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该回去了!”

  送走了幽潺, 一旁的谢慕卿也忍不住开了口。

  是了,就在昨夜,他们收到了来自神山的传音, 白泽等人到底还是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踪迹,只唯一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 其上所书写的也只有“速归!”二字, 隐约间还带着些急迫。

  这让本欲还想在外多玩些时日的凤辞当即便泄了气,不然方才他就已然要去鲛人所居的水下给看个分明了!

  “先等等!”

  凤辞制止了谢慕卿的催促, 转而自衣袖间取出了一个玉瓷瓶,拨开塞子, 一条拇指粗细的灰褐色斑纹的小蛇也自里缓缓爬出, 正是不久前他自灯会上收服的郎玉。

  “你走吧!”

  将其放置回草地, 凤辞如此说着,“我予你身上下的封印一日后便会解开,所以现在你自由了!”

  一脸的认真, 并无什么说笑的嫌疑,是真的想要将其给放走, 然闻言的郎玉却是震惊了, 不外乎别的, 只因为先前他曾多次逃跑,却都被眼前之人给抓了回来,而现在却主动说要放他走, 着实有些难以置信,不明白其又像搞什么事情,因此一脸狐疑的看向眼前之人, 言语间满是戒备的道, “你有什么目的?”

  说着, 还吐了吐蛇杏,对于眼前之人拿他做消遣一事很是不满。

  然凤辞却是一笑,“目的?什么目的,你是指我要放你走这件事吗?”

  故作不解道,“还是说与我待得久了舍不得离开了?不然你愿意一直做我的宠物,我也是不嫌弃的!”

  说着,如此倒真有了几分消遣的意味。

  而这也惹恼了郎玉。

  “闭嘴!”

  发出了“嘶嘶”声,少年有些恼羞成怒,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我可是堂堂妖族少主,岂可做他人手中玩物!”

  “那你怎么不走?”

  凤辞打断了他,抬手指了指方向,极为随意的道,“若是我真要算计你,你走一下试试不就知道了吗?反正,你也不亏!”

  他如此说着,便真就再不管那小蛇,只当是没看见。

  而闻言的郎玉虽还有防备,但终究抵不过自由的诱惑,见其真有放他离开的打算,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晃动着身体往一方向游去,而随着距离越远他也就游的越快,待游走了好一段距离后,他这才停了下来,发现其二人果真没跟上来,当即大喜,那人是真的想要放他走。

  然高兴还未持续太久,反应过来的郎玉当即黑了脸色,待发现自己已到了安全的距离,确保等会儿自己能全然退下后,他这才朝着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二人吼道,“凤辞,你让本少主受如此奇耻大辱,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来日我定当自你身上百倍讨回,你给我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言语间满是恨意。

  而对于此,凤辞却满不在意,笑盈盈的道,“不用你来找我,若日后你还敢做错事,到时候还得我去找你!”

  如此又是将郎玉好一阵气,但到底明白此刻的自己尚处于弱势,若冲动行事恐对自己不利,当即便忍了下来,气呼呼的远走了。

  目送了郎玉的离开,谢慕卿面上露出了些不解,看向身侧之人,有些疑惑的询问道,“为什么要放他离开?”明明之前还说要将其带回神山处置!

  然凤辞却只是摇了摇头,看了小狐狸一眼后还是开口解释道,“这一路走来,对他的惩罚也该够了,原本他也就不是什么坏人......”

  而换来的却是谢慕卿愈发的不解,略带审视的目光仿佛在询问着他如何知晓,他本不欲再说,但顶着这样的目光,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开口道,“先前...我已经用本命火烧过他了!”

  说罢,还有些不好意思......

  紧赶慢赶,凤辞二人终究是在三日后返回了神山,因着怕被责骂,还特地选了自己生辰的前一天,也因此叫他反应了过来,猜想白泽哥哥那般急召他回来,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生辰快到了!

  而说起来若不是有其提醒,他差点也就忘了快要到自己生辰了,正猜想白泽哥哥他们有什么惊喜给他之时,现实却与他所想大为不同。

  “凤辞,私下神山,该当何罪!”

  山门前,白泽,青苍,白虎,玄武皆聚集在此,为首的白泽看着眼前二人丝毫不见先前的温和,只余了一脸的冷酷。

  凤辞被这截然不同的态度给吓住,连带着先前仅存的一丝侥幸也荡然无存,微扬的唇角当即僵住,就连那笑意也被凝结在了脸上。

  “白泽哥哥...”

  稍微反应过来的凤辞,还以为几人不过是一时之气,正想着如以前一般撒个娇便将此事给一笔带过,然他终究低估了眼前之人的怒火和冷酷,还未待他把话说完,白泽便已然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看来你还并不知自己过错在哪里!”

  他如此说着,不再是宠溺的温柔嗓音,而是带着不容忽视的肃然,“自即日起你便待在自己的房内反省,等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错了,明白自己所背负的责任了,才准再出来!”

  一旁的谢慕卿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冷酷,见状想要上前求情,然还未待他开口,白泽已先一步制止了他的动作。

  “谁也不许替他求情,不然...就是同罪!”

  强烈的压迫感竟让谢慕卿也一时没了话。

  被一通教训的凤辞还有些呆愣,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其余几人,然回应他的却只有同样冷酷的神情和躲闪的目光,一瞬间委屈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一般,当即头也不回的跑离开了此地。

  “我再也不想见你们了!”

  极度的孩子气,还带着哭腔,这让谢慕卿下意识的看向了几人,在看见依旧冰冷的,没有丝毫动容的几人后,也咬了咬牙冲着凤辞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只他没看见的是,就在两人离开后,几人的脸上皆露出了懊恼与痛苦的神色。

  ......

  “小...小狐狸,你...你说,白泽哥哥他们...他们是不是不再...不再疼我了...?”

  跑回屋内便扑倒在床上的凤辞泪流满面,断断续续的询问着跟随自己而来的少年,脸上是说不出的委屈。

  而见状的谢慕卿也只能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白大哥他们对你一直很好的!”

  “怎么不会呢?!”

  还带着些怨气的凤辞当即便反驳了少年的话,“明明明日就是我生辰了,他们竟然还那么对我,要知道以前他们可是从来都不凶我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说起来,其实谢慕卿自己也感觉到奇怪,毕竟那几位是那么爱惜眼前之人,以前就算凤辞犯下再大的过错,也不会凶他,顶多就是发去闭关几日,而这次的态度却完全不同,当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然他并不怀疑有人冒充,毕竟作为古神,这世间还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能力。

  因此他只能选择继续安抚道,“或许是我们这此离神山实在是太远了,他们也是因为太过担心你,所以才生你的气,但其实他们还是关心你的!”

  “真的?”

  正委屈上头的凤辞也出现了些许的冷静,带着些期盼的再次询问。

  而见状的谢慕卿自然是肯定的确认道,“当然,等他们此次气消了,你再去好好跟他们认个错,我相信他们会原谅你的!”

  他如此说着,而凤辞也被其言语给说动,擦了擦脸上挂在脸上的泪珠,声音已然哑了几分。

  “好吧,我会去找他们道歉的!”

  “很好!”

  闻言的谢慕卿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笑意,继续安抚道,“那现在你就先睡一觉,今夜已经太晚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因着几日来的连夜赶路,二人其实并没有怎么好好休息,因此在听见其话的凤辞并没有怎么反抗,又加上方才一阵大喜大悲的情绪下,没多久,他果真也依言,在谢慕卿的陪伴下渐渐睡了过去。

  而见状的谢慕卿,如此也才终于是放心了下来,目光细细描绘眼前之人的睡容,沉默再沉默,一时间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阵轻轻的低鸣在他耳边响起,仿佛是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有人在召唤着他,也就在这时,本还紧闭的房门也忽的被吹开,而耳边的声音也愈发的清晰。

  谢慕卿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下意识的看了床上的凤辞一眼,但终究抵挡不住其的诱惑,和对其的好奇,站起了,循着那声音往屋外走去。

  然怎么也未想到的是,声音引他过去所见的竟然是一个熟人!

  “白泽?”

  谢慕卿有些诧异的上前,并不明白此时的白泽召他过来到底所谓何事。

  然见状的白泽却是一脸温和,柔声道,“你来了。”

  仿佛等了许久一般。

  如此,即便再没有察觉的谢慕卿,见状也发觉了几分不对劲出来,忍不住开口询问道,“你怎么了?”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其灵力是波动,且极为的不稳,这在一个古神身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闻言的白泽却依旧一脸温和,极度的淡定,仿佛讨论之事与他并无关系一般,只淡淡的吐出了一句道,“我快要死了。”

  “死...死了?”

  闻言的谢慕卿一脸震惊,似听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一般,但很快却是又反应了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正要再开口时,白泽却打断了他的话。

  “你并没有听错,我的确是快要死了!”

  他再次重复道,给了肯定。

  然闻言的谢慕卿却宛如晴天霹雳,如此大的事情叫他知晓,竟一时有些反应过来,但他到底见过许多事,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后,这才再度抬首看向眼前之人,虽已极度平静,但言语间仍旧有些不可置信。

  “神...也会死?”

  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而白泽却是一笑,竟真耐心的与其解释,“神当然也会死,世间万物皆逃不过生老病死,即使是神也不可...而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神所活的岁月较普通人而言实在太过漫长!”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继续道,“自天地还是一片混沌之时我们便存在,待到二者彻底分离后我们便作为第一个生命所降生,我们与天地一起走过太漫长的岁月,而现在,我们的生命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那凤辞呢?”

  莫名的恐惧让谢慕卿忍不住急切的出声询问。

  而白泽则像是看出了其心中所想一般,很快便给出了答复,“小辞不会有事,他不过是在我们很久之后,天地才诞下的新神,比起你其实相差不大,他还有很长的岁月要渡过!”

  如此这般,闻言的谢慕卿方才松了一口气,然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有些担忧的看向眼前之人,忍不住询问道,“那么你们既然快要死了,可凤辞该怎么办?”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最爱的亲人快要死去,此刻依旧沉浸在白日的过错中,却连道歉的机会都再也没有了。

  闻言的白泽先是一愣,但很快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今日会找你过来,为的也正是此事!”

  “自小辞降生起,我便替他卜了一卦,以测吉凶,然所显的卦象却是扑朔迷离,我看不透他的命数,而这在以往从未出现过,因此我更加频繁的,每年都要替他卜上一卦,但每次的结果都无一例外,唯有一点变化的便就是当年他带你回来的那一回,其上所显,表示你们二人之间注定会有难以磨灭的渊源,也因此我才会同意你留下!但是...”

  他话锋稍转,目光也是一冷,转而又继续说道,“但是就在前几日,我欲替小辞再卜上最后一卦时,测出来的便正是大凶,这也意味着就在不远的将来,小辞将会受血光之灾,严重的或许会死!”

  “怎么会这样?”

  似有些不可置信,闻言的谢幕卿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脸上满是震惊,其后便就是担忧,“那有什么办法化解吗!”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而见状的白泽也像是猜到了他会如此,很快便又再度开口,直直的看向眼前的少年道,“所以这就是我找你过来的目的!”

  “你会保护小辞的对吗!”

  不是相问,而是肯定,看着少年震惊的表情,他如此说着,“我知道,你喜欢他!”

  “我...”

  听见这言语时,谢慕卿有一瞬间的怔愣,脸色也变得有些发白,待反应过来后,连带着眼神也有些躲闪,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解释,而白泽却先一步堵住了他的话。

  “不用多说,你的名字便可以证明一切,慕卿慕卿,谢慕卿你...再思慕着谁呢?”

  满意的看见眼前少年的无言,白泽才有继续道,“我并没有阻止你们的意思,感情一事向来虚无缥缈,让人捉摸不透,并不是我所能够理解的,更何况我也快要死了,管不了你们什么,但我要说...”

  “谢慕卿,既然你喜欢小辞,那么就用你的力量尽力保护好他吧!毕竟在这世间,你或许已经是他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抬手拍了拍其的肩膀,仿佛是在完成一个交接,而有所感觉的谢慕卿却是一愣,一种莫名的感觉在他心间涌出,难以言说。

  抬步走出,站在崖边,白泽看着那快要落下的晚月,他极度冷静的道,“我能感觉到就在不久的将来,这世间将迎来一场浩劫,所以在我死后,我的身躯将化为一座剑冢,但凡有缘之人皆可从中取剑,以挡来日之浩劫!”

  伸手自腰间取下一枚玉佩,抬手将其递给了眼前的少年,淡淡的道,“这是我为小辞准备的生辰礼物,便就劳你替我代为转交,它会保护他的!”

  结果玉佩的谢慕卿有些不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不去见他最后一面了吗?”

  而白泽却是摇了摇头道,“有时不见要比见好,更何况,他现在肯定还在气头上吧,毕竟白日时,我还凶了他!”

  “不...”

  闻言的谢慕卿想要解释,但回应他的却是眼前之人再平静不过的眼神,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莫名的觉得有些忧伤。

  然白泽却很快察觉出了其的异样,只淡笑着道,“我并不觉得这就是结束,这只不过是□□的终结,化作飞灰后,再溶于世间,与这天地共存,就像千万年前那般,所以你并不要为此而替我们感觉到忧伤,其实我们还存在这世间,只是与天地已彻底融为一体了......”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意为安抚,却温柔了整个寒夜,古老的神明啊,即使是赴死也那么浪漫且温柔。

  凤辞被钟声吵醒,站在窗前,他看到了山巅处的伽离钟被不断的敲响,而脑中也浮现起了多年前白泽同他讲过的话。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一白,猛地往屋外奔去,而还没跑多远,迎面便撞上了刚好归来的谢慕卿,当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扑了上去。

  “小狐狸,小狐狸,白泽哥哥呢,白泽哥哥他们呢,你们有没有看见他们,他们没出什么事吧?”

  急切的询问着,然回应他的却是少年良久的沉默。

  “说话啊,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而越是这样,凤辞便愈发的急迫,隐约间还透着股疯魔,仿佛不问出答案来,他便誓不罢休。

  看着这样的凤辞,谢慕卿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凤辞!”

  他唤道,但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得哑了声音,艰难的道,“他们让我照顾你!”

  但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宛如晴天霹雳,闻言的凤辞当即呆愣在原地,就连制住少年的手也不由自主的脱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他下意识的后退。

  “不...不,这不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面上尽是不可置信,亦或是不愿相信,见状的谢慕卿忍不住一阵心疼,正欲上前将人扶起,却见少年忽的又抬起了头来。

  凤辞的脸上表情近乎天真,就连那语气也带着浓浓的期望,他呆呆的看着眼前之人,愣愣的道,“小狐狸,你说是不是因为白天我说过的那句再也不想见他们了,所以他们才不要我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