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痴人多厚福>第51章

  荀灿道:“令尊将两部著作给我时便要求,誊抄后将原本毁掉。我初始舍不得,埋在树下坛中,后来令尊被废太子谋逆案牵连,我害怕,连夜将书挖出烧掉。——我有罪,令尊待我恩重如山,救我性命,我怕牵连,竟连他的手稿也没留下——”荀灿大手掩住面,痛苦自责不已。

  陶挚微颤看书目,见一本是韩非子解注,一本是兵略。他各翻看了一页,就将两本书抱在怀中,悲欣交集,心几乎跳出胸膛,父亲的书,父亲的思想,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向荀灿,些微颤抖说:“将军,您可能将我的父亲讲给我听?”

  荀灿道:“我与他在太学相识,有一天我舞槊,他见了大为赞赏,要我教他武艺,就这么成为好友。我考武,他考文,那年武考忽然改革,先考孙吴策对,再考弓马。我是遗腹子,母亲管不住我,没读过啥书,他就紧急给我补课,要我背书,可我没背下他写的文章,结果策对被刷下来,连参加弓马考试的机会都没有。而他中了探花,还被选为驸马。我沮丧,他就陪我喝酒,为我筹划仕途。他与当时的太子交好,我托他在太子府给我寻个差事,他说不行,我们亲如兄弟,要分开就职,互为援助。他写了这本兵略给我,要我背会了,去太尉府自荐,太尉果然收我为门生,又安排我入军郊大营历练。他告诉我从此不要找他,彼此情谊心里知道就行。过了四年,有人向太尉下手,我和几名将官被陷害入狱,太尉为了自保,放弃不救,你父亲动用所有人脉,将我保了出来,救我活命。我说我就跟了你吧,做你的保镖侍卫,他说不行,你的理想是做大将军,重现祖父辈荣耀,我一定帮你做到。他又给我写了韩非子解注这本书,让我背会了,向二皇子英王自荐。他看人极准,英王果然重视我,将我列为属官。我那时不解,问他太子与英王势如水火,将来太子一定容不下英王,为什么让我投靠英王?他说有他在,太子只要登基,他定能保我为高官,而太子若倒,我也不会被累及家小。他那时已不看好太子,渐渐疏远太子,过三年,太子谋逆案突发,他并没有参与谋划,那天他去马场买马,太子曾派人找他可没有找到,但皇上盛怒之下,只因供词中有曾找他的表述就将他列为谋逆同党。你的母亲去宫中哭求三天三夜也没有用——”

  陶挚低头强忍着不哭出声——没有人跟他讲过这些,母亲和简伯父从来没对他提及旧事一句,那一定是他们心中解不开的痛。

  荀皎过来将陶挚抱在怀里:“孩子,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了,因为过了三个月,永安长公主府送出小棺木,说她的儿子死了。我还悄悄跟去墓地,这些年一直去扫墓——”

  陶挚道:“那是我的弟弟,我母亲当时有孕在身——”陶挚在荀灿怀中大哭了。

  陶挚离开荀灿出门时遇到宗泓,宗泓见了他的模样唬道:“这是怎么了?”将陶挚拉到他房中。

  陶挚略微讲了一下当年事,宗泓沉吟一会儿道:“你与荀将军竟有如此渊源,这可是难得!荀家开国元勋,祖父辈满门忠烈,在朝中元老和百姓中都素有声望,你跟在他身边,最少也能成为将军,我不去南梁了,我跟你留在扬州。以后我和璞儿的一生就由你罩着了。”

  陶挚擦去残留泪水,道:“泓哥,让你失望了,我不会留在扬州。”

  “别,你别叫我泓哥,你一叫我泓哥我就心发颤,准没有好事等着我。说吧,想让我做什么?你不留在扬州,回京城?你若回京城我可不跟你回去,你叫我泓哥也不行,在京城,你护不住我,我还是和十九叔去南梁。”

  陶挚道:“不是回京城,是安娘,我托付她给你。她是南梁人,离开家乡这么多年,想回去看亲人故土,你带她去南梁,她还能帮你带璞儿,她很会照看孩子,你也知道,我就是她带大的。”

  “就这?”

  陶挚点头。

  宗泓狐疑看陶挚:“就这点事你会喊我泓哥?你怎不让福王帮你?你是怕他怀疑你去南梁?你找到了去南梁的法子?偷渡?荀皎给你小船附在大船之后?我告诉你,这一次十九叔心意果决,他若发现你,都能命人把你绑回来,他是王,没人敢抗他的命,我也做不到。”

  “你帮我照顾好安娘就行了,这你做不做得到?”

  宗泓点头。

  “你与安娘熟,我才将安娘托付给你。我回京城找我娘,你不用乱想。”陶挚说。

  渡江前一日,陶挚问宗韶:“要我帮你收拾包裹?”

  宗韶伤感微笑:“不用,廖缃都收拾好了。”

  “那我帮你做什么?”

  宗韶强忍住悲伤笑:“不用,”低声:“你陪我就行了。”闭目吻上来。

  陶挚很怕宗韶这个样子,多亏自己心意已决,否则此时是怎样的痛苦难过。

  他们依偎亲昵缠绵,一日也没有出房,晚间宗韶说:“阿福,你再纵容我一回行不行?”

  “明早你就出发了,你是不想我送你?”

  “不是——那次是喝酒了,没轻重——”

  陶挚热烈吻上他的唇,笑说:“好了,依你了。”

 

  、他的爱,他无惧

 

  第二日早,陶挚不起床,看着宗韶穿了衣,只衾枕里对宗韶笑:“我就不送你了。”

  宗韶有点担忧俯身近前:“可是伤着了?我给你上药。”

  陶挚握住他伸来的手,笑:“你去吧,别让人等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宗韶一副不知怎样离别的伤感表情,陶挚心疼,不再招惹他,放开他手道:“你去吧,我怕离别,就不起床送你了,我再睡一觉,你就到南梁了。”

  宗韶眼圈发红,深切吻了他一回,自衣间拿出一封信来,放在陶挚枕边:“我走了再看。”

  陶挚说好,宗韶再看陶挚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去,不能回头。

  陶挚被他招惹得又是感动又心伤,好奇拿起枕边信,宗韶竟然还给自己写了信!

  信只薄薄一张纸,展开来,却是偿债字据!上写:“兹有福王宗韶欠陶挚情债未还,违反相伴一生之约定,因此自愿将福王府内房屋、花木、物品、车马等一切财产、仆从及此后的封邑岁入全部送与陶挚抵偿所欠。立据为凭,即日生效。一式三份。宗正寺留存一份,永安长公主、陶挚各执一份。”下面宗韶签字画押不说,还有永安长公主代陶挚签收的签字指印、简岱和宣阳长公主见证作保的签字指印!

  陶挚只觉胸口被重击了一下,好一会儿缓不过神。

  眼圈莫名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