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定心中早做足了被拒绝甚至被责骂的准备,可也皇后只是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去玩吧,今天过节,不用着急回来。”
城定喜出望外,匆匆谢过母亲便飞似的往梁府跑。去梁府的路很远,为了能赶上河畔的烟花,城定铆足了劲一路狂奔,气喘吁吁跑到梁府院墙下,扶着墙刚喘一口气,却见冰儿翻墙跳出来,看见他,先一愣,后急道:“哥哥!薛义川带人去抓皇后娘娘了!”
城定瞬时僵在了原地,冰儿见他发愣,也来不及再解释许多,拽着他便往来路走。两个人刚走到街口,看见许多人往太守府那边跑。冰儿拽住一个妇人问道:
“大娘,你们都往哪去?”
“听说薛太守抓到了皇后娘娘,大家都想去看看皇后娘娘长什么样子。”
城定听完便拔腿往太守府跑。冰儿跟在他后面,两个人拼命挤过太守府门前的人潮,直挤到守卫的佩剑之下,果真就看到也皇后背对着人潮,站在太守府的匾额之下。虽无法看到正脸,城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也皇后。
“娘!……”
“娘”字还未出口,城定已被冰儿眼疾手快地捂住嘴藏回人潮中。
薛太守示意人群静一静,绕到也皇后面前,拱一拱双手就算行了礼:
“皇后娘娘,您金枝玉叶,下官不应请您到这种地方来。只是公事在身,不得已出此下策,您别怪罪。当着广陵城百姓的面,下官也不为难您,只要您说出那也氏余孽在哪里,一句话,下官即刻礼送您回京。”
也皇后冷笑一声,“也氏余孽,不是早叫你们除干净了。”
“皇后娘娘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下官可是今早收到的情报,说您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住在一起,刚刚去请您,可没看到这孩子。”
也皇后冷冷道:“是有,不过死了。”
“死了?”
“我怕被你们找到,一早掐死的。”
薛太守也冷笑一声,“皇后娘娘不说不要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皇后娘娘说人已经死了,那就劳烦皇后娘娘在寒舍委屈一晚,明早薛某便把人抬来给皇后娘娘查验。”
说罢不耐烦地一挥手,“皇后娘娘,请吧。”
城定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也皇后的背影,只见她低头迟疑许久,走出两步,忽然一个箭步往太守府门前的石鼓撞去,“咚”一声响,立刻就有血顺着淌下来,人群一片哗然,守卫纷纷拔刀迎向人群,寒刃刺痛了城定的眼睛。
“娘!娘!娘!”城定疯狂呼喊也皇后,奈何嘴被冰儿死死捂着,发不出声音。城定挣开冰儿就要往前冲去,冰儿摔坐在地上,立刻一骨碌起身死命抱住他,几番拉扯,冰儿已经耗尽力气,城定还要挣扎,却突然听到背后一声呜咽:
“哥哥……不要去……你还有我……”
城定一下滞住,缓缓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守卫上前将也皇后抬进太守府,两扇漆黑的大门一闭,他的娘再也没有出来。城定攥紧双拳,偏转头再不去看那大门,却刚好对上一双恭谨谦卑的眼睛。
户部尚书陈之敬。
陈之敬敏锐捕捉到了城定看他这一眼,怔了一怔,赶忙深深作揖。
城定也怔了怔,踏上一步台阶,顿觉天色一下暗下来,再回头,眼前似乎是皇上与凌丞相正在对弈。
城定赶忙行礼:“父皇。”
皇上看也没看他,只将一本奏折扔到他脚下。
城定拾起奏折翻了翻,是他参奏江夏、安庆两郡太守冒赈一事的奏折。城定不解地看看皇上,又看看凌丞相,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皇上睨他一眼,紧锁眉头,落下一子,“城定,你杀凌莽已是犯下大错,不可一错再错了。”
城定明白了七八分,嘴上却仍道:“儿臣……如何错了……”
“凌莽的事,即便是你不服气,想为自己洗脱,也绝不可用诬陷栽赃的下作手段。这次朕只当不知道,你回去好好反省,不要再让朕看到这种事发生了。”
城定心中油然而生七分气愤,三分委屈,倔强跪地道:“父皇,误杀凌莽之事,儿臣有过,心甘情愿认错,儿臣从未想过洗脱什么。凌丞相若不满意,父皇可再加惩罚,儿臣无半句怨言。但凌莽包庇江夏、安庆两郡太守冒赈之事千真万确,有户部尚书陈之敬作证,儿臣从未诬陷过他,求父皇彻查!”
“陈之敬?”皇上语气却冷了下来,“陈爱卿,定王想听听你的说法。”
陈之敬果真听召进来,恭恭敬敬行礼,“皇上,臣可作证,是殿下误会了。殿下交与臣的账本,臣都一一对过了,并无问题,大概是殿下从未在户部做事,不知户部这算法,一时产生误解也是有的。”
城定难以置信地看着陈之敬,在他出发前往江南之前,这个满眼恭谨谦卑的人痛哭流涕,赌咒发誓,愿赌上九族性命,为民请命,揭发凌氏父子上下其手贪污赈灾钱粮之事,他言之凿凿,称已掌握凌氏贪腐的证据,只求城定将证据带回来交与他,他便愿做前锋,撕开凌氏在朝堂之上撒布的沉沉乌云。
“你叫朕彻查?查什么?查繁漪宫的死燕,还是查砌华殿的刺客?”
皇上严厉的逼问打断了城定的回忆,城定一时语塞,被问得懵在原地。
“朕将你带回宫里,一直希望能好好栽培你,见你上进,更是想让你多历练,万万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阴毒,着实叫朕吃惊。”
城定眼见皇上失望的神色,却仍不愿失掉最后的希望,将下唇咬了又咬,终究说道:“就算……儿臣从前有失,可凌莽……”
“啪!”
城定还未说完,脸上便火烧般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