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倾国男后>第79章 通情达理

  秦王把巡察直道的行程日期定在春天,其实还是另一层原因。

  春天一到,小王子也年满十六岁,是时候放出去历练历练了。作为一个父亲,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要知道嬴季自己年十四已经封监国,跟着昭王学习打理国政了。当年昭王在世时,由于早年征战身体落下伤病无数,人过中年便倍感力不从心,早早把儿子推出来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好在嬴季身体强健,自然没有太早把国家这副担子分给儿子。即便如此,也不过晚了两年。

  但是嬴季有自己的想法。到底十六岁也不算小了,且这些年秦国吞并六国进展顺利,最后伐楚如果没有意外,秦国一统天下应该可以赶在嬴奭及冠年纪前完成。一旦行过冠礼,嬴奭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如果再想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但是太小把他放出去也不行,心性不稳,又如何能体察运筹山河万里的艰辛。到底是做父亲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筹谋,一丝误差都不能有。

  对秦王的想法,霍清流未置可否。在这件事上,他能体会到做一个父亲的不易。当初父亲把自己托付给庆言,想必也是非常不舍的,但那个决定又是必须的。看似父子分离,但没有人能体会到潞城君当年内心的苦楚。忍着分离的痛苦,保全他与最心爱之人唯一的血脉相连。多年后,当天人永隔成为烙刻在霍清流心底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意。

  大概,所有父亲都是如此吧。换做是我,想必也和他做相同的决定。

  对于霍清流的的毫无异议,嬴季比较意外。虽然最终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但他不应该激烈反驳一番吗?毕竟是让自己的孩子搭了人家获赐恩典的顺风车,作为父亲还是多少有些心虚。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然而他就那么平静接受了,嬴季反而有点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了。

  “大王也不必多虑,臣与殿下相伴多年,路上多个伴想来也是极好的。”

  “……”嬴季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欣慰他的通情达理呢,还是恼怒他一点也不知趣。可是——秦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是按照自己心意“知趣”,恐怕难受的又是自己了。不过此刻寡人心里也不好过嘛,这竖子定是故意的,从来不知体察上意为君分忧!

  “大王为何不悦?”

  嬴季挠挠下巴,寡人有何不悦?

  霍清流很想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心说左右都是我的不是,你堂堂秦王又气什么?

  气?寡人气了吗?

  秦王不言语,霍清流索性也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

  一捆竹简挡住半边脸,霍清流不动声色往漆案对面看。嬴季正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好不尴尬。嬴季心里那股烦躁忽然就挫了三分,心情跟着好起来,就想着趁此机会把人逗一逗,不然一会用膳怕是都要沉闷死了。哪知迅速打好的腹稿没来得及说出口,霍清流把头又埋进竹简里,看得非常认真。

  嬴季:“……”谁家之言,莫非比寡人重要?

  霍清流看书极慢,且很多句子总是来回咀嚼甚至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大半天过去也不过读了几条简牍。嬴季与他正相反,看书极快且过目不忘,不过是否真参透其中深意,往往需要日后细细品味。但今日显然不同,霍清流房里收藏被他翻出大半,大多随手翻翻便扔给身边伺候的人。就见田必带人进进出出,堆在外殿的简牍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句句空谈,不知所云。收了!”顺手递给田必一捆竹简。霍清流记得那是三日前自己刚刚读过的,可是句句圣言,怎么就成空谈了?

  公孙表示很不满,但不满无效。田必虽然是指派给近身伺候他的,但他到底是秦宫的人,最终还是要听命于高高在上的君王。秦王叫他收了,哪敢不收。偷偷往霍清流那边看了一眼,暗道公孙恕罪,然后接过简牍就封了起来。

  “读书自是万般好,采众家之言,传圣人之道。”

  都说霍清流是厉害的主,不仅厉害在身手上,嘴巴其实也挺毒,但是领教过的屈指可数,秦王算为数不多者之一。搁在往日多半笑骂一声“放肆”,今天却连这两个字也懒得说,一股子无名火起全撒在一壁书籍上。不到半天,可怜霍清流一捆竹简没看完一半,满屋子书就剩下手里那一捆了。

  “大王何苦拿一堆死物撒气,臣就在这里随时恭候。”

  田必吓得一哆嗦,小心看秦王,就见秦王不动声色挪了挪,几个阵地转移成功挪到霍清流身边,强横把人拦腰一抱。

  “让寡人看看到底哪位圣人之言,咦……这不是前几日才送来的?”嬴季把竹简抢在手里匆匆看过几眼往案上一扔,终于把霍清流的注意力成功吸引过来,勾勾嘴角满满的得意,刚刚那股无名火也消散了。

  “谁给你的胆子,看它不看寡人,嗯?”

  “难道不是大王?”霍清流表示很无辜,嬴季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吃了,但又想了想到底没狠下心来下嘴,叹口气,仿佛是对他说又仿佛是对自己说:“自作自受啊!”

  “那可是委屈大王了。”

  然后受了天大委屈的大王就搂着他的公孙又亲又啃,占够了便宜才把人放开。霍清流跪在镜前擦脸,嬴季就在一边欣赏美景,恶意满满地笑道:“知道厉害了,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大王所言极是!”

  “知道便好!过来!”嬴季勾了勾手。这个动作非常随意,就像寻常人家逗家养的小兽,霍清流才不肯答应,巾子沾了水继续擦脸。

  见人不来,嬴季也不恼,自己挪过去,把人又搂了。霍清流挣了挣,反正没挣动,然后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寡人真是不舍,可还得放你出去。寡人可是会时时刻刻想着你,只是不知清流会不会也时刻惦着寡人?”

  霍清流忍无可忍,大声道:“大王不是让殿下也跟着吗?臣天天看着殿下自会想起大王!”

  嬴季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