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凉。

  月色很是清冷。京城却很热闹, 来来往往的小贩子来回吆喝着,夜市的灯各个亮得通明。还有一些马车碾过的声响,仿佛还有推杯换盏的声音。

  但此时所有的喧嚣和热闹仿佛都与苏子银无关。

  那张纸上写着几个字:布衣侯苏北琅。

  苏子银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从纸张的年代、墨的颜色还有字的稚嫩来说,这大约是白千迹儿时写的。

  苏北琅,是他的亲叔叔。当年苏家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只是一个小小县城的一个大户,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苏南煌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被一个大师相中, 把毕生的功力和武功都传授与他,于是他年纪轻轻就离家自己闯荡江湖,一个人一手创建了风月剑庄, 还把风月剑法发扬光大。

  小儿子苏北琅没有哥哥这么潇洒,就是跟大多数读书人一样,进京赶考,但当时边疆突发事端, 当时官场各官人人自危,生怕皇帝派自己去, 但是苏北琅自荐,被皇帝识中,被封了一个小官职。

  然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直是读书人的苏北琅居然会武功, 那一个本来就会必输的战役竟然被苏北琅一人力挽狂澜,扭转了局面,苏北琅一战成名,被封了侯。

  两兄弟感情很好, 所以大家都觉得是哥哥苏南煌教弟弟武功。但其实不是,苏南煌从未在家施展一拳半脚。

  但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个问题。

  苏北琅被封了侯之后就一直在京城定居。江湖和庙堂实在不是同一条路,本来大家都以为两兄弟之间会产生间隙,但是两人关系一直都很好,连苏子银都很喜欢他的叔叔。

  小时候那次来京城不仅在皇宫里住了一段时间,还去了小叔叔的侯府住了好长一段时间。苏北琅没有娶妻,更没有孩子,将苏子银视为自己的孩子,对他很好。

  可是就是这个风光无羡,没人说不好的大好人。

  白千迹却在这个时候,把这个名字交给他。

  怪不得当时白千迹怎么也不肯说,怪不得白千迹的脸色变得这么难看,原来白千迹心里知道的那个人,是他的亲叔叔,苏北琅。

  苏子银不知道怎么办,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说。他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的叔叔,但是自己喜欢的人却扰乱了他的心弦。

  白千迹不知道苏子银会想这么多。

  白千迹只是觉得让苏子银知道自己的叔叔就是他心中所仇恨的对像,就是那个想要杀掉白千迹的人。

  苏子银手颤抖着写下了一句话。

  “能不能,把所有事情告诉我。”

  然后他让小厮把信带走。

  白千迹最后收到了这句话。他心里之前还是有些忐忑,他害怕苏子银会不相信自己,会让他们的感情产生间隙,但是苏子银没有,他依旧相信着叔叔,依旧相信着白千迹。

  一想到小心翼翼地写下这句话的苏子银,白千迹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被揪了起来。

  “教主,江情、陶然、俞承他们都回来了。”司华进来低声打断白千迹的情绪。

  “你去京城…我们分开行动。”白千迹没有等司华说话,命令般的说了这句话,就出门见人了。

  司华在原地愣了一下、就开始笑了。即使在这种要紧的时期,白千迹心里还是揣着苏子银,且念念不忘。司华在心里补全了白千迹的话。

  你去京城陪陪他,我们去打泽天,等事情全部都完成,我就马上去京城。

  白千迹之前还对司华和苏子银走得太近吃味,但现在更是想要苏子银能够开心。

  相比前几天大殿上的死气沉沉,今日的泽生毒教各个都情绪高涨,热血沸腾。因为白千迹要亲自带领他们去打上泽天教。

  “这江湖,只有泽生。”

  既然他们是出其不意打泽生的。他们也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以在一个很平静的夜晚,才刚刚成立的泽天教敲响了鸣钟。

  白千迹一身白衣从高处飞下,身后跟着泽生毒教各个教头。

  不得不说,泽生毒教的教头各个都长得非常惊艳,跟泽生的名字一样,张扬又美丽。



  还来不及好好欣赏,泽天的本部门口就已经被鲜血染红。

  泽天打得名头就是要代替泽生,连选址还有建造特点都与泽生无异。连江情他们都觉得很奇怪,白千迹更是脸色阴沉。

  “白教主就这样趁人之危么?”

  一个中年男人也不恼,就步伐稳健的走出了大殿。

  白千迹的得力助手江清道:“你是哪里来的小东西,报上名来?”

  江情泰然自若拿着手上的折扇自在的扇了扇风,轻轻的问道:“你在这个狗屎泽天能说上话么?”

  这中年男人站定,脸上更是不显山不露水,依旧带着淡淡的微笑,温文儒雅的回道:“应该算是泽天的大管家吧。各位不邀自来,还打死了这么多子弟,是什么意思呢?”

  白千迹后面的众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个词:不要脸。

  是真的不要脸。明明是他们趁泽生本部人手空缺,辱骂教主,还打伤无数子弟,现在还来反问他们。

  “泽天的人还真是不要脸啊。”云画轻轻一笑,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客气。

  中年男人似是见过太多风浪,这点辱骂他脸色更是没有半分失色。

  白千迹没有说话,拿出怀里的一把润白扇子一个闪身闪到那男人旁边,扇页对着他的脖子,只有一丝距离,扇子就要碰上了中年男人的脖子。

  这一举动,终于让中年男人的脸色微微一滞。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很清楚,再没用的东西在白千迹手上都会变成杀人利器。

  这把漂亮扇子上面有毒,但对中年男人没用,他也是毒教的,但他害怕的是,这扇页,会割下他的脖子。

  “警告一次,别惹我。”白千迹轻轻道,面无表情。

  也没有等中年男人什么反应,放下了手上的折扇,轻轻一收扔给了江情。动作行云流水,实在是非常耐看。

  中年男人吓得不敢回话,生怕白千迹会转头将他杀了。

  大家哄笑成一团。中年男人的脸色憋得通红。在众人注视下收到这种耻辱,中年男人咬咬牙,说道:“白千迹你别得意。”

  白千迹没有回头,一直走着。

  “我是管语的父亲,管凛。”

  “他们回来了。你完了。”

  说到这句的时候,白千迹的身影稍微呆滞了一瞬间。管凛当然能看到这一细微的动作,他咧嘴一笑,笑得很放肆。

  但是白千迹一直没有回头,说道:“随便你是什么人,敢和我泽生做对,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泽生毒教的人全员都跟着白千迹出去了。

  等到出了这个山,大家都开始笑了起来。“厉害啊教主。”

  “诶江情你刚刚杀了几个人?“

  “不多不多十来个吧。”江情拿着扇子摆摆手,脸上还没有消散的笑意,“俞承你呢?”

  被叫到的那个人抱着剑在胸前,面无表情,跟白千迹有的一拼,但听到有人问他,他还是说了一句:“比你少一个。”

  白千迹顿了顿,从胸口拿出一袋满满当当的银子,往后面扔去,道:“自己去玩吧。”

  “谢谢教主!”

  白千迹没有他们那么开心,甚至心里还有些急忙。他已经等不及去京城见见苏子银了。“教主!我同你一起去京城。”

  白千迹点点头,默许她的要求了。

  回本部的路上,白千迹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刚刚在别人面前,他不显露自己的情绪,但是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

  他儿时在药王府杀了那么多的人,有一个小管家,他的名字就叫管语。

  管语……

  他还清晰的记得,他整个人被吊在房梁上,脖子上和两只手腕上都带着粗大的黑锁链,脚尖点地。他那个时候细皮嫩肉,被锁链经常磨的血肉模糊。

  管语是管着他的人,每天拿着鞭子和烙铁在他身上划出各种各样的痕迹,然后在上面抹上厚厚的□□,在他快要痛到意识模糊,快要呕血的时候,立马给他服下解药。

  他们要让白千迹,百毒不侵。

  然而百毒不侵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让白千迹适应各种各样的毒。他们炼制的毒人,就是要百毒不侵、且意识受人控制的人。

  但是在要控制他的意识的时候,白千迹赢了,杀了整个府上的人。

  原来这些人的亲人已经开始追查他了,连毒宗顶上的人,都开始回来要找白千迹。

  看来是要报复他啊。

  要是曾经,提到管语和其他任何一个关于药王府的名字,白千迹就心里抑制不住的害怕和恐惧。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仿佛都不再惧怕,毕竟现在他的实力高强,无所畏惧。

  可是他在心里竟然又开始忐忑。

  万一,他们对苏子银下手呢?

  想到那个张扬肆意的红衣少年,白衣教主的手不禁攥起。

  今日他也没有想到,在那个人说起管语的时候,他内心波澜不惊,就是稍稍觉得有点惊讶。

  而苏子银的叔叔,是他那个时候所了解的,就是毒宗的背后之人,但是做的无影无踪,根本抓不住任何把柄。

  想到此处,白千迹的手狠狠得捏在了一起。

  苏子银在京城里定居,不仅太子知道,连苏北琅也知道了。

  “布衣侯当时知道你失踪了,可着急了,派了官兵去各种地方找你。”杨澈喝了口水,说到,“哎有个好叔叔真好,我的叔叔们……哎不说了不说了,喝茶!”

  他没有看见的是,苏子银眼神中意味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