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雍正x年羹尧]覆手倾天下>第37章 一骑红尘妃子笑,千里传书表心迹

年羹尧收拾了东西,见过了父亲年遐龄,又进宫陪了妹妹年婉贞几日,便又匆匆回了西北。

他并非是不愿与胤禛多见几面,只是如今他作为镇守边关的大将,整个西北已经离不开他了。

回想起当初自己孤身一人初来乍到,人们多是对他嗤之以鼻。那时的他,便不能咽下这口气,发誓日后必将建功立业,为了自己,为了年家,也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

也正是那时,他遇到了一生之中最令他心动的人。

因为这个人,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冲动的青葱少年,也因为这个人,他几乎抛弃一切,万劫不复。

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

岁月如梭,那个在山脚仰望的少年终于站在了山的顶峰。

他站着,迎着风,俯瞰众生,一切尽收眼底。

想他年羹尧一身傲骨,如今大权在握,又刚立下大功。抚远大将军,一等公,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少年时,只愿壮志凌云,一呼百应。

如今华发早生,心便老了。

从前,胤禛的皇位,要靠他去多;如今,胤禛的江山,要靠他去守。

以后呢,浮华过后,他对胤禛而言,又算是什么?

年羹尧沉默。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自己冥冥之中,已经失去了什么。

这凛凛寒风中,孤身一人,独饮,独醉。

人们见了他,或是毕恭毕敬,或是敬畏恐惧,即便是岳钟琪,也时常不在身边。

这时的岳钟琪俨然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任何军务,只有交给岳钟琪去办,他才能放因如此,岳钟琪每日忙碌,不见身影。

这些日子,他常常上折子给胤禛。折子里并没有什么军国大事,更像是一封封家书,将他在这里的生活向胤禛徐徐道来,好让他放心。

这日,年羹尧忙碌了一日,本是身心俱疲。突然瞥见桌上堆着的一摞书信里有胤禛批阅过的折子。

年羹尧心中一动,他本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地打开,可这时他竟然有些犹豫。

如果打开了折子,里面只有一句平淡无味的“朕知道了。”不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连他自己也会嘲笑自己。

年羹尧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就是在战场上面对劲敌孤注一掷之时,也从没有过这种感受。

他的手连同他的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起来,而奏折,也随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点一点被翻开。

年羹尧仔细瞧了瞧,原来是一行朱红色的蝇头小楷。细细读来,却是关于一个放牛老人的笑话。

年羹尧扬起了嘴角,胤禛大抵是知道他在这里孤苦,故意写些笑话来逗他。

“能在奏折上写笑话的皇帝,你还是头一个。”年羹尧的笑意一点点放大,最终整个军营都回荡着他放肆的笑。这笑声,飘上云霄,飘过万水千山,最终又回到紫禁城。

胤禛,你听见了吗?

孤寂的夜总是星月寂寥。

“胤禛,若你在身边就好了。”年羹尧坐在空旷的草地,抬起头望着缺了半边的月亮,忽然笑了。

“笑什么?”岳钟琪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

“我笑你啊。”年羹尧又笑了笑。

“笑我?我有什么可笑的?”岳钟琪挠头。

“我笑你没日没夜地一头扎在军营里,比我这个大将军还兢兢业业。”年羹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岳钟琪脸上的笑突然凝固了,急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别多想。”

年羹尧本是无心之说,未曾想他竟然当了真,解释道:“咱们兄弟俩何时生分到这个地步了,你的为人我最了解,难道还会怕你夺了我的位吗?”

岳钟琪皱眉:“今时不同往日,你是抚远大将军,我是你的属下,有些事,不是信与不信,是由得与由不得。”

“你说得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世上的人总是多心的,你我尚且如此,何况是君臣。”年羹尧苦笑。

“君臣?”岳钟琪似乎明白了年羹尧近日来的郁郁寡欢。

“双峰,不是我有心挑拨,只是古往今来,功高盖主,难免会惹君王忌惮,最后只能是身首异处。事已至此,你不如学范蠡,急流勇退,也许可以躲过一劫。”岳钟琪走到年羹尧面前,直直地望着他。

年羹尧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曾几何时,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这些。

可胤禛说过,他不会伤害他,千秋万世,都要保护他。

他信他。

年羹尧看着岳钟琪担忧的脸,还是笑道:“我不会走的,他答应过我,与我是千古君臣,会护我周全。”

岳钟琪激动起来:“你别傻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看看八爷他们的下场,亲兄弟尚且如此,这个人深不可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人生在世,譬如朝露。苦痛挣扎,不过是庸人自扰。若能拥有一刹的绚烂与幸福,为他死,值得。”自从相识以来,这是岳钟琪第一次在年羹尧的脸上,看到如孩童般纯净的笑容。

“罢了,你要死,谁拦得住你。”岳钟琪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不是生气,他只是心痛,为了年羹尧,也为了他自己。

至此以后,一连好几日,岳钟琪就像不认识年羹尧般,见了面简单行礼便匆匆而过,年羹尧想见他,他就百般推辞,有意躲避。

“这小子,搞什么鬼。”年羹尧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岳钟琪,不过想不明白的事他也从来不会去计较。

“将军,将军!”门外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年羹尧外出一看,原来是几个小兵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岳钟琪也闻声而至,见他们几个上气不接下气傻愣愣地站在那里,怒道:“做什么,想偷懒吗!”

为首的小兵忙道:“岳将军冤枉啊,这是皇上御赐给年将军的。”

“御赐?”岳钟琪偷偷望了年羹尧一眼。

年羹尧果然喜出望外,向小兵问:“你可知这里头是什么?”

“我们也不知,不过送东西来的侍卫说年大人一定会喜欢的。”小兵说着动手打开了箱子。

“岂止呢,皇上说了,冰块化了就不新鲜了。那送东西的路上跑死了八匹马,他说要是东西出了差池,皇上得要了他的脑袋。”另一个小兵添油加醋道。

“是什么东西这么重要?”周围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箱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

“荔枝?!”众人异口同声。

这些日子过去了,他竟然还记得。

年羹尧低头笑了。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果然是皇上的宠臣啊。”岳钟琪揶揄道。

年羹尧拿起一颗荔枝,走过去递到岳钟琪嘴边。讪笑道:“你嫉妒啊,请你吃。”

岳钟琪别过头去:“人家一番心意,我怎么好意思分一杯羹。”

年羹尧面上带着几分得意,对岳钟琪道:“你知道吗,在他还不是皇上,我还不是抚远大将军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想吃,他会随时随地将荔枝送到。”

岳钟琪见到年羹尧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倒映着他与胤禛过去的如今的美好。

话到嘴边,他又不忍再说,只是轻声唤了一句“傻子。”

年羹尧全然沉浸于荔枝的香甜,岳钟琪的话怎么也听不真切。

这些日子,年羹尧每日最挂念的便是胤禛回复的折子。

这些折子上或是笑话,或是问候,或是一本正经地谈及公事。

无论是什么,于年羹尧而言,只要是他亲手写的,就仿佛他站在他面前,将一切娓娓道来。

他甚至能够看见胤禛坐在他对面,一脸严肃地说着笑话,说完以后见他不笑,便一个人尴尬地大笑几声。

胤禛,我过得很好,你过得好吗?

年羹尧的思绪渐渐乱了,他忽然想起了许多他们从前的事,想起了四川巡抚年羹尧,还想起了尹四。

“果然是老了,总爱想起过去。”年羹尧自嘲道。

“年大人,您的信。”送信的小兵打断了他的遐想。

“放着吧。”年羹尧挥挥手让他退下。

这封信没有署名,年羹尧不知也何,下意识地觉得一定和胤禛有关。

他匆匆拆了信,果然是朱红色的字迹,那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所独有的朱砂笔。

“双峰:

京城一别,度日如年。这些年雨打风吹,你我缘起缘灭,如今虽是天涯相隔,却是心有灵犀。朕一生孤苦,母后弃朕不顾,十三弟遭人陷害,身陷囹圄。故朕为亲王时,夺江山是你,朕为天子时,守江山是你。往日种种,犹在眼前,弹指间,已是数年。朕知塞外风雪,俗务老韶华。朕对你有愧,所做云云,不过是一点补偿,远远不够,朕真不知如何疼你。

胤禛字。”

看着看着,年羹尧的眼眶湿润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信叠起来,郑重地放到那堆折子底下。

“天涯相隔,心有灵犀。胤禛,双峰别无他求,惟愿你我,一生如此便好,死无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