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芳说出袁援名字的那一刻，突然回想起在潜研所第一天遇见袁援的时候。
高挑的女孩笑容爽朗，朝自己伸出友善的手：“我是袁援，以后相互关照啦。”
平日相处中，被袁援照顾的瞬间像走马灯一样回闪。不论生活还是工作，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情，袁援都会帮方芳处理，像关心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可无微不至的关照，逐渐变成了枷锁。
袁援的工作能力日益提高，被他人赏识。方芳却像寄生在她身上的菟丝子、阴影之下的寄生虫，没有别人的帮助就无法完成工作。
就连转岗，也是亏了袁援的帮助，才能像个顺带的包袱一样，跟着转到深潜部。
方芳的心脏被嫉妒的荆棘缠绕着，刺痛出鲜血。她想要大声呼喊：我也可以出色地完成工作，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她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柔弱无害的笑容，跟在袁援后面当一个给工作扫尾的、可有可无的人。
依靠变成了依仗，自立变成了寄生。
方芳从未开口拒绝别人的帮助，却在妒嫉和自负中扭曲了心灵。
误打误撞地进入潜意识世界，这对方芳而言是一个崭新的机会，一个和袁援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机会。
她故意让袁援去探索新的位置，自己只在袁援呆过的安全区域给工作收尾。
两人早就习惯的工作方式，在无形中变成无形的刺刀，狠狠扎入袁援的心脏。
在折纸的办公室里，方芳摆出无脑美女的样子，情真意切地靠在邱犰身上，吐气如兰：“邱总，你说和我一起来的姐妹会怎么样呀，她现在的样子好可怕，我想帮帮她。”
邱犰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你觉得她现在算是什么，人形都要被砸没了，哈哈哈，好久没看见过了。”
方芳心头一颤，她接着问：“如果投票，把人投出去了，就会死。那我们投出了鬼，邱总，鬼上加鬼是什么意思？”
邱犰嘿嘿一笑，贴在方芳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有意思吧。”说完，他抬起身子，脸上的挂着瘆人的微笑。
方芳把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别再身后，苍白的脸上露出勉强的微笑：“有趣。”
她在心里算计着，如果有人绑票要投袁援，为了避免平票的麻烦事，倒不如找个理由把袁援投走，还能送个人情。
*
袁援的票数最多，她双臂抱紧自己，半边歪扭的脸颊上，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为什么投我，我们不是说好的么！”
方芳头一次真情实感的难受，她知道等着袁援的是什么，可她不能说。
她往后退了两步，无辜地说：“可是我不想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呀，万一吴雨是人，他就会死了呀，我实在是不忍心。”
“我你就忍心了么！”袁援浑身因愤怒而颤抖，崩溃地说，“我对你还不好么，为什么要改票。”
方芳心里的隐痛，随着这一声质问彻底消失了，她心冷如铁，眼里却热泪盈眶，内心和表象被完全割裂开来。
“因为票出去是人的话会死啊，袁袁姐，对不起，可是你看看自己，我觉得你的身份不是人，万一吴雨他是……避免伙伴的伤亡，不好么？”
辞如利刃，心若针扎，袁援苦痛难当，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方芳：“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要背叛我？”
“行了啊，太烦，我们可科技苑大厦14楼不兴这一套。”邱犰腻烦地打断了这段对话，走过来抓住袁援的胳膊，“被投出去的人留下，剩下的人可以下班了。”
袁援仓惶地乞求每个人：“帮帮我，我不想自己留在这里。”
她哀泣着：“韩队，景冉，你们帮帮我……”
景冉在心里叹了口气，心道和韩默川呆久了，心都不那么冷硬了。
他问邱犰：“邱总经理，我们可以留下了陪她么？”
邱犰挥了挥手：“下班后这里不允许留人。”
“而且你们放心吧，这姑娘不会死的，还没看出来么？”邱犰狞笑着，露出黄腻的牙齿，“早告诉过你们了，人被投出去，才会立即死的。”
方芳紧跟着说：“我就是因为猜到袁袁姐不是人，才会改票的。太好了，我们都不会死。”
她可爱地长舒一口气：“呼呼，我们可以放心下班了。明天袁袁姐也会来上班的吧？”
邱犰：“那是当然的，谁都需要好好工作才行啊。”
话已至此，多说无用。其他人只得离开办公区域。
在等着刷卡离开的片刻，景冉回过头看过去。
袁援的头低沉着，面容应该在一片阴暗中，半跪在地上，只有白皙的双臂从背后反举、被邱犰牢牢抓在手里，如同一只引颈受戮的孤鸟。
*
楼梯间里无人说话，氛围格外的沉重。
无声中，景冉拽了拽韩默川的衣袖，指了指墙皮和台阶上的碎屑，它们和在酒店身份暴露后炸开的人皮一样。
景冉站在高一级的台阶，正好可以贴着韩默川的耳朵说话。
温热的气流掠过韩默川的耳蜗，景冉用气声说：“地上的这些，是没来得及上班的人吧。”
韩默川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说话了。
这里对办公的时间、地点都有明确的规章制度，稍不遵从，就会被炸开失去继续生存的资格。
唯独，对工作的成果没有要求，甚至在变相地鼓励员工们破坏工作的内容。
叠纸坊子作为工作内容，算得上极其简单，最后却无法取得有效的工作成果。
走出楼梯间，楼下值班的前台姐姐亲切地帮他们打开门，拉住汪秋月，亲切地招呼说：“汪姐，下班了呀。”
汪秋月：“是呀，小妹，明天见呀。”
前台亲热地把他们送出门，挺直的身姿站在大厦前，像一个会挥手的精致人体模型。
景冉拉住汪秋月，说道：“汪队，您住那间房啊，回去有点事，想请教您。”
汪秋月报了门牌号，奇怪地看着他：“你不跟我们搭地铁回去么？”
“不了，今天太压抑了，我想在附近散散步再回去。”微风抚过青年的发梢，景冉轻声问，“汪队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汪秋月古怪地看着两人：“你俩去吧，我没发光发热的爱好。”
地铁站分了那么多出口，但科技苑大厦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配不上那么远的地铁站间隔。
周围空旷的街道不知通向何方，另一栋建筑远远看着和科技苑大厦差不多，看不清细节。
景冉抬头看了眼路牌，上面写着“劳者多能第一街区”。
确认四下无人，景冉直白地问：“最后拿出来的一张白纸，是闻贝贝的手笔吧。”
“不排除其他可能，但闻贝贝的可能性最大。”韩默川说。
韩默川之所以敢保证纸房子可以叠出来，是因为他的岗位是【建筑师】。
景冉的【调音师】被邱犰嘲讽为没什么用的职位，【建筑师】这个职位可就有用多了。
建筑师，可以互换两个人的工作结果，每天仅可使用一次。
就像搭积木时，随手调换两块积木的顺序，在工作中偷换工作成果。
韩默川有这个职位，自然打算把景冉完成的纸房子，和随后一个人的成功调换。这样，纸张最后的状态是景冉折好的。
方芳说的没错，她进去时纸张确实被剪开了。
只有顺序在韩默川之后的闻贝贝，他的技能也是建筑师。他也进行了掉换，把被韩默川换出来的完好纸房子，换成雷磊未操作过白纸。
所以，景冉才会把这一票挂在闻贝贝身上。
闻贝贝不声不响的，十有八九看穿了景冉和韩默川的计划，才会来这么一手。
景冉：“早上闻贝贝看上去挺莽撞的，敲门惊动了所有人，不像能藏事儿的人，和现在差别很大。”
“你约汪秋月是想和她一起，去找柳自旬？”韩默川立即明白了景冉的意图。
闻贝贝是柳自旬的下属。汪秋月和柳自旬认识，她去和柳自旬打探消息，再正常不过了。
“嗯嗯。”景冉说，“还有，汪秋月的道具是什么，有想法么？她似乎预先知道什么。”
韩默川说：“多注意她的耳饰，从没见她带过饰品，今天是第一次见。”
景冉：“好的，晚上我打探一下。”
两人边聊边进入地铁站。
还好回程时没有遇上意外，两人顺利地刷卡进入车站。
站台上还有几个下班的人，等到列车驶入后一起进入了车厢。无一例外，他们也没有在座位上坐下。
景冉和韩默川站在更靠近车头的车厢里。驾驶舱和车厢没有格挡，依稀看见有一个直挺挺站着的人，在驾驶室按动着按钮。
景冉收回视线，小声说：“我们下一站下车吧，去找下苟翔。我还记得他做的计划书里的其他名字，看看苟翔能不能想起什么。”
列车抵达科技园大厦东门站，两人下了车。俩车上其他乘客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地铁站内，灯光下的瓷砖白的瘆人。两人在呼唤着苟翔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连上层的检票口也找过了，还是没找到苟翔。
韩默川说：“依苟翔清醒时的说法，他只在地铁站呆着，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景冉有种不好的预感：“希望他没事吧，我们先回酒店。”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