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做烟萝。
梵音鸣钟,山寺云阁相绕,一抬眼,一尊就山雕琢的大佛耸立,其间林木青苍,在蒙蒙烟雨下半隐半现,禅意悠长,仿若瑶池仙境。
今日的画舫,不知第几个花娘扶髻离去,一群纨绔面面相觑,终于忍不住了,“真他娘的日狗了,锦城第一的花魁娘子眼高于顶,坐陪三日不说,陪酒陪。睡,竟分文不取,现如今待在云乐居的春阁里和扎根落户无二。”
“不瞒你们,我是真受不了,开天辟地头一遭,古往今来,老子就没听过秦楼楚馆干皮肉生意的被谁谁谁迷的神魂颠倒,云乐居那白毛怪到底什么来路,狐狸精来得吧。”
谁说不是呢,自打白毛怪在锦城安居,勾搭得花娘舞姬成日里不务正业,无心待客,成群结队的一有空便往云乐居钻,和得了失心疯似的,一个比一个痴。
一群小纨绔来此,为的便是温香软玉,美人在怀,谁料到落得个举杯邀明,对影三人的凄凉局面。
眼看着,锦城繁华落幕,一日还比一日寂静。若没了鸟叫声,和座空城似的,都啥玩意儿。
一少年猛灌一樽酒,拍桌而起,“别什么都拿狐狸精作怪,话不多说,谁与我一道杀过去。”
一撩衣袖,说走就走,“今日干不死那白毛怪,老子就此剃头当和尚去。”
振臂一呼,乌泱泱的一大片气势汹汹往云乐居去。
说时气势高昂,奈何云乐居早已水泄不通,摩肩接踵,没个落脚的地儿。
平日里温柔小意的美娇娘,但凡有人抢她位置,横眉冷眼,那叫一个凶。
没等上楼,妓。女和嫖客先干架了,啧~
世道!
……
云楼高阁,一声弦响。
雕花镂空的房门大开,紫衣轻纱的女子手捧白玉酒壶走来,步履和着丝竹,裙过如花落,身姿摇曳,步步生莲。
挽着极简单的发髻,袅袅落座。
“千年的梨花雪,三杯即倒。”
玉手纤纤出,手腕轻转,仿佛横斜的一支梨花,曼妙优雅且无限诱人。降雪侧身坐在地上,指尖虚扶下颚,轻颦浅笑间将酒盏递上。
十丈软红里的花,一眼便可令人驻足。
这位锦城第一的花魁娘子,生得国色倾城,歌舞一绝,难得见她为人把盏。
那一举一动,一眉一眼,无一处不撩人,无一处不魅惑。光是方才那执壶倒酒的动作,已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连大爷这些时日被堵云乐高阁,喝了不少藏酿,闻着酒香,又悠悠醒来,眼尾胭红,有气无力的一瞥,万千惊鸿流转。
屋内的姑娘眼珠子也跟着动了动。
万紫千红一片,皆涌一处。又极有默契的不曾近身。
他趴在桌案上,怀里还抱着一坛酒,面颊紧贴着,桃花眼欲醉迷离,额心处的三开莲瓣越发灼艳绯红。
真真是诱人至极。
旁的男人逛青楼是不要脸嫖客,这位的话,还不知道谁嫖谁。
灌他酒,不为其它,但求一睡。
岂料,千年百年的烈酒全无作用,这位喝酒如喝水,半分风情不解。
“一个时辰前,你也如此说。”
连大爷醉生梦死,已是烂泥一堆,面无表情的欲从降雪手里接过酒盏,谁料她折腕一偏,眉眼生情,“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您这不愿醉,不能赖酒,得赖您自个,不过,奴家自有醉人的酒,只是不知您要不要尝尝?”
她每个字都说的极慢,勾人又暧昧。那眼神也媚,春水依依。
连大爷慢腾腾的打了个哈欠,手一抬,又扔了一颗明珠出去,漫不经心的道:“拿出来试试。”
孤寡千年的空巢老人全无畏惧,反正金山银山一堆,从不缺钱,只想着一醉解千愁,快活似神仙。
夜明珠扔出去竟没人有心思抢,都见那云裳缕衣的花魁仰头将酒饮尽,指尖勾去玉带,竟是准备……
啊,什么情况,这是准备……霸王硬上弓了!
可真是……
太刺激了!
如梦初醒,连大爷连滚带爬的躲开,“做什么,做什么,我就来喝个花酒,钱没少给,要多少给多少,干什么呢这是,姑娘家家的,矜持,矜持。”
堂堂正经花魁,怎么和八辈子没见男人似的。
“见鬼的矜持,”花魁娘子踩着桌案下去,冷言不忿,“有你这样喝花酒的?老娘小意温柔伏低做小给你端酒三天,你倒好,装模作样装正人君子成瘾了是吧,连一眼也看我不曾,要传出去,我锦城第一花魁的名声还要不要。”
连大爷算品出点味了,这位花魁娘子是嫌他不瞧她也不睡她,污了她的名声。
我勒个去,还能这样?操作真令人窒息。
从古至今,多是嫖客嫌花娘不够主动,不够风情,哪里有花娘嫌嫖客不够风流,不够好色的。
只是话也说回来,他在哪里当嫖客他都觉得吃亏,毕竟,他看上去就不像是来占便宜的,而是被占便宜的。这么大的亏,连大爷目前为止并不愿意将就。
花魁娘子是个凶悍的,自来美貌受人追捧,往日里勾勾手指头哪个男人不是五迷三道,路走不动。
这是哪里来的白毛怪,一连三日,竟敢拿她当酒娘使唤,她锦城花魁的脸面就不要了?
去他的坐怀不乱,来青楼不开荤腥,都他娘的是王八蛋耍流氓。若非见他生得好,她早找人砍了他的狗头踩上三脚泄愤。
她是真给惹急了,再无方才的半分优雅,外裳落在地上,里边就只一件轻纱薄衣贴身,露着深陷的锁骨和秀长白皙的脖颈。那唇边的笑容,和匹饿狼见了肉垂涎三尺迅猛出击的那瞬间一模一样。
花魁娘子一开头,几日里,数星星望月亮守这儿,就巴望连大爷一醉不醒的姑娘们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时间,群起涌之,乱做一团,好不热闹。
下边的人可瞧不见里边的风光,只听得娇声连连,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站住”,“别让他跑了”,“在这,在这”,“我摸他脸了”,“直接扑,直接扑,快把门窗堵死,堵死”……
一声声,一句句,听起来香艳无边,令人心驰神往。
呸,分明是一派的乌烟瘴气,不忍直视。
有人扼腕,“哎呀,到底是动手了,他也不怕力不从心,真是个畜牲啊。”
“衣冠禽兽。”
“污秽不堪。”
“有辱斯文。”
“毫无人性。”
“兄弟们且与我上去,抓了那白毛怪就地打死。”
……
就这一小会儿功夫,锦城是真的热闹了。为了一个白毛怪,嫖客和妓。女啥也不干,就提着口袋,拿着木棍绳索抓人,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千丈高峰的山寺上,敲钟的老僧垂眸捏印,摇头轻叹,“阿弥陀佛。”
远处青山如黛,锦城云雾缭绕,山清水秀,屋舍楼宇皆是依山临水而建,居高临下一眼看尽便是一幅写意的丹青物语图。
人声喧哗,闹腾个没完。
“别阿弥陀佛了,你的佛可不来这种纵情声色的人间极乐。”
耳畔一丝风过,老僧眼角瞥到一点白影。
山石长廊的一端,垂挂着善男信女的写在竹条上的祈愿,那人不知何时出现,已经坐在栏杆上头,一条腿屈膝踩着上头,一条腿大咧咧的往栏杆外空悬晃着,手里正摆弄着一张喜佛面具往脸上戴。
白色漆底,乌黑眼眶,两靥涂一抹大红,盖脸上乐呵呵又傻兮兮。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连城惊魂未定:看脸的女人,太恐怖了。
这男人身形颀长且瘦,仿佛多久没吃饭的难民,浑身上下一股子丧气死气,露出的那么一小节手腕骨骼可见。又穿一身白,沿袖的红,颜色抹了七成,衣袍上绣的花朵随时间流逝,被岁月蚕食了本来面目,唯一依旧的,只有腰间垂下的一缕绯红,殷红如故。细瞧之下,竟是一身风骨清傲,极有魏晋之韵。
他是一头银发,被抓得乱糟糟,以红绸高束,两侧落了系在细绳上的梵音金玲,上刻着极小的经文。铃铛许是个哑的,展露风中,并无声响。
老僧的眼睛不大好,定定的看了半晌,直到连城戴着面具抬脚落地,这才看清楚这抹白是个人。他眼睛是旧疾,连着面具看成一团,当下一个激灵:他活了两百年了,就没见过能丑成这样的罗刹鬼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寺钟的回廊穿山入云,内侧的石壁上是一排接一排的石洞,石洞里是沿石雕刻的佛像,现今爬上青苔,意蕴深远。
目光从石壁上的佛像轻描淡写一扫而过,红绸金玲随风,轻泠泠的发出一声铃音。
天音过隙,空山传响。
方走两步,身后传来了声音。
“站住。”
连城站住,回头就看那穿着和尚袍,没拿佛珠没留戒疤,不知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的两百岁小辈朝他走来。
背着手,眯着眼,整个一看好戏又嘚瑟的老大爷,“这位大爷,你这是打哪来的。”
两个互相“老大爷”的大爷面面相觑,连城难得想起自己已经一把年纪这个事实,老大爷就老大爷,行吧,也不亏,只能说这小辈很有眼光。
正想着如何将自个一跃千丈这等不足挂齿的小事说的惊天动地又感人肺腑,另一大爷皮笑肉不笑的开口了,“你怎么进来的,今日乌云寺不开,你给钱了没,现在都是怎么了,年轻些的钻女人裙子,老点的就倚老卖老,你说你头都白了还学那些个无赖小痞子偷偷摸摸,你就差那点钱?那是给佛祖的香油钱,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你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永不超生,真是混账。”
“我不与你为难,一两银子,给钱。”
‘
作者有话要说:
连大爷:金瞳银发红飘带,谁若不服就是干
(奸臣卷为前世,其它均为现世)
【JJ耽美帝王攻】CP【QD爽文浪荡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