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顾四周一番, 决定还是寻个小路走,正好瞧见前方有一片大树丛,便从其中的羊肠小径走去。

  “啊——”纪娆才走出去, 将将瞧见一束光,便有一个硬物飞了过来,正砸在了她的脑门上。她吃痛唤了一声。

  一个女子闻声, 忙上前问道:“姑娘, 没事罢?”

  她见那女子穿着上等的缂花紫锦宫装, 并不似寻常宫人,只微微颔首回礼道:“还好, 不碍事。”

  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了块帕子,柔声道:“姑娘用这个揉一揉罢。”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接, 只听见一句奶声奶气的奶娘, 那女子忙转身匆匆跑回去了。

  纪娆欲抬脚走时, 瞧见了地上躺着的方才砸中了她的‘凶器’,只见它在日光下反着红色的光, 甚是耀眼, 便蹲身将它拾了起来。

  少时, 一个小小的人儿便噔噔的跑过来, 伸手努着嘴道:“这是我的。”

  纪娆仔细瞧了一眼, 发现它竟不是什么石头,是块玉—里头还嵌着精细的红色鸳鸯纹,正愣在原地出神着,阮娘当她是不愿归还, 缓缓道:“这位姑娘,这玉石原是我家小公主用来砸风筝的,还请姑娘还与我们。”

  她这才回了神,抬头往上面瞧了瞧,果真有一只蝴蝶模样的风筝挂在树杈上了。

  “你们且等等。”说着她便回身挽起了袖子,三两下爬了树去,很快便探手将那风筝取了下来,递回了阮娘手中。

  “又能放风筝啦!”小公主攀着阮娘的小臂欢快的蹦跳着。

  纪娆瞧着此形景,便顺势道:“姑娘,我既替你们取下了风筝,这块玉石……可否赠予我?”

  阮娘躬身将小公主牵起,柔声道:“这有什么不可的,原是小公主偶然从宫里的湖中发现的,早有残损了,姑娘若欢喜,大可拿去。”

  听她如此说,纪娆忙欣喜将它攥在手心,欠身行礼致谢。

  阮娘亦回过礼,才缓缓离去。

  纪娆见她们走了,才又将那枚玉佩举起细细瞧着。这纹路竟和先前看的古策上的样子,分毫不差,转眸思索了良久,恍然道:怪不得一直寻不着人,原是打错了主意,神君的法器并不是戴在头上的。这般想着,面色瞬时警惕起来,这玉佩既在宫中,那神君也一定在了!

  “纪姑娘,你怎在此?”福禄正受了萧寒的命令,要去宫中打听纪娆来的时辰,偏巧正遇上了。

  “原是福禄啊,我……我不小心迷路了的。”说着放下了手,欲将玉佩入袖中。

  虽只闪过一眼,福禄仍瞧准了,那就是他家殿下遗失的玉佩,好容易从寺中求来的,殿□□弱还要靠着它休养的,忙拦道:“斗胆问问,姑娘手中拿的是什么?”

  纪娆怔了怔,她自是不愿与别人瞧的,但一想,到底没几个人能晓其中的典故,即便与他看看也无妨,便将它复端在了手中淡淡道:“一块损坏了的玉佩罢了。”

  果真是殿下的玉佩,福禄忙问道:“姑娘打哪儿来的?”

  纪娆见他如此发问,许是知道些线索,但又不想牵出阮娘她们,便只道:“是我从宫中湖里捞的。”

  福禄听着连连点头,她所言种种竟全然贴合,忙笑道:“不瞒姑娘说,这玉佩的主人正是——”他话儿说了一半又停住了,思忖了一番,让人知道殿下四处求仙拜神的,亦不是什么好事,转言道:“正是我的。”

  “你的?此物竟是你的?”纪娆难以置信的问了两回。

  瞧着她惊讶的眼神,忙回道:“真是我的,不信姑娘瞧瞧,那玉里头是否有红色的鸳鸯纹?”

  纪娆一双桃花眼圆睁着,惊得不住的眨巴。说话也磕绊起来了:“真……真的是……是你……”

  说罢又仰头大笑,笑罢缓缓收起了下巴,一只手“啪”的一声重重的拍在了福禄肩上,嘴角渐渐扬起,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小福禄,你可知我是谁?”

  福禄被她这一声问的,有些毛骨悚然,缓缓试探着答道:“您是……纪姑娘?”

  纪娆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终于让她逮住人了,这些年有家不能回的苦,这下子要先报了!一面想着,一面一把擒住他,声音冷冷的道:“我是你神女姐姐!”口中说着,脚下也不闲着,一抬脚便朝他侧肩踢了过去。

  福禄只是萧寒的贴身太监,并不会武,瘦弱的身子板,哪经得起她这一脚,从地上滚了一圈忙爬起来就跑。

  纪娆轻嗤一声,这会子知道跑了,早晚了!当下气结,因鸳鸯佩正捏在手中,便顺手使劲朝福禄扔了过去。

  “咚——”的一声,竟将他的帽子都砸落在地上了,他回身正要捡,见纪娆仍追着他不放,也顾不得自己的乌纱冠,只一把拾起了殿下的鸳鸯佩,心中暗道:幸哉幸哉,殿下的命根子玉佩拿回了。

  纪娆见他都逃命了,仍要拿上自己的法器,还真是兢兢业业。

  二人就这么一路追赶至永乐殿门前,福禄扑着跪过去,哀嚎道:“殿下救命啊,殿下救救奴才。”

  萧寒瞧他惊魂未定的样子,难不成是遇见了鬼?不耐道:“你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

  话音才落,纪娆便从门外跳了进来,抬眼瞧见萧寒也在,只得先欠身行了礼,缓缓道:“请太子殿下恕罪,臣女望殿下能允臣女同福禄借一步说话。”

  福禄匍匐向前,扯住萧寒的蟒袍一角,朝着他拼命摇头。

  萧寒低头瞧见他两眼巴巴的样子,顿了顿,道:“他是本宫的掌事太监,你有话便在这里说了罢。”

  纪娆闻言扬眉点了点头,忽而笑道:“殿下别惊着就好。”

  说罢便蹲身下去,将福禄从他身上扯过来,咬牙道:“许久不见啊,神君。”

  萧寒听得“神君”二字,心中咯噔一声,不由得咽了咽嗓子,她——竟发现了?

  见福禄眼中的惊恐倏然转为疑惑,心中的怒火更燃了几分:“休要在这里作戏,难不成这玉佩不是你的?”

  “它——”他本想招了,说出这是太子的,只缓缓抬头望向了萧寒,正见他传来冷厉的眼神,忙转了话道:“它它的确是奴才的,可——”

  话还未说完,纪娆又是重重一拳,福禄猛的咳了起来。

  萧寒再不敢坐视不理了,纪娆对她的深仇大恨他是知道的,若他再不出手,今日福禄怕是要被打个半死了,忙轻咳了一声沉声道:“纪姑娘,这是本宫的大殿,不得无礼。”

  纪娆只拍了拍手,松开了福禄,轻声道:“罢了,我不再抓他就是了。”

  福禄忙从地上起了身,躲至萧寒身后。

  萧寒笑道:“姑娘定是与福禄有什么误会,不若本宫先派人送姑娘回府,来日再让福禄亲自上门赔罪。”

  亲自?上门?

  纪娆满意的点了点头,现下她身在东宫,究竟是别人的地盘,她定也盘问不出什么的,待福禄入了昌国侯府,那才是她的地盘,届时非得硬逼他交代出破解这姻缘的法子才是。便笑道:“那便多谢太子殿下了。”说罢福身行了礼便退下去了。

  萧寒原将她召进宫来,是想着解释清楚上回的事儿,好寻个时机再撮合她与单子柯一回,今日一闹,她之后定是抓住福禄不肯放的。

  他忽然猛的回过神来,他之前一直让福禄去找纪娆,如今她又言他是神君,只怕福禄也猜到了原委。缓缓转过了身子,张了张口欲说些什么,却被他噗通下跪给打断了。

  “殿下!殿下果真是真龙天子,奴才方才想缓过神来,纪姑娘口中说的神君便是殿下罢!殿下果真是神仙转世,天命之子啊——”说着猛磕了好几个头。

  萧寒整个人怔在了原地,还恐他会将自己当作什么怪物,谁知竟还拜上了。

  “好了,起身罢。”

  福禄见殿下命他起身,忙兴冲冲的站了起来,仿佛方才的疼痛一时全然消失了,只欣喜着今生竟也能服侍一回神仙。

  萧寒坐回了案几前,淡淡道:“既你已经知道了,那今日之事……”

  福禄忙跟至案前,斟起茶来,一面端到他跟前,一面笑着回道:“奴才知道,绝不让第二人知晓的。”

  萧寒微微颔首,接过了他手中的茶盅,缓缓道:“方才你也瞧见了,本宫与那纪娆……”

  福禄又忙拦道:“奴才知道,想来你们是死对头了。”毕竟那一顿打也不是白挨的。

  萧寒轻笑了一声,要真计较起来,也不算什么死对头,原只是他作为一个姻缘神君依令完成该做的事罢了,只不巧,当事者不大情愿。长叹了一声道:“福禄,本宫才说要你去纪府赔罪的事,想来还要委屈你的。”

  想起纪娆方才的样子,他心下也自是惧怕的,但为保尊贵的太子殿下,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定定的道:“我去!”

  萧寒笑了一声,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且安心,本宫定会安排侍从同你一道去纪府的,保你性命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