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迟光晚>第61章 还我 你吻错地方了……

  苏林晚迷迷糊糊想着, 原来体质再好,也经不起造作的。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人一头银白的发, 正立在自己身前,手中的柏枝颤颤,有青鸟打空中盘旋掠过, 惊起落叶,坠了那人肩头。

  她将将伸了手去, 却是鬼使神差地抚上那人的眼。

  那是一双极尽凉薄的眼, 其中波澜初定, 静静瞧着她。

  “行迟……”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苏林晚却知道, 那就是他。

  原来,那一日的少年, 是来护她的。

  原来,她总也记得的木香, 是他手中的柏枝。

  原来,那么早, 她已经记住了他。

  小姑娘起了热, 睡得并不安稳。

  行迟带来的人身手利落,其中大部分已经往临北而.去, 剩下的轻骑无几,正顶风冒雪往中南驰骋。

  “老夫人可还好?”为了避开成启宇的人, 走的是崎岖山路,行风眼见着荣氏颠簸,转马而后。

  “无妨。”荣氏回头,看见那抱着女儿行在最后的人, “我们荣家没有矫情的人,风护卫不必担心。”

  北风带着哨子肃肃而来,行风会意,驾了一声:“老夫人放心,有少庄主在,夫人也不会有事的。”

  晨曦方过,隆冬的林中阴冷,怀中人瑟瑟发抖,本就发烧畏冷的身子更是本能地往那唯一的温暖处凑去。

  行迟将人越发搂紧了些,来时路上碰上了一众禁卫,扒了铁甲伪装接近城郊,此番只觉铠甲冰冷,想了想,小心扶好小姑娘,将这一身复又扒下。

  只以己身贴近她:“行风。”

  “是!”护卫应声,“前头有一处村落,可以暂时落脚。”

  “查。”

  行风纵身而去,此处是距离京城稍远的一处山林,一路上分几处做了记号和伪装,大概能顶些用。

  只是无论是这马还是人,都禁不起再赶路了。

  迷迷糊糊中,苏林晚只觉得冰冷的身子似是一点点暖和起来,疼痛难忍的心口处亦缓缓沉静,撕裂的苦楚好似被慢慢抹平,像是揉碎了月光清涧,终归恬然。

  “吱呀——”

  有脚步声近前,苏林晚想要睁开眼来却不得,只听母亲的声音轻道:“你也休息一下,换我来吧。”

  跟谁说的?

  苏林晚手指一收,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有人抓着她的手未放。

  行迟似有所觉,猛地转头去看那床上人,片刻,才确定是错觉:“劳岳母担心,小婿没事。她非习武之人,如今是兵行险招,只怕她不一定能承受住,还是我来看护为好。”

  他在说什么呀?

  苏林晚想着,想要睁开眼去瞧瞧他。

  荣氏叹气:“这流水心法,都说可以起死回生,怎会是要命的,若是如此,你幼时岂能受得……罢了,可你再这般守下去,怕是晚儿醒了,你倒下了。”

  什么东西?流水剑?那不是大盛天子剑么?

  怎么到她身上了?

  苏林晚想着原来睡梦里护住自己心脉的那和煦暖阳,就是内力吗?

  可是……传给了她,那行迟呢?

  话本子上说过,很多心法是不可逆的,甚至被人毁了心法是会死的!

  想要动一动,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身子就是没得办法操控。

  单是脑子清明得很。

  额上覆上一只微凉的手掌,男人的声音淡淡:“岳母多虑了,倘若如此脆弱,行某又怎堪护住她。”

  荣氏拗不过,这便又端了些吃食进来:“听晚儿说你胃不好,多少吃一些,这些日子怕是你也没曾好生用过饭。这都叫什么事,莫不是个个都拿着命去拼?那岂非是如了小人的愿。”

  床边的男人终于抬起眼,对上荣氏的目光,半刻,轻轻松开苏林晚的手:“岳母大人说的是,是小婿着相了。”

  “明白就好.。”荣氏将馒头塞给他,“当年大霂初立后,成洲执拗于你出生时候司天监的卜辞,先承天而后启宇内哪,他偏生要夺了你的命数,势要拓土开疆,大霂征战不休,四野愤恨,民怨四起,众怒难平,你岳丈无法,是以只能以文臣之身犯险入了战场。”

  顿了顿,荣氏又叹了一口气:“大霂早就该亡了。那一年在断水山庄小住养伤瞧见你,我们便晓得,这天下终会易主。行迟,我知你前有试探,只是终究是家国大事,晚儿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我们本确然有悔当年之约。”

  男人无声用着馒头,没有说话,便是听得这一句,也一如寻常。

  荣氏继续道:“一来,当年我们有感于成洲□□,不愿这天下如斯,是以有心助你一臂之力,可终究时过境迁。二来,我们只晚儿这一个女儿,做父母的,谁人不愿她能当真有个好归宿,无关那些乱七八糟的利益纠葛,也无关这天下民生。”

  行迟平静地用完手中的馒头,听得认真。

  荣氏瞧了一眼床上的人:“我们纠结太多,终于是害人害己。”

  哪怕是成启宇下毒在先,可骤变发生在朝夕,苏学勤与荣氏,也未曾不是真的只想要保住苏林晚,其他的,确然可弃。

  包括行迟。

  “岳母无须自责。”行迟起身,却是对她躬身,“小婿既已经娶了苏林晚,便不会有负于她。”

  荣氏这才点了头:“我明白,我只是——倘若不说,便是我们相府不义。我瞧得出来,晚儿是真心欢喜你,你……想来你俩夫妻一体,断不会相离。”

  这一次,男人面上和缓,诚挚道:“小婿谢过母亲大人吉言。”

  这一声母亲,叫躺着的人心中突得撞了一下。

  下一瞬,竟是觉得身上一松,那寻绕了自己一朝一夕的力道由周身聚往心脉处,似是巨龙盘旋而卧。

  苏林晚眨巴着眼瞧着二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儿?!”荣氏因是向着床而立,立时就快步上前,“可还难受?”

  “我……咳……还好。”是真的还好,苏林晚只觉那前时的力气化为无形的铠甲,生生护住了她的心口,“我们这是在哪里?”

  “中南边界的一处深山人家。”行迟伸手来与她把脉,“还疼吗?”

  不问还好,一问,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瞬间就晶莹起来。

  荣氏清了嗓子,这便就端了馒头盘子:“我先出去瞧瞧风护卫回来没。”

  门吱呀一声带上,行迟也没曾能挪开眼去,只拿食指蹭了她眼角:“伤口疼?”

  小姑娘摇摇头。

  “头疼?”

  小姑娘又摇摇头。

  男人不问了。

  苏林晚扁了嘴:“我将将动也不能动,跟活死人一般。现下突然就能动了,伤口都不大觉得疼了,我……我是不是回光返照了啊?”

  “……”男人面上错愕,下一瞬,眼角边的手便就轻轻弹了她额角,“又瞎琢.磨什么呢?”

  苏林晚将他修长的手指抓了,金豆子滚落的瞬间却是笑了:“那我不会死了?”

  “嗯。”

  “我觉得刚刚束缚着我的力道,现在都绕到心口了。”

  “确认生命无碍之后,内力会回到你心脉处,时刻护着你。”行迟跳过了流水心法这一层,只解释了缘由,听闻她的描述,知道最凶险的难关已经过去,心下稍安。

  “你又给我输送内力啦?”苏林晚揣着明白装糊涂。

  “嗯。”行迟的手还被她抓着,此时舍不得抽离,只问道,“饿吗?”

  “不饿。”苏林晚摇头,却又想起来什么,将他手又甩了下去,“哼。”

  “怎么?”

  “你给我写休书了。”

  “……你……你说你烧了。”

  “那你也写了。”

  “……”

  苏林晚又哼了一声:“你完了,天要塌了,得砸你。”

  男人笑了:“好,砸我。”

  嗯?

  苏林晚觑他:“就这?”

  男人困惑,沉默瞧她。

  苏林晚恨恨:“你休了我了!不要我了!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这算道歉?你诚恳吗?!”

  “……”行迟一面瞧见她活蹦乱跳的精神气欣慰,一面又被那字字句句砸得还手不得,只觉自己以往实在是少不更事,做了些自以为是的混账事,“那我……”

  “那你就得重新赢得我欢心,重新娶我,重新来过!”苏林晚傲娇地仰了仰下巴,“听到了没有!”

  “好。”

  觉得还不得劲,苏林晚咬牙:“总之你要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好。”

  不知道怎么了,苏林晚总还是憋着一点烦,这么久未见,打一睁眼瞧见他,竟是瞧着他万般不是起来。

  是哪里不对呢?

  思索间,床边的男人却是突然俯身,不及反应,眼睫上便是一软,犹如轻羽划过。

  行迟总也喜欢听她振振有词地说,骂他也好,凶他也好,她说,他便就爱听,听不够,也看不够。

  她说得越多,那双眼却越是不瞧着他。

  只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

  行迟没管住自己,终于还是吻了那忽闪的眼。

  退开的时候,小姑娘睫毛颤颤,也终于哑了声。

  行迟笑了一声:“夫人说得都对。”

  苏林晚这才终于睁了眼来,他离得近,方才吻过自己的唇近在咫尺。

  男人低头,等着她回话。

  半晌,听得小姑娘嗯了一声,犹犹豫豫地抬起爪子摸了摸眼睛终于道:“行迟。”

  “嗯。”

  “你吻错地方了。”

  “嗯?”

  “那日你离宫的时候,我吻的可不是眼睛,”苏林晚目光落在他唇上,火辣辣的一瞬不瞬,“礼尚往来,现在,你得还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