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暗箭难防>第十五章 千里追杀

  宋无黯和吕玄都没能躲开北雁若的追踪。

  被激怒的北雁若一路不远不近地缀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放出一些毒蛇蛊虫骚扰,不过他忌惮宋无黯千机匣里层出不穷的古怪东西。上次险些着了暗天雷的道,北雁若仗着他们两人身上有伤摸不到他的所在,不肯再现身,始终埋伏在暗处,只等着两人坚持不下去,露出破绽,好一击致命。

  这是两人被北雁若追杀的第三日。由于北雁若从中作梗,两人没能回成长咸,被他赶着一路向东。

  吕玄都身上的伤没有妥善处置,他伤势时好时坏,脸色越发苍白,脚步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就会倒下。宋无黯状况比他好得多,若是丢下他一个人,想必很快就能从北雁若手中脱身。只是他不肯放弃,非要带着吕玄都一起走。

  吕玄都从水囊里抿了一口水,他有些发烧,嗓子疼得厉害,却不敢多喝水。两人水囊中的水已经不多了,能取水的地方倒是不少,只是面对北雁若这样一个精通蛊毒之术的人,即便能打到水,两人也不敢喝。他声音有些嘶哑地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阿拂——”

  “我不会走的。”宋无黯斩钉截铁道:“只要我们两个一分开,按他的心性,绝对会先杀了你,再继续追我。”

  吕玄都冷笑一声:“那可未必。对他出手的可是你,如今我这般境地,难道不是拜你所赐?”

  宋无黯动作一顿,吕玄都见此招似乎有效,继续说道:“你这样拉着我,真让我有些弄不清,你是打算救我,还是要拿我当替罪羊。”他猛地甩开手,推了宋无黯一把,可惜他气力不济,宋无黯没怎么样,反而是自己退了两步,后背的伤处再次迸裂,疼得他险些栽倒。

  吕玄都厌恶地看着他,厉声道:“你现在就滚!我用不着你管!”

  宋无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双清凌凌的大眼睛此时黑沉沉的,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吕玄都看似撇开头来,瞧也不肯瞧他一眼,实际却偷偷地用余光觑着他的反应。见宋无黯动作,吕玄都微微振奋,却发现他朝着自己走过来了。

  宋无黯颇为无语道:“你当我傻子吗?这已经是这第三天的第六出了,没人可骗,戏瘾犯了吗?”

  一腔好意尽付流水的吕玄都伸出胳膊任由他扶着,有些无奈道:“也不是全无效果,至少阿拂你肯陪着我演一会儿了。”

  “无聊。有这时间不如多逃一会儿命。”宋无黯扶着吕玄都,看了看他背后的伤口,神色有两分阴沉:“你的伤口又裂开了。”

  吕玄都虚弱地朝他笑了一下:“不妨事,只裂开了一点儿,你的金疮药很有效,伤势已经在好转了。”他有些不死心地问道:“我的演技不真吗?你为什么不肯走?”

  “演技很真。第一次的时候,我以为你是真的想和我分道扬镳。”

  “那你为什么不走?”吕玄都调笑道:“莫非阿拂心里,真的喜欢我?”

  宋无黯给了他一个白眼,叫他自己体会:“因为和我分开,你会死。”

  “不识好歹之人,自寻死路,岂不是死了正好,死得其所?”吕玄都沉吟道:“我看阿拂,不是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我确实不是。”宋无黯观察了一下岔路,选择了东边那条,他接着说道:“不过你对我有恩,我总得看顾一二。”

  吕玄都苦笑:“可现在这状况,在继续下去,恐怕你我得一起死在这里。阿拂此举并非智者之举啊……”

  “我本非智者。”吕玄都看进他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这个人的骨气和执着全部分明地写在里面:“我欠你一条命,本该还你一条。”

  “可我之前还伤了你。”

  “两码事,这笔债在你死前我会讨回来的。”宋无黯转头冷冷地盯着他:“别想跑,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次算我救了你,你该把红玉玉壶还我了。”

  “那可不行。”吕玄都笑容狡黠:“我们两个还没逃出生天呢,你还欠着我呢。要是你这辈子没还清恩情,下辈子可是要给我当牛做马的,为了你好,玉壶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稳妥。”

  宋无黯冷哼一声:“无聊。”

  吕玄都哈哈大笑起来,自说自话道:“你要是还不清这人情,下辈子我也不要你给我当牛做马,你就——给我当个小娘子!”

  宋无黯一指戳在他腰间,吕玄都微微一颤,登时疼得眼前发黑,他白了脸色,颇为无力道:“阿拂你好狠的心呐。难道当牛做马比当我的小娘子好吗?我生得这般漂亮,难道会亏了你不成?”

  “你拿着我的玉壶,我可不欠你什么。”

  “那你走啊。”

  “你找揍是不是?”

  吕玄都讪讪闭了嘴,忍不住叹气道:“天可怜见,我可是个伤者。”

  两个人沿着土路走了一会儿,遥遥地见了两户人家,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一不大的村庄,隔着稍远便能听见鸡鸣犬吠之声。将近日暮时间,不少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路过门口时,甚至能闻见饭菜的香气。

  吕玄都可怜巴巴地瞅了宋无黯一眼,见宋无黯不为所动,想来今天也只能继续啃硬邦邦的干粮。他按了按干瘪的肚腑,提议道:“阿拂啊,我觉得我们可以在村庄里歇息一夜。”

  “好教那个满身蛊虫的家伙追上来吗?”

  “反正我们跑不跑,他也一直缀在后面。”吕玄都有理有据道:“既然如此,我们干嘛不休息一下呢?”阿拂,若你身上无伤,对上北雁若有几分胜算?”

  “八分。”

  “加上我呢?”

  “……五分。”

  吕玄都呆住,忿忿不平道:“为什么加上我,胜算反而下降了呢?”

  宋无黯如实答道:“你如今重伤,我不得不分心照顾你;你若是无伤,我不得不提防你算计我,胜率自然不如独自一人。”

  吕玄都:“……”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宋无黯继续道:“不过没这种假设,若是没有你,我根本不会停滞在破庙以至于撞见南夙宁,也就攀扯不上这个北雁若了。”

  难得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的吕玄都只得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好半晌,他才感慨道:“我有一个荧惑的名号,你不若叫做陀罗,陀罗会火星,大凶。自从我们两个遇上,似乎谁都没碰见好事。”

  “陀罗主孤寡贫弱,你这是在咒我吗?”

  吕玄都笑了起来:“看不出你很懂这些吗?陀罗之性冷漠阴狠,稍有龃龉,便挟怨报复,且专司暗箭伤人,和你是不是很合?”

  宋无黯了然地看了他一眼:“荧荧火光,离离乱惑,也没好到哪里去。这名字确实很合你。”

  两人一路上走得不紧不慢,不时有说有笑,看得北雁若又气又急,恨不得提刀出去砍了这对狗男男。他不时放出的毒物很快就会被宋无黯发现钉在地上,两人警惕性又高,从不饮用外界的食水,北雁若蛊术精湛,寻常的毒术反而要差些,一时间找不到下手的空隙,却不甘心就放过这两个人。怎么也得让两人尝些苦头,才不辜负自己这么一路风餐露宿。

  “说起来这个北雁若实在比不上他师兄。”听见吕玄都突然提起他,北雁若立刻提高了警惕,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两人的谈话。

  “此话怎讲?”

  “你知不知道北雁若与南夙宁师出同门,北雁若原本也是修习医术的,奈何处处都被他师兄压一头,他又心高气傲,一怒之下转投了学习蛊毒之术,结果还是不敌。”

  宋无黯觉得这故事走向似乎有些熟悉,见吕玄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只得干巴巴地应道:“……听着有些熟悉。”

  “还不止呢。”吕玄都添油加醋道:“南夙宁从他师父的手中继承了清商馆的衣钵,北雁若殊为妒忌,开了一间宫羽馆处处和他师兄作对,可惜——还是总被压一头。他心里气不过,就总是偷偷给清商馆的病人下蛊,他看着威风,其实至今为止手里都没有一条南夙宁解不出的蛊。啧——说起来还真有点可怜。”

  北雁若蹲在树上听着,被吕玄都那些无中生有的话气得倒仰,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都是胡说八道!自己哪里不如南夙宁了?论天赋,自己比南夙宁高;论本事,自己其实医毒蛊全通;论正统,自己从师父手中继承衣钵,接手了宫羽馆。明明是自己处处比南夙宁强,怎么叫他一说全部反过来了?

  谁知吕玄都还没有停,只听得他继续道:“阿拂,若是你有一个处处比你强的师兄弟,你会如何?”

  宋无黯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没有这样的师兄弟。”

  “也是,毕竟阿拂这手机关术已经是天下罕见了。”吕玄都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差点让北雁若从树上栽下来的话:“你当然是对他又爱又妒了。你不知道吧,北雁若心系南夙宁很久了。”

  宋无黯:“……”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不可能有人上当吧?

  身后树叶簌簌响动,一个人影从树上跳下来,指着吕玄都怒道:“你胡说八道!我今天非要拔了你的舌头不可!”

  宋无黯:“……”竟然真的有人会上当!

  吕玄都气定神闲地看着北雁若,诡秘一笑:“其实你只有一点不如南夙宁,你知道是什么吗?”

  北雁若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动弹,登时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地摔在了坑里,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脑子。”

  北雁若:“……”我要把你拆了喂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