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挚径去书房,明窗前,宗韶在做画,淡雅夏衫,姿仪认真专著。
陶挚喜欢这样子的宗韶,好像回到当年陶宅,心都柔软清静。
他走进去,宗韶转头,拿画笔的手停在那里。
陶挚本以为见了宗韶两人就会笑,然后抱在一起,然后亲吻,然后——
宗韶的目光却如此疏远隔离。
陶挚的心陡然受伤,恍如那日宗韶说“我们得分开”一样的目光,他没想过会再次在宗韶脸上看到。
陶挚强制自己调整一下情绪,微笑问:“画什么呢?”
宗韶在画鸟。以前宗韶从来都是画人物,不拘画什么,最后旁边一定添加上人物,以前是简意,后来是他,那幅昙花图,不知道哪儿去了?
整个画面,只一只寂寞的杜鹃独立在有裂隙的孤石之上,那石马上要碎裂,杜鹃也在泣血,却顽强昂着头,孤单,孤傲。
陶挚看画的时候,心里不知为什么想哭泣,因为看着那张画,不管他现在做什么,陶挚觉得宗韶都想打他,宗韶的心里是怎样的恨他?才会有这样的画,这样的情绪?
望帝让国,失去所爱,化为杜鹃,泣血哀啼……
陶挚勉强找话道:“上一次见你作画,是画昙花,多久远了,那幅画你还留着吗?”想,见了那幅画忆起昔日温柔,也许就能冲淡宗韶悲伤哀愤的情绪,就可以恢复他们的情了吧。
宗韶淡然道:“昙花的美是短暂,留不住。”
陶挚心痛,道:“花只要还在,年年都会开,走去看看。”他一如当日牵起宗韶的手,还好宗韶让他牵了,陶挚酸楚的心稍稍平稳一些,拉了宗韶出书房,上自己的车辇,离开长乐宫。
陶挚吩咐去的地方是:浣花胡同。
宗韶手微一动,陶挚立即用力握住。
宗韶没有说话,陶挚也不知说什么好,两个人便这么坐着,手握着,任车辇前行。
七年了,七年后,他们又回到这个地方。
简岱一直安排人维护这个小小院落,陶挚听简意说起过,却再没有来过。
打开门,走进院子,陶挚发现以前挺大的院子怎么变这么小了?就是这么窄窄的三间正房?那时觉得很宽阔呢。
简岱把院子恢复原状了,一丛菊,一栏井,疏竹幽窗。
昙花没有了。
陶挚怔怔地站在那里,这里是简岱的记忆,却不是他们的了。
简意当时说:最怕的是庭院依旧,昔貌不存。——他们的爱的凭借没有了。
宗韶比陶挚还惊异,陶挚还见过这个样子的陶宅,宗韶可是没见过的。
陶挚拉了宗韶进屋,室内也很简朴,全部恢复了旧貌,一张小小的木床,一个老旧的书桌,一盏铁锈烛台,墙壁是老旧书架,也只有那些书还是昔日的书,隔了七年时光迎接今天的他们。
他们一起睡过的大床,作画刻印的桌,琴,全不见了。
陶挚还想让宗韶弹那支没弹完的琴曲呢。
陶挚推开窗,从窗子望出去,倒还是旧日的景象,陶挚说:“那时你在那里送走刘太医,然后去厨房煎药。”
宗韶站在陶挚身边,向窗外看,陶挚揽住他的腰,宗韶微一颤,但也没脱离。
陶挚心里稍稍再好过一些。回过头来说:“我坐在这里,你端了药来给我喝。我自小很犟的,我爹喂我药我都不喝,可是那天看着你走过来,我没法拒绝你。”
太久的时间过去,宗韶一直没说话,目光也没看陶挚。
陶挚伤心了。
当宗韶的心封闭的时候,就不讲话了。
陶挚发现他对宗韶的沉默其实没一点办法。
陶挚怅惘看着眼前似是而非的屋子,他曾在这里那么快乐的生活。那时候的宗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泪充溢陶挚的眼,他心酸,心累,也委屈。
陶挚放开宗韶,走出屋子去,出屋的霎那,泪满眼的落下来。
他失去宗韶了。
在七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