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清君侧>第38章 尺寸方圆定乾坤

  院内安静,褚淮一人坐在院中,独自摆一棋盘,一人着两手,黑先白后,已然开局,黑子起手天元,稳当当占在盘中,白子在右角占据,同黑子纠缠,有四五手过后的样子。

  黑棋虽占先手,不知怎得被挂过两招后陷入了被动,白棋势头凶猛,镇着黑棋。

  徐满拔兵而起,带着千人突出关门,李东晟后防紧追其后,乔逐衡见人已出关,下令分兵,不入丛林,走侧边引人往深处去,徐满细细一辨,见乔逐衡所带之人也不过几百号人,若说优势不过是轻便,但面对他千人军队,到底是在下风。

  “后方备箭,前排随我追杀!”徐满咬牙切齿,率先抽刀而出,遥指乔逐衡。

  “不要与他们正门相迎,以守为攻。”见凶兵来袭,乔逐衡沉稳下令,率人绕行。

  乔逐衡带兵远撤,拉长战线,李东晟坠在徐满之后做防。

  几百人骑马而行,边撤边闪,不同徐满的大部队相撞,徐满早已心生焦躁,边分兵追人边从侧面截道,收拢乔逐衡的退线。

  黑子白子已然在一处,黑子尖了两手,有几处涩手,白棋暂有优势,顶着黑子不松,黑白交织仿佛黑白两兽逐渐成型,在小小一方天地准备搏一个生死。

  黑子吊过几子,奈何起手后失了机没压住,己方势力没有白子宏厚,几处浮棋不定,摇摆若萍。

  乔逐衡率一队人外围突击,人少而迅疾,奈何千人阵势不是他小小一队人能撼动,徐满紧咬不放,双目赤红,牢牢锁着乔逐衡捕捉时机将他人拉出来一争高下。

  徐满也不是纯然草包,深知此战不可小觑,截杀的队伍追赶乔逐衡,李东晟做防拦住乔逐衡突围之路,徐满则带人与乔逐衡斡旋,时进时退,逼其就范。

  前狼后虎,分隔开乔逐衡剥离的两队,一边已经开始有所摩擦,但因是李东晟做防,那一队不至于担忧,麻烦的是徐满的队伍,一个疏忽就会被其吞噬,乔逐衡纵一能战十,也没法在百人手下坚持。

  乔逐衡所带小队只能顶住一口气,退了几步,暂且稳住诱敌的阵势。

  黑白二子争斗不休,黑子率先刺白棋一手,大龙被困,左右腾挪,虎虎而视,势要咬断白子的喉颈,白子若一庞然白虎,围困黑龙,扑其弱势。

  见黑龙弱势已现,白棋率先开劫,棋行六十余招,逼黑棋做活,见已退无可退,黑棋发狠突入,宛如巨龙卷浪而起,猛冲向他不擅长的山中困地,在白虎的地盘争斗起来。

  黑子连拆带镇,勉强搏出了个旷达,白子提黑子几手,以后方为盾,逼龙入池,连封黑子几处后路,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乔逐衡无可退路,已引徐满到了大致方位,反率人猛突,扎入了徐满的阵中,乔逐衡挪转腾跃,直逼徐满,枪刀相接,发出锵然鸣金之声,乔逐衡所带之人回防,以免徐满群人补位而来,逼乔逐衡陷入困境。

  李东晟见两方已开争,截断后路,往前驱赶,压徐满和乔逐衡的队伍继续深退,徐满不知自己队伍为何阵型开散,心中似有警钟,奈何眼前乔逐衡银枪紧追,只能随队边战边往远处去。

  燕门渐远,徐满的队伍开始分散,逐渐将两人围在一处,徐满队伍当中乔家军有百位余,不动声色反压己方,徐满的几位亲信不及反应着了道,连续几个被索了命。

  乔逐衡的队伍得了喘息机会,坚定回防,边靠近李东晟的队伍,两队相夹,将徐满队伍当中还在前扑的人马镇在远离两人争斗的地方。

  暗中几番争斗,乔逐衡看似孤身入徐满阵中,实则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好了全然的优势,加上乔家军旧部暗助,在徐满还未察觉的时机下已经开始有翻盘的迹象。

  白虎见青龙已入困,骄然狂扑,切黑龙退路,棋行百招,黑龙已在白虎山头杀了百余回合,双方打劫不停,白黑互提,龙咬虎,虎挠龙,白毛与黑鳞齐飞,几番来往后白虎的优势逐渐不那么明显,黑龙看似舍去自己优势的汪洋投入山林,实则将白虎的地盘也踏在自己脚下,局势逐渐开始倾斜,白虎开劫反被黑龙劫杀,连连露拙,黑子开手天元占据中腹,四处浮棋堪做劫材,现下优势尽显,白子只能边进边提,陷入被动之局。

  黑龙此番终开始大展神威,呼风唤雨,山呼海啸,黑水漫延,汪洋逼困山林,白虎嗷嗷而争,奈何先机后机皆被截断,中局已过,黑龙已占尽优势。

  见已有优势,黑龙反接几子,将自己原本被白子截断的群棋回拢,劫争由黑子开启,白子劫财渐稀,因方才逼困黑子过于激进,而今只能被动应子,黑龙这番召来群龙,白虎苦不堪言,几处大龙非提不可,但顾前不顾后,难出生局。

  白子试图粘劫,奈何气数实在不及当初,黑龙卷浪而来,群浪拍山,势要吞没白虎所据高山,终盘将至,白棋已被侵袭数次,只能在空处残喘。

  徐满越战越无先前优势,乔逐衡反越战越勇,周围原本应当相助的人不知为何不见一人,乔逐衡本区区百人,现下竟已是千人之势,自古得道多助,可惜徐满一向骄横,从未深究其中利害,仗着自己家势为非作歹,而今被人利用做陷,已无翻盘之机。

  李东晟连截数人,斩徐满部下数名,抱定决心,正当此时,徐满暴喝一身,拼出全身力气要与乔逐衡争一个生死,既然死局已定,也断然不会让乔逐衡好过。

  徐满亲卫见势,抛下己主,猛向外突出,若有一人能突出重围通风报信,李家便是万劫不复。

  这拼死一搏竟真叫徐满一位部下冲出,然不待长奔已是被群箭夺命,李东晟按照原定计划回撤远争,届时乔逐衡真杀徐满,他们李家可借此摘出。

  乔将军趁势群逼,更带乔逐衡与徐满远离燕门,转眼绕过林后,当下杀机毕现,毫不犹豫当即将徐满残余的百名部下斩杀,恰此时李休言率人从林后冲出,冲出一条血路,乔逐衡也不迟疑,回马一枪,送徐满下马跌出数丈,李休言转眼到徐满眼前,少年满目杀意,狰狞倒映在徐满眼中。

  一刀断其脖颈,飞出数丈血液,留一死不瞑目的头颅。

  收官之战已至,白子彻底落入死局,黑龙冲云而起,再来已是满目赤红,白虎在角落瑟瑟,已是秃毛四脚兽,呜呜哀鸣。

  黑鳞血口,一口咬断白虎的咽喉,白子尽提,只见眼前汪洋黑色,原来自己早已入局,最后一口气断,满盘无生,黑子压全盘,黑龙看似孤身入敌,谁知早已造势于己,大势倾覆,不过瞬息。

  “叭。”

  一子定,黑棋胜。

  褚淮徐徐放下手中的黑子,棋盅当中白子已满,黑子半空,棋盘当中黑子密布,若酣然巨龙,盘踞其中。

  不对。

  褚淮支起头,黑子先手,起手天元,反其道而行,后显劣势,被逼做活,打劫数次,最后孤军而入,与敌纠缠,造势翻盘,断白子生机,看似是险棋得妙手,终得翻盘,但褚淮自知当中还有着下棋人的刻意为之。

  治孤之法,不外乎此,但总觉得似乎还是漏掉了什么,不是棋局之内,而是棋局之外。

  行棋之胜,在于局内,也在局外,局内大势皆已在胸,局外之势却没能抓住半分头绪,此乃棋手大忌。

  褚淮拈起一子,死死绞住眉头,漏了漏了,肯定漏掉了什么,应该是自己之前算到过的。

  “扣、扣、扣。”

  三声门响褚淮惊起,院中空旷,这声音何其突兀,一惊之下打翻了棋盅,木盒落地一声,白玉似的棋子四散飞溅,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旋转兜转,最后埋在土里。

  一瞬间,褚淮知道自己漏了什么,他先前早已提过,谁知要紧时刻自己还是疏忽了。

  开门的动作很用力,仆役一愣,赶紧好声道:“褚公子,万事皆备?”

  赢了?

  褚淮稳了稳自己的气息:“已准备好,现在就去。”

  是自己多疑了听这暗号是计划顺利?

  马车备了三辆,褚淮却从后门溜走,又自李家后门入屋。

  见人来了,李尚公难掩眉头喜色:“褚公子妙算如神,东晟回信,万事已妥。”

  “他们准备回来了吗?”

  “还在打理,这事暂时还没有漏出去消息。”

  褚淮却急道:“请老将军送我速去城门。”

  李尚公见褚淮满目忧虑有些不解:“为何”

  “此事难以一时与您说清楚,我要辨清情况后才能告诉您。”

  李尚公虽疑还是赶紧备马车送人去城楼,看见褚淮那样他心头也难免出了紧张。

  坐在车上褚淮满心焦灼,只求自己想错了,果然这事顺利得让人麻痹,这么要紧的地方自己竟然没想到。

  赶去城楼之时只见李东晟在城门前指挥兵马,看见褚淮来了上前接应。

  “我走时已经胜局在握,不必担忧。”

  “乔将军人呢?”

  “许要晚些,毕竟乔家军的事也是要紧,不可能大张旗鼓回来。”

  褚淮心头更紧,只求乔逐衡快些回来打消他的疑虑。

  这般焦灼等了许久终于见远处有人马归来,褚淮翘首以望,为首的人看不清面目,一直到近前才分辨出是谁。

  辨清面目褚淮心间一沉,不是乔逐衡。

  李休言远见城楼前的人,急忙夹马加快速度,不等到眼前人已经飞身而下,跌跌撞撞往前扑来。

  李东晟把自己儿子接了一个满怀,确信无虞放宽了心。

  “爹爹,出事了,出事了。”李休言语无伦次,几欲泣泪,只知道重复这句话。

  褚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顿觉头重脚轻。

  李东晟看见自己儿子这般也慌了心神:“慢慢说!捡要紧的!乔将军呢?”

  闻言李休言落下泪来,呜呜咽咽止不住声。

  “铁骑卫……爹爹,是铁骑卫。”

  李东晟脸色剧变,面色发青。

  “乔将军临走时说……说他们是冲他来的,叫我带李家人另走一路逃离……”李休言不停擦着眼泪,“他说,他说……呜呜呜,七百六十三人,毫发无损,请爹爹您清点……”

  说到最后哭得已经吐不出半字,凄惶痛苦,茫然望着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