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浪江湖>第67章 回首依稀梦里人七

  松开晋千帆紧抱在腰间的手,君承悄悄的下床,他嘴上笑着可心里是怎么也笑不出来的,晋千帆说他几乎看过了所有的大夫,可他还是要再试一试。

  将写好的纸条放到白鸽腿上,看着白鸽于天际之间渐行渐远的浅薄身影,君承却再没了想要自由的想法。

  遇上晋千帆他的这一辈子都别想要自由了。

  转身走到床边,君承轻轻的抚摸着晋千帆的脸颊。

  当年,他,十八岁,嬉笑调皮,流光溢彩。

  如今,二十二岁,他还是他。

  君承愿意陪着他共进坟墓,却不能看着他进坟墓而无动于衷。

  手被轻轻抓住,注视的人成了被注视的人,他眯着眼睛浅笑,“真好”。

  “嗯?”

  “我一睁眼就看见你了”,晋千帆这么说着,把人给拦腰抱上了床,抬着头来回蹭。

  “别闹了,说好了今天和文华去看那流浪汉的。”君承压着他的肩道。

  晋千帆把头一歪,很是苦恼的叹道“不该随口一说的,现在到了还债的日子了!”

  贫民区那边儿,文华自己不敢去,晋千帆随口一说,“怕什么!我陪你!”

  君承下床,在背对晋千帆的方向,他眼底的光芒黯淡下去,以晋千帆听不见的声音应和道,“是啊!不该随口一说的。”

  床上晋千帆抻了抻懒腰,又恢复了精神,道“去就去!也该出去走走了!”

  话毕,掀被下床,穿衣洗漱......又伸了个懒腰。

  其实这时文华在屋外已经徘徊多时了,他紧握着那白瓷瓶,想了又想之后还是打算还给晋千帆,但又怕晋千帆埋怨他,因此有些犹豫。

  然而晋千帆已经不再需要这个白瓷瓶了。

  文华轻轻敲了敲门,深吸了一口气。

  君承把晋千帆绑了一半的头发放下,走上前去拉开门,问道“有事吗?”

  文华没有进屋,吞吐道“那个......”

  晋千帆竖耳听着,同时自己照着镜子把头发绑好。

  听文华道“那个......我是来送东西的,晋公子前几日找的那个白瓷瓶找到了。”他还是没敢实话实说,躲避着君承眼光的展开双手,露出那个白瓷瓶,继续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那这个就......”

  他话没说完,屋里的晋千帆听不下去了,头发还没绑好就推开门,拿过瓷瓶直接往花坛里一扔。

  “......”吓!文华惊讶的哆嗦,“你,你,你回来了!不是,你你你,你怎么给扔了!”

  晋千帆道,“看了生气!”

  能不生气吗?

  有人醉酒后发疯,有人醉酒后安静睡觉,他醉酒后......直接把他武功给废了。

  他可是从小就开始练的武功啊!

  没了武功,他就赢不了孤舟,拿不回雪山上的银枪。

  没了冰魂雪魄,他在狼蛛海就没了价值,无法成为方诸水的臂膀。

  没了武功,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保护别人了。

  即使远离孤独的方法只有散功一种,他也有一万种理由不能散功。

  晋千帆偷偷看向君承,心里的气悄悄泄了。

  醉酒的时候,晋千帆什么也不记得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而真言何尝不是出于真心。

  那一万种理由竟然全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这一万种理由不及“触碰他”那一个理由。

  即使酒醒之后他不止一次的后悔,他不该喝酒的。

  但无法否认,醉酒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星辰谷四年,他滴酒不沾,即使心中再悲痛,也没有借酒消愁的想法。

  可仅仅只是一个“触碰”,那么简单平常的两个字,就让他崩溃了。

  君承走过来踮着脚抓起晋千帆的头发道,“你的头发啊!”

  晋千帆低下头,感受着君承在自己头上穿梭的手指,眼神落到自己的鞋尖,雪白的鞋子上沾了些泥泞。

  也罢,就让我自私一回,在生命的最后,为自己活一场吧!

  不是孤舟的养子,不是方诸水的臂膀,不是晋枫桥的儿子。

  只是晋千帆,一个爱着人也被人爱着的人。

  晋千帆三人走进贫民区,看见的便是拥挤的街道,破烂的人群,左右的屋里隐约能听见发出的痛苦而又悲伤的咳嗽声。

  “咳咳咳!”

  “咳咳咳!”

  走到那流浪汉的屋前,晋千帆和君承在前轻轻敲了敲屋门,屋里传来伴着痛苦的咳嗽声的嘶哑的拉着长调的低沉的喊声,“请进!”

  文华还有些踟蹰,磨磨蹭蹭的迈着小碎步落在后面,被晋千帆一把抓了过去,“你进去啊!”

  文华埋怨的瞪了晋千帆一眼,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整了整自己的领子,又酝酿了一会儿,推门走了过去。

  晋千帆和君承跟在后面,走到屋里,只见一高高瘦瘦的男人扶着桌子在艰难的行走着,男人也不过二三年的年纪,正当壮年,却不料身体竟这样的孱弱。

  男人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惊讶道“是你!”

  男人有些激动,也不扶着桌子,颤颤巍巍的扭头就走,“咳咳!你又来干什么!看看我死了没有!咳咳!”

  文华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

  “……”男人停下脚步,诧异的转过头来,“你你你,你说什么?”

  文华深吸了一口气,深鞠了个躬,朗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男人惊讶了一会儿,已经恢复了平静,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文华,除了不可避免的咳嗽一句话不说,文华也就保持着鞠躬的动作一动不动。

  晋千帆和君承在后面也是一句话不说,但从他们这边看过去,文华的身体已有轻微的颤抖,虽是弯着腰但那背依旧绷得紧紧的。

  晋千帆攥紧了拳头,为文华捏了把汗,真担心他会忍不住起来再把男人给打一顿,虽说内力没了,但招式还在,先做好准备,要是文华真的忍不住,他也好出手拦下。

  可过了许久,文华和男人还保持着僵持的动作,男人泄了气开口道,“起来吧!咳咳,我原谅你了,咳咳。”

  晋千帆松开了拳头,也松了口气,奇怪,他怎么这么爱操心啊!

  文华直起腰轻声回道,“谢谢”。

  男人道“咳咳,坐吧!”欲拿过桌上的茶壶,文华眼疾手快的拿起来道“这个让我来吧!”然后一溜烟的跑远了。

  晋千帆笑笑道,“让他干就行,你好好休息吧!”

  男人对晋千帆和君承道“请坐,咳咳,不知怎么称呼?”

  晋千帆指指君承道,“不用客气了,叫他小舒,叫我小晋就行。”

  晋千帆和男人一起坐下问道,“那你呢?”

  “咳咳,雷,咳咳,雷力。”

  君承从刚才就一直在皱着眉,待晋千帆和雷力客套的差不多了突然开口道“为何这里的青年仿佛都生了重病?”

  晋千帆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就说怪怪的,原来是这样的,刚才我们一路走来,竟大多数都是青壮年!”

  雷力悔恨的叹了口气,道“说起来真是悔不当初啊!”

  雷力一字一字的说,一边痛苦的咳嗽一边掩不住的泪流满面。

  原来,这一切还都与晋千帆刚到桃城时撞到的那卖陶瓷的店有关。

  众所周知,生产陶瓷器需要陶土瓷土。

  而这家陶瓷店里的陶瓷全是来自于桃城山外的一瓷矿。

  那里的瓷土很丰富,可以说是天生就说为了制作陶瓷而生的,而且那里招工的工钱也很丰富,雷力跟着几个人也都去了,在那里干了三四年,也发了一笔小财。

  本想着赚了钱再回来开个小摊,娶个媳妇,日子也不错,但谁能想到赚的钱不仅没留下让他的生活更好,甚至还欠了不少债。

  全拿去治病了。

  大夫束手无策,一起去那里的朋友一个一个的倒下瘫痪然后死去,雷力知道,他也快死了。

  “那个矿有什么问题?”晋千帆问。

  雷力摇摇头道,“不清楚,咳咳,但这里的人,咳咳,都曾经在那个矿里做过工,咳咳,肯定和那个矿脱不了干系。”

  君承问“官府没有查吗?”

  文华烧水回来,也听了一会儿,道“肯定是塞钱了!那个矿一定不合法!”

  君承又问道,“那那些死去的人的尸体是怎么安置的?”

  雷力咳嗽了两声道“官府都给收了,不知道放在哪里。”

  晋千帆道,“这就是他们心虚了!”看向君承道“官府不查,我们去吧!”

  君承点点头道,“好!但希望不大,找不到他们的尸体,就不知道他们的死因。而且……大概早就火化了。”

  晋千帆沉思了一会儿道“还有一个地方。”

  君承了然一笑,“是那个矿?”

  晋千帆道,“知我者,君承也。”

  深夜,无月,寂静无声。

  晋千帆和君承在屋里翻卷着一本本的书卷,忽听门口一阵敲门声,转头看去,连明远和宁睛明身穿夜行衣,背上各负了个人。

  他们将人放下,晋千帆连忙把门掩好,往下看去,只见面色灰白,已是死人了。

  宁睛明道“我和师兄刚到那里,正好看到他们在火化尸体,我们偷了两具。”

  晋千帆看着其中的一个瘦小的十七八年纪的少年有些心疼“这么小”。

  君承叹了口气从桌上拿出一把小刀,道“我要开始了”。

  晋千帆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要把人给开膛吗?”

  君承道,“不然呢?”他往旁边摆了摆头道“要是看不惯往旁边站着去,别打扰我。”

  晋千帆“额……我要不然还是看着你吧!”话未闭,就见君承一刀划过,晋千帆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

  真凶残啊……

  君承仔细查看了一会儿,指着少年体内的两颗肺道“你看,这肺和石头还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