我看王爷被扰了也没生他的气。”
萍萍说:“哦,那是莫非然哥哥。王爷最宠他了,当然不会生气。”
蓝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啊,我还以为王爷最宠的是云白呢。”
他想到王爷送给云白的那把价值连城的古琴,不由得好奇这个最受宠的莫非然,平日里得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赏赐。
谁知话音刚落,萍萍的脚步突然停下。
只见她奇怪地看向蓝田说道:“王爷宠云白哥哥和宠非然哥哥是不一样的呀。”
蓝田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问:“什么不一样?”
萍萍说:“非然哥哥,我哥哥,还有其他人都是王爷从相公馆买来的,是陪王爷开心的。云白哥哥是王爷好友的儿子,王爷收留了云白哥哥在这里,是把他当晚辈照顾着的。”
“啊?”听了萍萍的话,蓝田一瞬间整个人都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自己过去居然以为云白也是王爷养在这里的男宠,脑子里甚至还想过云白和王爷发生那乌七八糟事情的画面,一下子觉得自己是在是太龌龊了。
“蓝田哥哥?你怎么了?”萍萍说完话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蓝田还停在原地没有跟上来,回过头好奇地问道。
“没,没什么。是我误会了。”蓝田说。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这些日子和云白的相处,确认了自己应该是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才稍微放下了点心来,从后面跟上了萍萍的脚步。
二人回到蓝田住的院子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正房的屋子亮着灯,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隐约坐着个人。蓝田知道那是云白在等他一道吃晚膳。
“云白哥哥,我把蓝田哥哥给你送回来了。”萍萍提着灯笼走进院子就大声嚷嚷道。
云白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谢过了萍萍。
待萍萍走后,他和蓝田一同进屋,二人坐在餐桌前。
云白笑盈盈地对蓝田说道:“我还奇怪今天怎么天黑了还不见你回来。正犹豫要不要去接你呢。快吃吧,菜都凉了。”
“今天王爷来书房了,耽搁了一会儿。”蓝田回道,拿起筷子夹了块白切羊肉塞到嘴里。
云白愣了一下:“王爷不是说年前都不来了么?”
“只是来拿些东西,很快就走了。”蓝田边吃边说。
“哦……”云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蓝田现在看到云白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没话找话地闲聊道:“对了,我今天还遇到了莫非然。”
“哦?”云白夹着桌上的菜头也没抬地问,“王爷带他一起来的?”
“不是,他听说王爷来了自己跑来的。刘管家不让他进,他就在门口嚷嚷。”
云白嗤笑了一声:“他一贯如此,恃宠而骄。”
蓝田用力点了点头:“确实。王爷怎么就那么宠着他?什么来头?”
“还能是什么来头,朱雀楼买来的呗。”云白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云白与那些人身份不同,蓝田自然也理解此时云白提起莫非然的时候语气中的轻蔑。毕竟一个是官家少爷,一个是相公馆买来的贱籍。
蓝田知道朱雀楼,那是京城里的一家相公馆。他曾经路过朱雀楼门口往里瞧过一眼,里面的男子确实好看。而今天见到的莫非然相较之下,其实相貌并不出彩。
“那可能他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能讨王爷欢心吧。”蓝田随口嘟囔了一句。
蓝田说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话有引人遐想的歧义,可等说出口后见身边坐着的云白愣在那里脸颊有些泛红,才意识到云白大概是想到那方面去了。
若是之前他不知道云白身份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他已经知道云白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少爷,怎么还能跟人家聊什么床上功夫好之类的话题……
蓝田真想抽自己嘴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大概他箫吹得好……”他结结巴巴解释,结果越解释越糟糕。
云白抿了抿嘴表情尴尬。
“吃饭!吃饭!饿死我了。”蓝田大声说着,试图缓和桌上此刻奇怪的气氛。
云白点点头嗯了一声,便继续夹菜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