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蹲在路口便开始一边念叨一边烧：“奶奶您不够花了就给我托梦啊，咱不委屈着自己。你要是在那边儿受了欺负，你就跟那老阎王说，我可是正一品夫人下来的，你让他掂量着点儿。”
连煜在他一旁刚点燃了纸钱，听了他的话眉心跳了一下。这人……烧个纸都不闲着。
“奶奶我又来当官儿了，你放心吧，你孙儿我不贪不淫，也会为民办事儿。”陆昭说着叹了口气，把手里最后的一把纸钱都烧了：“你这老太太心真狠，也不知道托个梦给我……您一点儿都不想我吗？”
眼瞅着纸钱一点一点的化成了灰烬，陆昭起身拍了拍手：“行了，不托梦也没事儿，您自己好好过就完了。”
陆昭烧完了纸，凑到了连煜旁边道：“你烧纸都不说话的？”
连煜又抓了一把纸钱扔进火里，道：“我第一次见人烧个纸都能这么多话的。”
陆昭蹲在他旁边，不见外的拿了把纸钱扔进火里道：“说出来自己想说的，心里能痛快不少。家里老人说过，烧纸的时候念叨念叨，说不定那人能听到呢。”
看出连煜心中一动来，陆昭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你先烧着，我去那边儿等你。”
连煜看了眼陆昭迈着轻快的步子靠到了对面的树上。
连煜看着火舌吞噬掉的纸钱，心中一涩：“师娘，我真是郑家的人……”
……
从这个路口往客栈走，能看到不少星星点点的火光。
陆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忽然抬头道：“我好想我奶奶啊。”
连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此刻他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纨绔的心情不是很好。
好在陆昭也没指望让他接话，他只是自顾自的道：“奶奶对我一直特别好，小时候爷爷要拿手腕那么粗的棍子打我，每次都打不成。”
陆昭说着笑着看向连煜：“因为爷爷每次要打我的时候，奶奶都特别凶的把棍子一踹，然后说要打阿昭先打我这老婆子！”
连煜被他忽然看过来的视线弄的心中一悸。这个人长的实在是太出挑儿了，这么眼里含笑看谁谁能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老夫人真疼你。”连煜礼貌的微微笑了笑。
陆昭笑着点了点头：“我爷爷不敢惹我奶奶，然后就冲我吹胡子瞪眼，扔了棍子自己就去喝酒解气。”
“我从小儿混到大，爷爷从小打我到大，但棍子一回也没落到我的身上过。从奶奶前两年走了以后，爷爷的棍子就再也没拿出来过。”
连煜没体会过这种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他从小被打被骂，后来又被自己以为的亲爹亲娘给卖了……卖了以后过了两年好日子，师娘又没了……
“老夫人和老太爷感情真好，他们也真疼你。”连煜由衷而发。
陆昭吐了口气，看向连煜：“你呢？”
“我？”连煜怔了一下。我该说什么呢？说我有多惨吗？
连煜轻轻摇了摇头：“我小时候被爹娘给卖了。”
陆昭：……
陆昭整理了下复杂的心情，开口道：“连将军，我不是来挑你苦处非让你说的……”
连煜摆手：“无妨。”
陆昭拍了拍连煜的肩膀道：“前边儿就到了客栈了，喝点儿？”
……
两人坐在桌旁，连煜一杯酒已下肚，抬头一看，那陆清和优雅的品茶一般抿了一小口酒。
连煜：城里人都是这么喝酒的？
陆昭毫无察觉的捏了个花生米扔嘴里，朝连煜道：“按你说的，你是被卖到你师父家的？”
连煜点点头，他看着手中的酒杯，觉得这有些小，在军中大家都是用碗来喝酒的。
他仰头又饮尽杯中的酒，开口道：“我从记事儿起就在屠户家，娘特别爱生病，后来娘生了个弟弟，我就被卖了……”
陆昭皱了皱眉毛，这一看就不是亲的。自己也有弟弟，但爹娘肯定舍不得卖自己。
“那你肯定挺伤心的吧。”
连煜点了点头，那么大的小孩子，被自己爹娘给卖了能不伤心吗？
但他不是个矫情的人，他也不爱给别人说自己有多难过多伤心，说多少伤心难过的都是他自己，别人怎样也是局外人，不能感同身受，也不会关心自己。
自己这身世细节，陆昭都是除了黄恩头一个知道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陆昭说，他直觉告诉他，这陆昭和别人不一样，让他可以信。
“后来师父见我可怜，就把我买回来了。师父有个儿子比我大上两岁，他对我们特别严格，每日里读书练武，过不了关不给饭吃的那种。”
连煜看着陆昭又给自己斟满了酒，而他自己猫儿似的抿了口自己杯中的酒，他不禁失笑。
陆昭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眼睛一亮：“连将军，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连煜：……
连煜没理会他，干了杯中的酒接着刚才的话题说：“师娘每次都偷偷的给我们做点心吃，那时候家里不太富裕，糖放的不多，可是我原在屠户家里从来没吃过糕点。那时候我就觉得，师娘做的糕点真甜。”
陆昭听的认真，没注意到连煜的目光已经飘向了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连煜的错觉，他觉得陆昭的眼尾有些泛红。
“你不能喝酒？”
陆昭震惊似的看着连煜道：“我怎么可能不能喝酒，我不是说过吗只是酒量不济罢了。你问一个男人能不能喝酒，就像是在问一个男人能不能行一样。”
“接着说，所以你这功夫什么的都是跟师父学来的？”
连煜点头：“师娘身子本来就弱，后来因为又我的一些事儿，师娘郁郁寡欢，最后撒手人寰。”
陆昭为了证明自己行似的，喝尽了杯中的酒，看向连煜道：“因为你的真实身世，对吗？”
“对……陆清和？”连煜见陆昭眼神有些离散，像蒙了一层水雾似的。不再像刚刚看自己时那么认真，不会这就喝醉了吧？不应该啊？
陆昭双手撑着脑袋，眸中水光潋滟。他轻声“嗯？”了一声：“喊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