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不许秋风早>第四十四章 断绝

  王皮转头瞥了一眼怒不可遏的王睆,轻蔑地笑道:“姑姑都攀上阳平公的高枝了,倒也不要来责怪侄儿。”

  王皮讽刺起王睆的时候,苻融也恼了,他同王睆本还是闹着矛盾没解决的,听了这番话竟也一幅吃人般的表情死死看着王皮。王睆指着王皮,气的手都在抖,一个“你”字迟迟停在嘴边,王皮也不顾王睆气成了什么样子,转头回应苻坚的问话。

  “陛下不用把臣跟着东海公造反想的这么深刻了,臣只是觉得臣父亲是您最倚重的丞相,功勋惊世,臣作为他的儿子,过得倒穷得很,臣造反就一个意图——图富。”

  “王皮!你不要恬不知耻!”王睆终究还是忍不住骂了出来,“丞相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辨是非的儿子?”

  苻坚也不阻止王睆骂王皮,他心中其实也是窝着一肚子怒火没处泄。

  但是苻坚骂不出口,王皮和王永虽然同为王猛的儿子,王永将王猛的忠诚学了个透彻,王皮虽然连王猛半分有点都没继承,但唯有一点却胜过王皮——他的容貌长得最像王猛。

  所以苻坚想要开口责骂的时候,眼前晃过王皮的面容,脑子里却满满都是王猛的影子,苻坚对着王猛,是什么也骂不出来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丞相心中清楚。”,说罢,意味深长地朝王皮看去。

  王皮连造反都干,君王深重的凝视又有何可畏惧的,他也抬头注视着苻坚。

  “丞相临终前同朕说的话……”苻坚想起王猛离世,不禁泪落沾衣,“他只让朕给你田地牛马,却不为你求半分官位,朕当时还觉得他是糊涂了,哪有丞相之子去山野当村夫的道理,如今想来,还是知子莫若父。”

  王睆听到苻坚提到王猛,也不住湿润了眼眶,若是兄长还在,自己也不会把半生都押注在依赖苻融上,受了委屈还可以回家,还可以求兄长取消婚约。自然,也轮不到王皮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跳起来和人一起造反了。

  王皮听到苻坚声泪俱下的回忆,眼神微微颤动,但也无话可说。还说什么呢,反贼就是反贼,人也被捉到了,赃物也并获了,没有什么必要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是鬼迷心窍一时忘形了。

  苻坚对他们两人毫不悔过求饶的态度倒是挺佩服的,苦笑一声:“罢了,朕也不知道该如何定罪,想来想去总觉得朕也有亏待你们的地方。苻阳就去高昌,王皮往朔方郡之北,一西一北,天涯相隔吧。”

  苻阳和王皮面不改色地向苻坚叩首谢恩,无喜无悲,高昌远在天山,朔方寒极之地,大抵也是君臣义绝了。

  待到下殿之时,王皮停了一会注视着王睆,看着王睆气红的脸颊,不禁撇嘴一笑。

  王睆看着他已经是来气,何况王皮还是一幅毫不在意的面孔,王睆起身跑到苻融身侧,捡起他的那把佩剑便横在了王皮颈前。

  苻融这把剑方出鞘,便闪出一股刺目寒光。这是苻雄给他们兄弟各留的一把剑,重量非凡,自是削铁如泥。王睆不如苻融力气,举起这把剑时并不能挥舞自然,本是横亘于王皮面前,最终还是架在了他的肩头,把他的颈子割出了一道血痕。

  王皮冷眼看着她,也不顾剑刃锋利,抓着剑刃一挥手,只听到“哐当”一声整把剑落地的声音。

  王睆本拿这把剑就费劲了力气,王皮如此一甩倒也把她挥倒在地。

  苻融想要伸手扶住她,却还是慢了一步。

  和着剑落地的声音,王睆的双膝和双手也同时砸在了地上,猝不及防的疼痛顺着四肢窜上全身,她伏在地上看着王皮从指缝间滑落的鲜血滴落在金砖上,那一滴滴的颜色似乎泛着污浊,看着让她只觉刺目的痛。

  身上的痛在此时已经不算什么了,心中的气愤与痛苦如同烫水般漫上衣襟,爬上皮肤,王猛半生忠心劳苦,怎么生出来这么个不忠不孝唯利是图的儿子,如今不论是自己还是天王又骂又劝,到头来他还是一如往昔,宁被流放寒苦之地,依然死不悔改。

  丢人!王睆虽为王家女眷,但想到自家出了个谋逆贼子,便替王猛和同为他兄弟的王永不值。

  “姑姑,人各有志。”王皮蹲下身来对着她说道,“父亲不事晋室,反而替氐人揽收天下,在江左人眼里,他算不算是一种逆反呢?”

  王睆不顾手掌上钻心之痛,伸手就给凑在自己面前的王皮一个巴掌。

  “造反就是造反,别拉丞相找借口。丞相没你这么个儿子,我也没你这个侄儿。”

  王皮也不介意那一巴掌,“父亲曾替我的儿子取名,还是认我这个儿子的。”他笑了笑,站起身来,“姑姑认不认我随意。”

  “你……”王睆眼前一黑,随手一扶,抓到了身后的苻融。

  苻融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王睆身后的,原还是势不两立的二人,忽然就因这两个造反者又不计嫌隙了,到底是苻融心存怜惜,王睆也并非彻底斩断情丝。

  她伸手拉住苻融的时候,苻融也打开臂弯揽住了她,熟悉的气息涌进她的世界,苻融稳当的大手扶住了她,她还听到他在自己耳畔对着王皮的怒吼。

  “辜负了陛下的期许还要伤她的心,你滚不滚?”

  苻融的眼神就如那把剑一样锋利,拧起眉头后的眉毛几乎要斜飞入鬓发,就差把眼中的这把剑插进王皮的胸间了。

  王皮这才跟着苻阳走出大殿,苻融差点忘了上面还坐着的苻坚,连忙抓过王睆的双手查看伤势。

  苻坚轻咳一声,苻融这才想起来自己有失大体,连忙爬上前请罪。

  苻坚看着他的样子,反倒笑了笑对下人说:“传太医吧,刚才摔的定然不轻。”

  苻融诧异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忽然温柔如常的皇兄,问道:“臣……忝列宗正,疏忽大意,陛下不怪罪吗?”

  苻坚叹了口气,摇摇头:“再怪罪你,朕无人可用了啊,带着前辈仇恨过了半辈子的人,朕都无可奈何,又何况你呢。”

  “皇兄……”他也许久没有领会过苻坚如此释怀一件事的感受了,这数年来的苻坚待他严苛至极,甚至都让他忘了苻坚本质是他的长兄。

  “朕有意让你领司徒之位,你意下如何。”苻坚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