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秋月是汪天海的姑姑。”景冉轻声说,“她会不会也有道具,这个道具可以告诉她什么隐藏的消息。”
“有可能。”韩默川说,“他们和汪凭鹤老人家有血缘关系。如果深潜学科的初创者们,知道制作道具的方法。做出几个给亲属,合情合理。”
“你在暗示我么,觉得我和他们一样?”景冉不说话了,澄澈的目光像平静而冷清的秋日深潭,一瞬不动地注视着韩默川。
“没有,你的道具和他们的不一样。”韩默川说,“你曾说过,在危险紧急的时刻,预感这块表不能保命。”
“在因果森林,没有表的你本应失忆,但你记得一切,这是从没有出现过的特征。”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景冉喉咙发紧,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他像是吃了一块酸溜溜的梅子,蘸满了香气馥郁的蜜酱,囫囵一口吞了下去。心里泛起酸涩的涟漪,慢慢地回荡悠远的回甘。
“你信我,挺好的。”景冉移开眼,小声地说。他支支吾吾地补充了一句:“我也相信你。”
韩默川没有听清后面的话,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景冉的睫毛弯弯的,像振翅欲飞的蝶。
韩默川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朵,说:“先不想汪秋月道具的事,我建议今天不要和她绑票,投一个身份更倾向鬼的人,避免有人死亡。”
“投票的事,你决定就好。”景冉露出像小狐狸样子的笑容,轻声说,“我更想把纸房子成功叠出来。”
“能走一个算一个,就算剩下什么披皮鬼,有什么可怕的。”
*
袁援看着眼前翻乱的纸堆,心里焦躁不已,嘴里喃喃地抱怨着:“服了,真够倒霉的,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
袁援和方芳本来只是在所里办手续的,严格来说她俩还不是深潜部门的人。
不知是哪道程序出了纰漏,交接的人带着她们进入了深潜室,俩人也没问清楚,大着胆子就进入了潜意识世界。
袁援抱怨说:“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啊,烦死了。”
方芳靠了过来,亲密地挽上袁援的手臂,小声劝慰道:“没事啦,袁袁姐,我们还跟着两位队长呢,这次一定能化险为夷啦。”
她想到自己早上还曾劝韩默川不要第一个搭地铁,脸上添了几分薄红:“早知道是韩队长,我就不去搭话了,真是丢死人了。”
袁援哈哈一笑,打趣道:“你呀,对谁都好心眼,是我们所里最漂亮可人的小白莲。”
方芳面上闪过阴霾,她不乐意听别人用“白莲”形容自己,眼下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方芳故作娇羞地锤了袁援一下,抢过她手里剩余的工作,说道:“行啦,袁袁姐,我帮你收拾完这里,你可以休息休息去。”
“成,还是你最好,总帮我给工作收尾。”袁援不是懒惰的人,她指了指最里面的工位,说,“我去里面看看。”
“好的呀,有事叫我哦。”方芳笑眯眯地说。
最里面的工位是整栋写字楼的夹角,两面靠墙。背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厚重的红木画框,内里没有画作,只写了几个苍劲有力的黑字:只有认真工作才有出路!
袁援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如果潜研所的负责人认真工作,她就不会被迫卷入潜意识世界。
她不再理会这醒目的大字,背对着画框,在桌面上翻找起来。
这里许久没人来过,桌面上积攒了一层厚厚的尘埃。袁援的动作使尘埃飞卷起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背后的画框也随之抖动了一下,细簌地掉落下类似灰烬的碎屑,原本垂直的角度微微倾倒。
袁援对此一无所知,她在乱糟糟的桌面上找到了一本笔记,认真地翻看起来。
笔记的主人也是深潜者,笔记本上没有记录工作内容,只是记录着每天来上班的人是谁。
袁援越看越心惊,她发现每天都有人消失,笔记本的第一个主人只记录了两天,就没再往下写。
后面几页换了个新的字体,接着记录人员的变动。这个人只记录了一天,翌日又换了新的字体。
最后这个人坚持到第五个工作日,他用潦草凌乱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袁援努力地辨认着:真正的,工作,不是,在……
她心慌慌地翻到下一页,大片干涸发黑的血迹浸透了纸张,暗示着笔记的主人遇到了不详的变故。
袁援手一抖,差点把笔记脱手甩出去。她强压着恶心,想从一片黑血中寻找到线索。
纸面上黑红的血迹似乎活了过来,如同扭曲着的蚯蚓盘踞在纸上,扭摆着自己肥硕身条,一股脑地扑向袁援。
“啊!”袁援惊呼一声,猝不及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距离背后的墙壁还有一大段距离,可墙上的画框却应声往下砸来。
沉重的画框大头朝下,横着往下砸来。眼见就要砸在袁援身上,她为了躲避书上钻出来的血虫子,正好偏了偏头,身子错了半个身位出去。
画框沉沉地砸下,袁援来不及出声,就被压着趴在地上,露在外面的胳膊灰尘扑扑的,胳膊无力地抽动着。
“呀……”方芳眼见着朋友被砸倒,身体一软半倚在桌面上,眼里盈满了泪水,呼喊着,“怎么回事,有没有人来帮帮我们!”
离得近些的雷磊听见响动,单手撑着桌子翻过来,他没理方芳,一个健步冲向被画框压住的袁援。
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雷磊两手拉起画框往旁边一丢。那画框此刻又变得轻巧无比,像块塑料板一样,哐当一下被掀翻。
袁援被压在画框底下的身体变得扁平狭长,如同面团被擀面杖碾压过,被狠狠地拉抻延展。
她的身体被画框一分为二,没被压住的右半边身体完好正常。
而她的右半边身体,如同一张压扁的饼,连同身上的衣服一起,被压成了一张平面的人形。
她身上没有伤口血迹,雷磊不敢轻易移动她的身体,连声问:“你没事吧。”
“咳咳,呃,没事。”袁援用没被压住的手臂揉了揉太阳穴,“刚刚发生什么了?”
她的手抚过自己的左脸颊,又往扁平的右半边摸去。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在左半边脸上都失去了凹凸,变成了平坦光滑的“纸张”一样的肌肤。
“我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袁援竟一把推开雷磊站了起来。
又长又宽的右臂在空中甩起,像飘荡的丝巾,缠绕上袁援崩溃的脸颊。
“我不要这样!”袁援崩溃地喊着,她用完好的左手把右手拔道眼前,用手掌一寸一寸地捏扁平如纸的身体。
橡皮泥一样,她搓过的部分重新变得圆润,却始终无法回归最完美的样子。
方芳终于大着胆子走了过来,她泪眼朦胧:“怎么会这样呢,袁袁姐是不是碰到什么了。”
“我没事,我没事。”袁援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在安慰自己,她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伤处,只是右半边身体的形状改变了,但还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要离开这里,我就不会有事。”
“啊呀。”方芳小声地惊叹,指了指地上字迹血红的日记本,“那是什么呀,袁袁姐你流血了么?”
袁媛用抻长的左手毫不费力捡了起来,把日记展示给大家看:“这是我找到的工作日记,关键的部分被遮盖住了。”
雷磊不放心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的身体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袁援自顾自地调整着身体的形状,用手指揉搓着自己,调整鼻梁的形状。
她很平静地接受了身体的变化,苦笑一声:“我感觉不到身上的痛苦,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只是看上去不一样了。”
“我现在只想赶紧做完任务,离开这个鬼地方。”
“说得好。”景冉刚赶过来,就听见袁援的说法,心底对这个处变不惊的新人有了几分肯定。
事情已经发生了,焦虑自身的变化是最无用的事,只有冷静地谋求出路,才能寻到一丝生机。
景冉认真地观察袁援砸扁的皮肤,轻声问:“我可以触碰你一下么?”
“可以。”袁援坦荡地说,“我和方芳是新人,如果找到离开的方式,希望你们至少暗示我一下。”
“好的。”
袁援伸出了自己坑坑洼洼的右手,嘴角紧绷,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微光。
景冉仔细感受着肌理间的变化。
皮肤像是脱离了□□,松垮垮地挂在薄若蝉翼的右半边身体。皮肤里包裹着的□□像柔软的果冻一样,可以任人搓扁揉圆。
袁援正是在揉搓自己黏土的内里,再把一层皮按形状披在身上。
景冉捏了捏她的手,问:“什么感觉?”
袁援想了想,吞吞吐吐地描述着自己的感受:“和平时没有区别,硬要说的话,感觉自己的手,变大了?”
“行吧,目前看没什么问题。”景冉笑了笑。
他心里暗自想着,都快砸成纸人了还没事,这位袁小姐的身份,应该是鬼吧。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