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我不要这个金手指>第二十章

 

  余珦“贺哥贺哥”地唤着,浑然不知身旁贺剑轻心里的想法。

  他对于中间缺失的十年浑然不在意,或者说,刻意不去在意,毕竟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记忆,终于能跟亲爹,以及忽然多出的弟弟熟捻地说话相处,他是很满足的。

  这当口若去想那十年,无疑是不合时宜,他便将之藏起来,或许哪一天,他又记起来了。

  毕竟少时的记忆,便是机缘巧合,被人打了一棍子——

  “啊,贺哥,那抓我的人逮到了吗?就是前天在灯会上的人。”

  贺剑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随意道:“已经抓着了,送到官府去了,放心。”

  那两人是早有预谋要抓人,但并非特意针对余珦,只是正好余珦落单,教他们撞上了,才落入敌手。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抓了不该抓的人,又碰上了贺剑轻,此后下半辈子,只能在牢里过了。饶了他们的命,一是越国律例所定,二是贺剑轻不能给余珦造杀孽。

  余珦拍拍胸口,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那些人可太坏了,唉,我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总碰到这种人呀?难道以后都不能出门了吗?”

  他随口一说,带着苦恼,可却被贺剑轻听在心里。

  “……你,你还,”贺剑轻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你还记得十年前,抓你的人?”

  余珦一愣,脑中不由自主地便浮现出当日的情形。

  那时他在前头跑着,故意逗了贺剑轻不让他吃糖人,随后便闯入了很多人的地方,那里似乎在表演杂耍,他只顾着吃糖人,穿过那些大人的身旁,正想回头去等贺剑轻,哪里知道被人一把拉住了,捂住了口鼻,不一会儿就晕过去了。

  等他十年一梦醒来,就是在今日一早,见到贺剑轻的那一刻。

  或者在更早的时候,与冯国的战场上,他也是一眼便瞧见了贺剑轻。

  “说起来,我不管什么时候,都第一个看见的人是你呢!”余珦眯起眼,挺高兴地说,“贺哥,这也太巧了,是不是?”

  贺剑轻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反而转移话题,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想去触及那个噩梦般的时刻,便不再追问,点头感慨道:

  “哪里是巧合,是老天爷可怜我,才将你送回到我身旁。”

  余珦一听,心里突突了两下,他疑惑了一会儿,没琢磨出意思来,便低下脑袋看着见了底的茶盏,低声道:“是,是这个意思嘛?唔,也可能是这样的。”

  贺剑轻侧身打量着灯火下余珦将下巴搁在桌面上,哑巴巴望着前方,视线飘忽的样子,那种失而复得的心境 ,忽然又浮上他心头。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贺剑轻压下要去将人揽过来的冲动,开口道:“还要喝茶吗?”

  余珦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坐正了道:“不了不了,待会儿会睡不着……”他这么一说,自己忽然想起来似的,“都这个时辰了,我得回去了。”

  贺剑轻想开口说让他再待一会,可见他揉了揉眼睛,便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两人便离开了书房,往院子走去。

  晖远侯府里静悄悄的,晚来风起,吹过两人的衣衫,贺剑轻侧走一步,将余珦挡在身后在前面领路。

  余珦本在看着脚下,忽觉眼前一道影子遮挡,抬头,却是贺剑轻挺拔的背,他心头暖暖,抬起手鬼使神差地上手抚了一下。

  贺剑轻停顿了一步,回头望去,却只瞧见余珦的发顶。

  他便刻意放缓了脚步,等着余珦一头撞过来。

  两人目光一对,余珦瞪了他一眼,随即朗声笑了起来。

  两人来到院墙下,此时已是子时过半。

  贺剑轻等余珦来到自己身前,俯首对他道:“去歇着吧。”

  余珦望了眼搁在角落的梯子,那是何成搬来方便他下来的,他朝贺剑轻道了别,正要去拿梯子,在经过贺剑轻身旁时,却被揽住了腰。

  余珦正想问,顿时整个人却腾空而起,眨眼功夫,人却在自家院子里了。

  他惊魂未定地抓着贺剑轻的手,惊道:“你现在真厉害!”

  贺剑轻退了两步,朝他扬了扬手,一个纵跃便回去了侯府院子。

  余珦悄悄将自家的梯子放好,这才回去睡下了。

  等到几天后,他来继续跟着顾文以念书认字,就看到侯府院墙边,多了一个木梯,就靠在墙上,一级一级垒砌好了,很方便。

  余珦在何成刻意领他去瞧了之后,眯起眼睛,心里乐开了花。

  这日顾文以重新来到侯府,教他习文认字,了解到他小时候曾学过的那些之后,便调整了进度。

  因此这一日,余珦主要在复习幼时所学,旧时的记忆便一点一滴地真正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听着顾文以说话,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人在书房里摇头晃脑念书的样子。

  那时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十几年后,还会在这里重温一遍。

  顾文以的目光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是认真细致地教习,余珦不知这是他本性如此,还是贺剑轻刻意嘱咐,总之他此时此刻并没有半点不适。

  多的,却是遗憾。

  不是遗憾失去了十年的记忆,而是这十年,他若是按照幼时的路走,现在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他恍惚间侧首,隔壁书房内,贺剑轻正低头看着什么,那目光中带着几分冷峻,是余珦很少从他眼里看到的。

  或者说,是他刻意隐藏起来,不让余珦瞧见。

  余珦忽然就明白了,无论他如何不想提起,过去的总是存在的,发生的,也改变不了。

  哪怕是将发生的一切都掏出来摊开在面前,又如何呢?

  贺剑轻变不回去了,他也一样。

  等到了晚上,余珦刻意早一些过来了。

  贺剑轻早已等在廊下,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的花灯。

  余珦一下子停在原地,眼底一热,记起十年前的那日,他叨叨着要贺剑轻陪他做这个,玩那个,其中一项,便是做一个花灯。

  “你还记得……”余珦来到贺剑轻身旁,接过纸糊的花灯,是个方形灯,四面白纸未染花色,他低头瞧见在一旁的笔墨,便知贺剑轻的意思。

  “怎会忘记,”贺剑轻将花灯交给他之后,退到放置笔墨的小桌旁,“来,想画什么?”

  余珦在他对面坐下,将灯放在桌上,提起笔,想了想,下了第一笔,稍后便放下了。

  贺剑轻见他没动,问道:“怎么不画了?”

  余珦将花灯移开,凝视贺剑轻注视的目光,道:“贺哥,我想画一幅画。”

  贺剑轻起初以为他是想画在灯上,便道:“好,想画什么?”他将灯又移过来些,“这里便提字吧……”

  余珦摇摇头,将灯拿到桌下:“你能帮我取几张纸来么?”

  贺剑轻不知他何意,也不问,扬了扬手,不一会儿就有人送上一叠纸张。

  余珦便半趴着身子,小心细致地提笔开始在纸上描绘。

  他此刻心里平静,脑海里努力回想着十年前,被人捂住口鼻昏迷之前,所见到的那人的样子。

  日子久了,印象有些不太记得清,可是那个人的那双眼睛,他却牢牢记得,哪怕十年没有记起,这两天夜里,却做梦梦到了。

  所以他能见此人在笔下画出来,他希望能够找到这个人,一如那日灯会上打晕他,将他抓走的两人。

  只有将人抓到了,这件事情才会结束。

  贺剑轻和他,他爹,才真的会将过往忘记了,继续往前走。

  至于那十年,等到他记起来,也是要一样做的。如果记不起,只怕永远会在贺剑轻和余重启心里,留下难以拔除的遗憾。

  贺剑轻静静地望着余珦,此刻的余珦浑身散发着疏淡的气息,不是愉悦的,也并非烦闷,而是很平静。

  贺剑轻不知余珦的想法,也因他低头,无法看清他此时的神情。

  他心里辗转,猜不透笔下渐渐成型的是什么。

  余珦想做什么,贺剑轻此时此刻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纸上渐渐形成了一个轮廓,两道浓横——

  贺剑轻呼吸一窒。

  这是,在画自己?

  可,余珦没有抬头看他,再者,他的眉,也并不如笔粗啊。

  等到余珦将动作停下,贺剑轻立刻整饬好脸上的神情,温和地面对他。

  余珦却是苦闷地皱起眉,嘴巴顿起,撑着下巴看了会儿,又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

  “怎么了?”贺剑轻试探地问。

  余珦瞥了他一眼,丧气道:“画差了,你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说完,他又在新的纸上重新画起来。

  如此这般,当贺剑轻去数一数地上的纸团,发现余珦已经在着手画第五张的时候,觉得有必要打断一下。

  “累吗?先停一下,歇会儿再继续?”

  余珦摇头:“不,我一定要现在画出来。”

  劲儿是很好,可是——

  贺剑轻在心里反复斟酌了一番,决定将话咽下了。

  所以,等到余珦画到第九张纸,最后自己点点头表示满意的时候,贺剑轻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当余珦拿起纸,递到贺剑轻眼前时,他不得不思考了一会儿。

  纸上,一张椭圆形的脸,两道横粗的眉,眼睛是狭长的,嘴唇厚得跟两片橘子似的,鼻子就别说了——

  “这是,画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