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浪江湖>第80章 破云直上笑从容二

  晋千帆再一次来到岚山,站在岚山腰通往山顶的栈道上。

  没用丝毫的内力,他只凭着身体的力量一点一点的向上爬着。

  狼蛛海人私下里给这条通往山顶的路起了个名字,“涅槃路”,意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晋千帆有很多次踏上这条道路,这路通向的是他的家。

  这次,和七岁那次,没有丝毫区别。

  可是,还会不会再给他七岁时候的感动,让他有希望活下去呢?

  岁寒时节,最冷的时候,山顶的梅花开的正艳。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晋千帆走到最粗壮的梅花树下,倚着树干坐下,入目所至,每片花瓣都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不公平命运的凛冽傲意。

  她是如此的娇弱,晋千帆懒散的往枝上挥一挥,她们就七零八落的掉了下来。

  可是娇弱的她却能打败让百花枯死的冬天。

  不止一次,晋千帆缩在树干的花瓣里,全身颤栗的发抖,北风呼啸而过,她就像母亲一样的把自己抱在了怀里。

  我没有母亲,但我的童年从未失过母爱。

  晋千帆抚摸着树皮,慢慢闭上眼睛,这辈子活的如此糟糕,下辈子请让我成为您的孩子吧!

  意识慢慢远去,灵魂慢慢远去。

  他躺在花瓣飞舞的花海里,眯着眼睛坐起,久违的阳光洒在脸上,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翘起二郎腿枕着手臂又躺了下去。

  一只兔子蹦跳跳的跳到晋千帆身上,又在他身上跳来跳去。

  “喂!好痒!”

  晋千帆怕痒的三两下抓到它,将它放在了自己的颈窝,“好了,不要乱动,乖乖的。”

  兔子才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没一会又蹦蹦哒哒的跳到了晋千帆的脸上,晋千帆抓着兔子耳朵举高了些,对着那无辜的表情,晋千帆笑了一声,扯下自己的发带把兔子的耳朵绑在一起,好笑极了。

  兔子又蹦蹦跳跳的往一边跳去,却因为发带的一头被晋千帆攥在了手里,总是被弹回来。

  晋千帆松开发带,兔子立刻往一边跳去,发带也上下跳跃着。

  晋千帆撑起半边身子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看兔子快跑远了,立刻起身三两步的追上去,把发带解了。

  这下兔子竟然又无畏的跳到了晋千帆的身上,一直爬到晋千帆的肩膀,站在肩膀上使劲的拉扯着头发。

  “疼疼疼!”晋千帆把兔子拉下来,沮丧道,“你也报复回来了,我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好不好?”

  兔子好像听懂他的话似的,一下从晋千帆的手上跳了下去,跳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往后看去。

  晋千帆微笑的跟它打了声招呼,“一路好走!”

  没想到此话完毕兔子又跳了回来。

  晋千帆摸着兔子的毛,笑道“舍不得我吗?”

  兔子咬着晋千帆的裤脚往前拉去,晋千帆这下明白了这是要让他一起走。

  晋千帆站起身,无奈的跟着兔子。

  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声轻微的响声。

  这熟悉的音色,使他立刻就惊在了原地。

  兔子还在前方蹦跳着,晋千帆不想跟了,转头就要回去。

  不知从哪又钻出来几只兔子,还偏偏在晋千帆脚边跳来跳去。

  晋千帆顾忌着兔子,心里又烦躁,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

  “啊!”

  才睁开眼,已经又回到了梅林。

  晋千帆在树旁趴着,手边放着一块木板,晋千帆坐好了,拿起木板随意看了一眼。

  这一眼,晋千帆立刻僵住了身子。

  白雪之墓

  晋千帆往发现木板的地方看去,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丘。

  晋千帆慢慢走过去,在小土丘前蹲下,拿他干净的衣服把木板上的尘土擦干净,轻轻立了上去。

  白雪的墓怎么在这里呢?

  风起,卷起一捧梅花。

  树干上的酒坛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晋千帆皱着眉头走过去,伸手从酒坛里抓了一下。

  那是?

  晋千帆有些微怔,说长又不算长,摸起来圆圆的,有些小小的下凹。

  晋千帆几乎是颤抖的把那东西拿出来。

  一支箫。

  一支断掉的只剩一半的箫。

  晋千帆伸手把酒坛的另一半拿出,颤抖的双手拼在一起。

  这不是君承那支可以拼上的宁折。

  这是行云。

  断掉了就拼不上的行云。

  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被巨大的裂痕给分开,给裂碎。

  晋千帆抓着行云,倚着树干慢慢滑下。

  这么说,君承来过岚山绝顶了。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竟然走过了岚山绝壁!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会来爬岚山?

  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折断了寄托自己梦想的行云?

  仔细想想,君承为他做了好多事。

  帮助柯嫣逃婚,救了人贩子,埋葬白雪......他知道的不知道的......

  星辰谷那四年,其实不怨君承的,他知道,他有理由怨恨他,可就是无法去怨他。

  他爱他。

  他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他的心已属于他,再也没有其他的属于自己的可以去怨他。

  君承,如果我恨你,你能不能离开我?

  晋千帆叹了口气,怎么会,他一定愧疚的满世界找我。

  我甚至分不清,他对我如此好,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愧疚。

  我们的爱情有了砂砾,再也无法紧密相拥。

  晋千帆握箫的手有些用力,即使是不再纯粹的爱情,却依旧让他坐立难安。

  君承,那就是个疯子!

  他连岚山都敢爬,他连命都敢不要,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不在他的身边,他会做些什么呢?

  他不会真的从那小孩儿的身下钻过去吧!

  不行!

  不行!

  呆不住了,真的呆不住了!

  晋千帆甚至连家门都没进,就慌慌张张的下了岚山,中途好几次差点从上面掉下来。

  他会在哪?

  对了!京都逐月楼,那里嫣儿的孩儿还在。

  如果他要找我,也一定是在那里等我!

  京都的月亮还是那是那么皎洁。

  烟华巷的路还是那么璀璨。

  晋千帆依旧一身洁白的来到逐月楼。

  逐月楼四周的小胡同里还是黑的让人害怕。

  还没过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砰锵锵的声音,两个女子趴在胡同口小心的往里探着头,没一会儿,胡同里走出一个人,随即响起严厉的声音,“你们这些女人!出门小心一点!多带几个保镖!别以为三两个结伴就没事了,你们娇滴滴的怎么斗得过这些无赖!”忽而话音一转,他抱头尖叫,“我的菜糊了!啊啊!”人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同时风采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两个女子站在一起说悄悄话,还没进屋。

  晋千帆走过去问道,“那是新招的厨子吗?”

  两个女子看了晋千帆一会儿,问道“你看着有点眼熟。”

  晋千帆上次来还是被君承给架来的,出门都戴着斗篷,应该没人会看清他的脸,但他昏迷的被君承带来的时候是不是被人看到了就不清楚了,因此他犹豫了一会道,“四年前四圣斗音的时候来过。”

  其中的一个女子突然变的欣喜,“我记得了!是四年前救我的那公子吧!你一身白衣很好记的,你还记不记的我,我是夏微啊!”

  “......”晋千帆惊的捂住了嘴巴,然后不可思议的说,“难道你又遇到无赖了?”

  “......公子,你真是......”夏微直接无语了。

  晋千帆又回到刚才话题,歪歪头指向那人离开的方向道,“刚才那是厨子吗?”

  夏微想了想道,“也算是,也不算是。他是我们新老板的哥哥,天天往厨房跑,忙不过来的时候会搭个手,一般他做的菜都是自己吃。”

  “新老板?那你们原来的老板呢?”原来逐月楼的老板不是丁留吗?

  “原来的老板自然是没钱滚蛋了。”夏微摊着双手很不客气的说。

  晋千帆有些幸灾乐祸,“你们原来的老板人缘不好啊!”

  提到原来的老板,夏微像是关不住的话匣子滔滔不绝道,“您见过这样的老板吗!自从来到这儿,我就没见过这老板的面,倒不是说他不经常来,每次来都带个面罩,穿一身黑色夜行衣,每次都大晚上来,能把人吓死啊!还以为进了流氓呢!发工钱的时候也是,拿个小蜡烛,一个一个的撬开我们的房间......”夏微模仿的做着撬门和走路的动作有些像轻飘飘的鬼魂,“我上次醒了,看见他了,之后好几晚都没睡着,我们都说,要是谁犯错了,老板就会进谁的房间,好可怕啊!”

  “......”这个答案有些超乎晋千帆的想象,“那他滚蛋也是顺应民心的大好事了”。

  “那你们原来的老板有没有寄托一个婴儿在这儿,应该是十几天前来了的。”晋千帆又问道。

  “十几天前,原来的老板已经滚蛋了啊!”夏微道,“别说婴儿了,这已经再没什么和他有关系的东西了。”

  “是吗?”晋千帆心想,看来还是去右相府一趟吧!

  不过在那之前......晋千帆看向逐月楼大门,走了进去。

  “公子,你要来点什么吗?”夏微殷勤道。

  晋千帆想了想道,“一盘烤蘑菇,什么调料也不放。”

  夏微道,“那能好吃吗?”

  晋千帆微笑的摇了摇头,“当然不好吃了!”

  夏微摸不着头脑,听有人叫她,和晋千帆打了个招呼去了那边。

  随后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来到跟前,恭敬道,“公子!我们楚风姑娘有请。”

  闻此言,周围的人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惊讶的看着晋千帆。

  楚风姑娘是逐月楼的老板兼头牌为人又高傲,别的女子沦落风尘是逼不得已可楚风姑娘却是一个个例。

  楚风姑娘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俱精。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偶过逐月楼,听天下第一公子吹了一曲,便买下了这座逐月楼。姑娘的一颗芳心早已暗许第一公子,逐月楼在她手里又是卖艺不卖身,因此众人从来只闻楚风姑娘长歌一曲却无缘得见真人。

  今日这小青年,长相不算出挑,家世看起来也就一般,放在人群里就是个被淹没的主,就在那坐了坐,连话都没有说几句,就被楚风另眼高看了?

  天方夜谭吧?

  可事实摆在那儿,众人也只能看着晋千帆的身影慢慢踏上三楼,渐渐消失不见。

  有人拉住小厮问道,“喂!伙计,那人是谁啊?”

  小厮也是茫然,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

  他要是能知道那才是见了鬼了!

  楚风姑娘的父亲是大堰有名的茶叶商人,被誉为“茶王”。而茶王还有一个儿子,名唤楚阳,是楚风姑娘的孪生哥哥。楚阳因从小拜入青龙山学习武艺后又拜入星辰谷,所以在江湖上并不出名。

  而这个楚阳,晋千帆却是认识的——那个总是吃不饱的瘦高个。

  果不其然,晋千帆还没进屋子,就听到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晋千帆微笑的推门进去,和屋里的人对上眼。屋里的人先是呆愣后是喜悦到最后却归为难过。

  晋千帆笑着说,“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我来你不高兴吗!”

  楚阳丧气的说,“高兴个屁!看你这样,就知道那毒是没解,今日来定是跟我告别的。再一别就是生离死别了。”

  晋千帆拍拍楚阳的肩膀说道,“你把话都说了,让我去说什么。”

  “那毒……就真的无法……”楚阳低头哀声说。

  晋千帆坐下伸手倒了杯酒,漫不经心的说,“这就是我的命。嗯!好酒!特意为我准备的?”

  “知道你喜欢。”楚阳以手遮住嘴巴,贴到晋千帆耳边说,“专门从厨房里拿的,可千万不能让我妹妹知道了。”

  晋千帆环顾四周,清风吹起纱帘,屋里却并无其他的人了。

  晋千帆问道,“你妹妹?你妹妹在哪呢?”

  楚阳回头一看,猛拍大腿,叫苦道,“你说我妹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那天下第一公子。这不,肯定是偷溜出去找那第一公子去了。”

  晋千帆握酒杯的手微微颤了下,一杯酒迟迟没有饮下,他喃喃道,“第一公子?”

  楚阳惊奇的说,“怎么?你还不知道?”

  “什么?”

  “第一公子已经失踪半个月了!”楚阳说道。

  “失踪!”晋千帆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的说道。

  “是啊?”楚阳不解,“他失踪,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晋千帆急急追问道,“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阳说道,“我也都是听妹妹天天念叨的。好像是舒俞公子向连王殿下辞行,离开了京城,然后人就不见了。”

  晋千帆听这话只觉的什么都听不懂,但还是面色和缓了些,低声道,“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楚阳问道,“怎么?你认识舒俞?”

  晋千帆沉默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楚阳又说,“我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这几天京城里来了很多江湖上的下三滥的人,我见了好几次他们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有几个人我记得就曾经在舒俞公子手下吃过苦头。要是舒俞公子遇上他们,那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晋千帆坐不住了,他觉得身下的凳子热的发烫,楚阳像是看出了他的急切,笑嘻嘻的说,“对了!前几日百川也来了,现在应该在你住的那个将军府里,你有空也去看看他。”

  晋千帆惊喜的说,“百川?他怎么会来!”京城对元百川来说简直就跟地狱无异。

  楚阳拍拍晋千帆的胸膛说,“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担心你就来了,朋友重于天嘛!”

  晋千帆说不出话来,炼兵场夺走了他四年的光阴却也给了他许多生死与共的好朋友,他的眼眶湿润了。

  楚阳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说,“我饿了!我要去吃饭了,就不作陪了,你随意吧!”

  话毕人已经从窗户溜下去了,晋千帆长吸口气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