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有匪君子,不可谖兮>第67章 第 67 章

  温圣清推门进了房里,屋内漆黑一片,便道:“怎么不点灯啊?”他瞧着床上似乎卧着一个人,便走了过去,“玄微你睡了么?”见无人答话,他又道:“你放心睡吧,棉雾尸首已被送回她家了,那些嬷嬷我也悉数处置了。”他垂眸看了看躺着的人,情不自禁伸了手去触碰,心里有些疑惑,觉得似乎不是谢玄微,心里带了戒备,忙凑近去看。

  兰霜手中抱着匕首,察觉到他靠近自己,一扭身,手中的匕首直直刺到温圣清身上。

  温圣清大惊失色,闷哼一声,一把拖下兰霜,兰霜头不慎磕到地上,挣扎之间,又狠狠刺了他一下。温圣清一拳打了过去,直打得她头晕眼花,摔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温圣清扔掉匕首,伤口流出血来,他恼怒不已,半托半提的将兰霜拎了出去。

  雪盏在房内只听到咣当一声,心下慌乱,赶忙跑了出来,就见温圣清身上血迹斑驳,兰霜发髻松散,脸上尽是血。她惊呼一声,提了门旁的扫把,就往温圣清身上打,“你这禽兽!逼迫她人不成,竟是要杀人了?配得上什么君子?”

  士兵上前拦住雪盏,夺了她的扫把,将她死死拦住。

  温圣清捂着伤口,盛怒不已,冷冷道:“玄微呢?”

  雪盏喊道:“我还要问问你,我家娘娘呢?”

  温圣清丢开兰霜,对士兵道:“将椒房殿宫女太监尽数捕捉,一日不见人,便杀一个,两日不见,便杀一双!”

  雪盏听了却是毫不畏惧,死死盯着他,“你当我怕你呢。”

  温圣清冷笑道:“若是还不现身,那就杀谢家人,斩杀儿童,再杀女眷!我看你们嘴硬到何时?”

  雪盏听了这话,当即暴跳如雷,“温圣清你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是人么?”

  温圣清冷哼一声,一脚踢到兰霜肚子上,兰霜生生呕出一口血来,温圣清对士兵冷漠道:“先杀了这个背主弃义。”

  雪盏如堕冰窟,却是被牢牢摁住,她拼命哭嚎嘶喊,却只得眼睁睁看着兰霜被拉下去了。

  温圣清喘了口气,自去包扎了。

  那边棉雾家人在门口早早等候了,她母亲早已哭得站不住了,李氏因为往年情分,也坐了小轿过来了。

  众人一时哭了起来,谢了拉棺材的人。棉雾父亲便要去推棺材,却听到棺材里一声低泣。此时,暮色无边,一阵冷风吹过,众人只觉得心头一颤。

  棉雾父亲壮了胆子,喝声问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谢玄微道:“是我,我是阿萌,我在棉雾身下。”

  李氏认出这是谢玄微声音,赶忙上前去拍棺材,着急问道:“可是娘娘?”

  谢玄微听到熟悉的声音,心里一下有了归属一般,又似乎委屈很了,竟有些想哭,呜咽道:“是我,嫂子。”

  李氏心下慌乱,却还是叫人先将棺材抬进院子里。

  棉雾父兄将棺材放好,打开棺材,看见棉雾在棺材中如睡着一般,她母亲越发哭得痛不欲生。及至抬出了棉雾,谢玄微推开板子坐了起来。

  李氏赶忙扑了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满面心疼,“这是怎么了?”

  谢玄微只是摇头,却不肯说话。

  香枝、香穗扶出谢玄微,李氏一面又命人去雇小轿,又让棉雾家人同她一同入府。

  棉雾父亲执意要背着女儿一起走,李氏只得同意了。

  到了府中,李氏让人看好棉雾一家,老侯爷听闻女儿藏身于尸身下逃出宫,赶忙来了。

  老侯爷见幺女形容憔悴,心下疼得要死,连连叫他,“阿萌,阿萌,你是如何了?”

  谢玄微一见白发苍苍的老父,心头一酸,道:“温圣清私自回京了,怕是与太皇太后密谋造反,却让棉雾听了去,他们就杀了棉雾灭口。太皇太后还命人来拿我,后来温圣清将我囚禁,雪盏她们怕我在宫里再遇不测,便借着棉雾偷偷将我送出来了。”

  老侯爷听他说完,稍一思索,对谢侯爷道:“老大快去请小世子去。”

  谢侯爷唉了一声,赶忙去了。

  不多会,江慕寒果然来了,他看了谢玄微安然无恙,心里也松了口气,“还好嫂子没事,不然我怎么面对我哥。”

  谢玄微道:“慕寒,你跟我说实话,你奶奶与温圣清密谋造反可与你有关?”

  江慕寒垂了头道:“他们想推我上位,温圣清还说我哥受了重伤了,汤药不进,如今生死未卜。”

  谢玄微听了这话,瞳孔骤然放大,只觉得心中钝痛,忍不住就吐出一口血来,慌的众人赶忙上前看他。

  谢玄微心痛难忍,捂住胸口,一阵一阵地喘着气,喉咙中一阵腥甜,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老侯爷道:“快,快去请郎中。阿萌,你先不要急。”

  谢玄微靠在李氏怀中,手指着江慕寒,口中发出破碎的声音,却是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

  江慕寒赶忙上前,手足无措道:“嫂子,我没那个意思的,这江山是我大伯的,不是我们家的,我不会当皇上的!你放心。”

  谢玄微狠狠点点头,一把攥住他的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赤红着眼睛,咬牙道:“你带我去找陛下。”

  老侯爷听到这话,立刻反对,“不行,你不要命了?你往哪跑?爹安排几个妥当人,你先去你外祖家避祸。”

  “我不去,我要找陛下。我只是急火攻心,不碍事的。”他竟站了起来,强忍着头晕,勉强笑道:“瞧我不是好好的?我要去找陛下。”说着就要往前走,却是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

  江慕寒赶忙去扶他,李氏推开他,轻声道:“不必劳烦世子了,妾身来就好。”

  老侯爷安慰他道:“太皇太后他们都想着篡位了,陛下必定是活得好好的,若是真出了事,直接发了国丧,不是更省事?”

  谢玄微只有喘气的劲了,听了这话,用力点了点头。

  老侯爷一会又命了小厮抬来屏风格挡,李氏站在一旁陪着。

  谢侯爷领了郎中来了,那郎中是从年轻时便为谢玄微调理的,听闻后来小主人入宫做了皇后,本以为宫中能人无数,必定会更加康健,如今怎么却是这样了?他也是吓了一跳,照着规矩要去行礼却被老侯爷拉了起来,直说救人要紧,便赶忙上前把了脉。

  李氏道:“安先生,娘娘如何了?”

  安郎中把了脉心下骇然,到底也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心下也是一阵怜惜,“娘娘肺气秉弱,脉象上,这大半年来似乎用了不少伤肺的药,虽是无毒,却致使咳喘难愈,长此以往痰多难排,气喘加剧。加之近日情绪抑郁,大悲大痛,更加严重了。娘娘要放宽心,草民开些宣肺气的汤药用。娘娘,草民还需冒犯了。”他略表歉意,说着便拢起谢玄微的衣袖,露出他半截手臂,江慕寒等人听了慌忙扭头避讳。

  李氏瞧着谢玄微更加纤瘦,却如何也没想到他瘦成了这样,浑身只剩一把柴了,一张脸只如巴掌大,可怜兮兮窝在一旁。又看到他皓腕鲜红一片风疹,心下更是气恼。

  安郎中放下他的袖子道:“是了,娘娘又发了荨麻疹,切记不可抓挠,草民这就开些方子。”安郎中对李氏道:“夫人,等会给娘娘准备泡澡,水温微微烫手便好,近日不要给娘娘吃鸡蛋,肉类,饮食还照着娘娘幼年时便好。”

  李氏点了点头,安郎中拿了几粒药丸,细细用水化开了,喂着谢玄微喝了。又看着谢玄微面上不悲不喜,旁人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乖巧的如同一个木偶一般,不由得一阵叹息,背了药箱走了。

  谢侯爷赶忙拄拐出来相送。

  安郎中道:“老侯爷,娘娘身子不好,还需像小时候那样仔细养,虽不能除根,却是可以保命的。还有,用我的药方,就不要再看其他大夫了,毕竟我这法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若是有能人可以为娘娘治本,也需停药半个月。切莫使些虎狼之药,娘娘遭不住的。”

  老侯爷听了安郎中那些话,早已气得睚呲欲裂,忍着气送走安郎中。他回了厅中,用拐杖捣地,瞪着江慕寒道:“我这般乖巧的女儿嫁到你们家里,你们竟这般使坏,老子现在就进宫去,看看是哪个瘪犊子敢害我女儿!全部给你打杀了!”

  江慕寒莫名被骂,心里自然不高兴,可是又听闻谢玄微忧思病重,还被下了药,难保不怀疑自己奶奶,一时理亏,只能低着头任由责骂。

  不多会谢侯爷慌慌张张来了,对老侯爷道:“爹,温圣清来了,说要来做客。”

  老侯爷一听这话,恨得要死,一脚踢翻了厅中的香炉,骂道:“这小王八蛋,哪里是来做客?分明是另有所图,老大,你护好颐水楼。老子倒要去会会这个小崽子!”

  正说着,府里看孩子的几个乳嬷嬷哭着跑来了,那乳嬷嬷面上是伤,衣衫不整地哭道:“不得了了,老爷,刚刚一伙强盗冲了进来,抢了小少爷们,还杀了人了。”

  老侯爷听了差点晕厥过去,与谢侯爷慌慌张张去了大门口,江慕寒也赶忙一起去了。

  到了大门口,就见温圣清一袭青衫,站在一群刀剑锋利的士兵前面,怀里抱着谢侯爷小儿子,正低头逗弄孩子玩。

  老侯爷吓得冷汗涔涔,以拐筑地,骂道:“泼皮,何故掳我孙儿?”

  温圣清看了老侯爷气急败坏,忙笑道:“老侯爷莫气,圣清只不过看着小侄儿可爱,抱来玩玩。”他将孩子高高举于头顶,口中咿呀呀逗着。

  谢侯爷与老侯爷心中一悬,吓得张开双手去护。

  老侯爷道:“温圣清你私自返京,可知犯了多大的罪?还不与我去领罪?”

  “江世子咱们明日一起去认罪?”温圣清冲着江慕寒一笑,江慕寒没有答话,温圣清随即冷哼一声。他将孩子又抱在怀里,笑着对他道:“我们去找姑姑好不好?”

  温圣清与人和善,对孩子更是仔细温和,那孩子喜欢他喜欢得紧,忙楼了他的脖子,奶声奶气重复道:“找姑姑。”

  温圣清抱着孩子往府中走,老侯爷与谢侯爷看了他腰间佩剑,生怕惹恼了他,他伤了孩子,哪里还敢拦?由着他往颐水楼去了。

  他俩人一路欢声笑语,倒是亲如父子,老侯爷他们心却是悬着。

  原来谢玄微早就听到了动静,知道温圣清来捉自己了,趁着李氏去看水,竟偷偷来了,只是他走得慢,一行人竟在风荷园遇到了。

  正值秋日,荷藕香气扑鼻,谢玄微却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圣清一见了他,面上放松了许多,眼中也带了柔情,直直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得。

  谢玄微走过去把孩子抱了回来,转手交给了谢侯爷,又冲着吓坏的谢玺、璇玑招了招手,温圣清连忙命人放手。谢玄微蹲下身子,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柔声笑道:“找爷爷吧。”

  两个孩子飞扑过去,与大人抱作一团。谢玄微抬头看了看月色,满面诡异的笑,他对老侯爷道:“我先回宫了,改日再回来看你们。”他语气柔和,仿佛真的是在话家常一般,老侯爷要去拦,他却回头道:“咱们府里安安稳稳比什么都好。”

  老侯爷听了这话,只觉得心都要碎了,眼睁睁瞧着他上了马车,撒了帘子。看得他一直跺脚,却是没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