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芙因被戳了心事, 又因宁稚珣仍是没来府中,终日心绪不佳。采凤在一旁瞧着,亦不是滋味, 便尝试着问了句:“姑娘,今日天儿凉了些,我们出府去逛逛罢。”

  她停下了手中的针绣线, 应诺了一声, 与其继续闷在屋子里, 倒不若出去疏散疏散,便缓缓道:“走罢。”

  二人出了府, 纪芙仍是闷闷不乐着,走着走着, 便不由自主的来到了洒金街, 沿着这条街下去, 便是宁国侯府了。她不想承认,她已动了纪娆说的念头, 只是一瞬, 又忙摇首否了。身为女子, 怎可这般不矜持。待要移步时, 脚下又怎么都不肯动。

  采凤瞧出了自家姑娘的心思, 欲劝她过去宁国侯府转转,可知道她的性子,只怕这会子她若开口,她更要恼羞成怒了。

  “纪二姑娘。”在纪芙踌躇不定之际, 秦江忽然出现了。

  她心知是单子柯又来找她了,但当下并无心思去给他送什么消息,便回身看了一眼采凤,她立马向旁走了几步,离远了些。

  见采凤走开了,秦江才又开口道:“二姑娘,我们将军有请。”

  纪芙面色淡淡,低声道:“烦请秦校尉转告单将军,我不能前去了。他如今已达成了心愿,日后便莫来寻我了。”

  说罢抬脚便要走,秦江手持剑柄拦住了她,纪芙被一惊,慌道:“你放肆!我可是昌国侯府的嫡女。”

  他收了剑柄,转笑道:“我自是不敢无礼的,更别说强迫纪二姑娘,只是——您都不关心宁国侯府二公子的事吗?”

  闻言纪芙脸色微微一变,反口问道:“单将军这是何意?”

  秦江只拱手道:“二姑娘想知道将军的意思,烦移步去聚龙斋一见罢。”

  她担忧单子柯会对宁稚珣不利,便顾不得许多,只将采凤唤来叮嘱了两句,便随秦江前去了。

  *

  包厢内,单子柯仍坐在案前。

  纪芙缓缓跨了进去,心内多有不安,只魂不守舍的往蒲团上一坐,淡淡道:“大将军既已得了姐姐的心,又何必再唤我前来。”

  单子柯轻嘲了一声道:“我若有那番本事,何以再来劳烦姑娘?”

  纪芙一时语塞,上回分明看见他二人已转了态度,还当事定成了,瞧着他落魄的样子,也不好再回说什么,只静静的听着。

  “我倘若再邀她出门,她怕是不肯的。姑娘能否帮我将她约去鹳鹊楼的客房中?只这一次,日后绝不再打搅你了。”单子柯道。

  他的神色不辨喜怒,她暗自忖度了半晌,心中一惊,低声道:“你你不是要……”她不敢往下猜,亦不敢往下说了。

  单子柯端起了酒壶,饮了一回,眼中闪过一抹戾气,沉声道:“姑娘只消替本将军将人带到了,余下的事无须你操心。”

  纪芙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如坠了块大石,缄默片晌,起身一字一句道:“单子柯,你休想。”

  秦江再一次拦在了门前,身后单子柯缓缓道:“你当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你若不从,宁稚珣恐会患牢狱之灾。”

  他看着她惊慌的神色,愈发笑开了:“你不觉得已经许久未见过宁稚珣了?他此刻怕是没功夫来你们侯府了。”

  秦江在一旁提醒道:“姑娘,还是坐回去与将军好生谈谈罢。”

  “二哥哥怎么了?”纪芙忽而哽咽道。

  单子柯眸子暗了暗,冷声道:“只要你听我的,他便不会有事。”

  饶是他这样说,纪芙终是放心不下,转身揪住秦江的袍子,凄楚道:“秦校尉,二哥哥怎的了?你告诉我罢。”

  秦江抬眼望向单子柯,犹豫了一瞬,缓缓道:“宁二公子酒醉跑错了房间,污了暂住在宁府的御史之女张念。”

  “什么?”纪芙难以置信道。

  “本将军念你亦是个情深义重之人,那张念暂时被我钳制住了,且不会去告发宁稚珣,你若乖乖按我说的去做,我便可保宁稚珣无事。”单子柯悠悠的道。

  纪芙的手无力地从秦江的长袍上滑落下来,颤声问道:“你你会对她好的,是吗?”

  单子柯见她动容了,微微颔首道:“自然,日后我便是她的夫君了,怎能不厚待于她。”

  她眸中闪烁着,许久之后,低声道:“好。”

  “三日后鹳鹊楼见。”

  见她应了,秦江才将她送出了酒楼。纪芙一个人恍惚的走在街上,不住的暗示自己:单子柯权势显赫,仪表堂堂且又对她用了这许多的心思,日后定不会亏待于她的。

  “姑娘!”采凤见她心不在焉的走着,连经过了自己身旁都不知道。

  忽然听见了采凤的声音,她才缓缓转过了身,轻声道:“你在这儿呢,回府罢。”

  “姑娘……咱们不去宁国侯府了?”采凤轻声问了一句。

  纪芙闻言往洒金街的尽头处瞧了瞧,仿佛能看见宁府门前的那两只大红灯笼,怔了许久道:“不去了,回罢。”

  *

  “采凤,去将我的胭脂拿来。”

  姑娘在屋子里整整闷了两日,终于唤她了,她忙欣喜的应了一声打起珠帘进了里屋。只见纪芙已自己梳好了发髻,端坐在铜镜台前。她从身后的架格中取下了盒石榴娇,那是姑娘最爱用的。

  “姑娘,给。”采凤将它递给纪芙。

  她轻抬手接过了胭脂,伸出玉指轻点了点,缓缓的抹在了唇上。又令采凤替她别了几支发簪,在椅子上出了一回神,方朱唇轻启道:“去映月苑罢。”

  上回姑娘跟大姑娘动了气,她亦觉着是姑娘小性儿了,如今见她竟肯主动过去,自是喜笑颜开的,忙道:“姑娘慢些。”上前扶着她过去了。

  进了院子,见玉儿要回去报她姑娘知道,纪芙缓缓抬了手,止住了她,轻声道:“让我自进去罢。”

  玉儿恐她还怨着上回的气,仍要报复姑娘,便刻意高声回道:“二姑娘慢些,我们姑娘在里头歇着呢。”

  纪娆正躺着塌上,寻思着要如何令福禄记起自己是司姻来,便听见了玉儿在外面的声音,翻身起来时纪芙正进来了。

  “姐姐。”纪芙嘴角轻扬起一抹浅笑道。

  纪娆瞧着她脸色温和,该不是来寻衅滋事的,便也淡淡回了句:“什么事?”

  “姐姐,上回竟是我不知好歹,你分明是为了我好,我却反恼了姐姐。”纪芙低声道。

  她闻言轻笑了一声,“罢了,这算不得什么。”这同她此时正发愁的事来说,确算不得什么了。

  “那你原谅我了?”纪芙继续道。

  纪娆蹙了蹙眉:“这原没什么原不原谅的。”

  “姐姐,”纪芙倏然走近她,挽上了她的手臂,娇声道:“你若真不生我的气,那晚间我请你去鹳鹊楼吃饭,你定得去的。”

  她挑了挑眉,与其在屋里这么闷着,也想不出折来,倒不如出去逛一回,指不定就有新的法子了,便笑道:“你请了客,我自是没说的。”

  “那便一言为定。”纪芙摇了摇她的手,笑着道。

  待日头往下落了,纪芙便备了好轿子,同纪娆出了门。

  “小二,将你们这儿最好的菜全上了。”纪芙道。

  那小厮听见这话喜的忙应了便匆匆去了。

  纪娆亦是乐得清闲,用了一顿饭,便只倚着雕栏瞧着楼下唱小曲儿的女子。

  “姐姐,该我敬你一杯了。”纪芙忽然端了一盏酒道。

  纪娆回过头瞧了她一眼,便笑着接过了酒,一口饮尽。

  看着她放下的酒盏,纪芙的手不由的颤栗起来,不一会子眼眶便红了起来,哽咽道:“姐姐……是我对不住你。”

  纪娆正听在兴头上,忽听她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头也未回,只懒懒道:“我说了,不与你计较的。”

  话落片刻,她只觉得头沉了起来。伸手往额上轻拍了两下,猛的摇了摇头,还是觉着不大清醒。心下暗道:这酒劲道竟如此足。

  “纪芙,我们回府罢。”她只觉得昏昏沉沉的,玩乐的兴致也没了,说着便踉跄了站起身来,要往外面走去。

  纪芙忙一把扶住了她,推了门出去,便看见了秦江。

  “药可下足了?”他沉声问了一句。

  “三个时辰的……”纪芙缓缓的回道。

  “有劳姑娘了。”说着便要从她手中拎走纪娆,秦江见她抱着纪娆的手迟迟不肯松,不耐道:“这时候了,姑娘就别再耽误了。”说罢便从她怀中将纪娆夺了过去。

  她手中一空,倏然觉着心中也空了一块,便怔怔的独自出了鹳鹊楼。

  采凤正在轿子前倚着,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左右瞅了瞅不见纪娆的身影,便问道:“大姑娘呢?”

  “她她在里头遇见了熟人,得聚一会子呢。”纪芙眼眸闪烁着回道。

  采凤笑着点了点,又道:“大姑娘既然且不得出来,趁着这月色,咱们也逛逛罢。”

  纪芙一脸倦色,微微应了一句,任由采凤扶着她在街上走着。

  “姑娘,瞧瞧我的簪子罢,都是上等的。”路边的一个老妇瞧见她穿戴不凡,便跑出来拦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