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始终把一半心神放在祁然身上,这刻不需祁然这声提醒,已经是理智尽失,方寸打乱了!

  昨天那通几乎将石臼港翻个底朝天的闹剧,他正式有幸看到结果的人之一。

  祁然在面对死亡时的安详,让所有亲见的人心寒!

  如果今天在自己的逼迫下……那结果简直没法想象!

  “退下去,放船出海。”尽管这命令不是出自他直属的大王,也还是够叫景予左右为难的了。

  祁然手上施力,刃下项子立时出现一道细细血痕,景予大惊,身子晃了几晃,眼珠急转,想起大王对祁然的重视,狠一咬牙,蓦地一挥手,竟是真的指挥手下,悉数要退下船的样子。

  子楚眼见祁然居然一个动作吓退追兵,刚想动作,祁然一个凌厉眼神扑来,心中不解,却不敢再动。

  缓缓走到船舷处,几名靠近的亲兵在祁然凌厉瞪视与子楚的默许下,纷纷远离祁然。待到站稳,身边丈八范围内,竟是无一人靠前。

  子楚担心祁然跳水,慢慢也靠过去,站在距离以外离祁然最近的地方,不错眼珠的盯着祁然,打算祁然一有异动,也好应变。

  祁然只是冷冷盯着岸上的景予。

  眼见的祁然手中匕首还在渐渐施力,景予急得满头大汗,几乎失控的指挥围上去的军舰退开。这一幕着实离奇,船上众人只觉得不可思议,但求生的本能仍在,一见包围的人与军舰让出一条通道,舵手立刻开动,片刻间已经离开月莲军港。

  祁然还是那副凛然神色,傲然屹立,岸上水边,数万岳兰驻军,在景予的压制下,无一人敢有异动,也无一船有胆再拦……

  直到月莲岛在视线里渐渐消失,祁然挺得笔直的身子才支持不住的晃了几晃,倚着船舷缓缓坐倒。

  此时的祁然,哪还有半分刚强傲岸的神色,活脱脱一只受伤的小猫,脸上表情,虚弱至极。

  他刚刚化解一场厮杀,船上众人虽然是为掠他而来,这刻却也算受了他的活命之恩,再不象刚上船时的漠不关心,这时,自有那心肠稍软的拥前一步,想探个究竟。

  祁然根本不在乎这份情,手上微颤,虽然虚弱的无力,还是强挺着举起手中的匕首,虚虚的在身前划过一个半圈,有气无力的道:“都退后,别过来。”

  抬头四顾之际,双眼无神的样子让人揪心,似乎连焦距也没了,茫然的扫过人群,努力张望片刻,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没找到,终于挫败的喊道:“子楚——”

  子楚刚刚也要上前,被祁然发声所阻,这刻听到他叫,赶紧越众而出,疾步趋前,祁然挣扎着将最后力气置于双手,将一只手指在匕首上划破。子楚来到身前,只觉自己晃神间,脑中竟有昏眩之感,还来不及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祁然已将划破的手指塞进半蹲下来的子楚口中。

  子楚只觉得自己的脸色蓦地一下烧的厉害,这祁然,调情居然不分时与地,只是看着祁然这刻的焦黄腊脸,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血腥气入喉,子楚嘴上微动,脸上厌色一闪,祁然已经看见,低低喃道:“别……别吐,咽了!”喘了片刻,才道:“这可是歃血为盟呢!”语气调侃,“叫他们散了,离我越远越好,快点……”

  子楚挥手将手下兄弟遣退,嘱他们离这一小方空间远远的,才拧着眉头问祁然:“我送你回房先……”

  祁然打断子楚,摇了摇头,“就在这里吧——”语气坚决,言罢闭上双眼,浅促的呼吸带动鼻翼微微的扇翕,胸口震动起伏,看在子楚眼里,只觉这翻手云雨,机变百出的人物,竟透出不可思议的羸弱诱人味道来……

  狠将脑中绮丽风景甩开,子楚暗骂自己卑劣,面前这人,刚刚救了自己与船上所有人,而且其貌不扬……自己居然……

  “咣当——”,重物坠地声在刚刚想起身去船舱中取药箱叫大夫的子楚身边响起,祁然一开而合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可奈何的了然,子楚见了,微讶着转身,竟是安义勋与船上随行的大夫,昏倒在自己身后,大夫药箱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已将甲板上还停留的人视线引过来……

  安义勋刚刚对恃时始终未曾出面,这刻见事态平了,祁然受伤,为这这一路的平安着想,才大献殷勤的带着大夫过来,岂料刚刚进了祁然身前丈许处,竟然莫名其妙昏厥倒地……

  主帅莫名其妙倒地,生死不明,再镇静的士兵也会哗变,甲板上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欲围拢过来……

  祁然眼见的又要出事,再顾不得自己身体正虚弱,扯过子楚衣领,喊道:“稳住他们,别……”

  然而毕竟身体虚弱,祁然一句话没说完,已经剧烈咳起来,这一耽搁,几个动作快的莽撞家伙,已经靠到近前来,然而还没等蹲身试探安义勋死活,却都似骨排般接二连三“砰——砰——”倒地。

  众人眼见的那几人莫名其妙倒地不起,连挣扎也不曾,哪还看不出这小小一方圈子有古怪?然而沙场上红刀白刃,终究是各凭本事的事,与此刻的诡异终是划不到一个程度,这群莽撞汉子不明所以,却也心惊胆颤的不敢靠前。纷纷远远围着这一圈子空间,大呼小叫,让身处空间中的子楚赶紧看看上将。

  子楚正要动作,终于缓过气来的祁然开口道:“他们没事,把他们拖得离我远远的,睡上一天自然就会醒过来了……”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怏怏然,听得子楚微微皱眉。“他们怎么了?”祁然不在意的说道:“你再不动手,要睡几天我可不知道了……”

  又补充道:“只能你自己动手,再靠过人来,倒下的更多,麻烦的可是你……”

  子楚古怪的瞪着祁然,终于还是动手将倒地的几个人连拖带拽的搬到离祁然两丈开外的地方,见祁然点头示意可以了,才安抚着众多兄弟,拎着大夫的药箱折返祁然身边。

  然而祁然不说清楚什么事,子楚对人的解释除了干巴巴的没事,明天就会醒也实在没有什么有建设的东西,有些平日里与子楚交好的,听了子楚的说明,倒也能收敛好奇安份散开,然而也有那好事或者乍翅的家伙,不肯安份,远远的围着,一脸不善的旁观。祁然也不在意,倚在船舷动也不动,静待子楚动作。

  子楚的动作极娴熟,大约也是沙场上训练出来的,祁然几乎没怎么感觉到疼痛,项下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指上的伤口原本轻浅,经这一系列耽搁,已经收口,祁然自己瞄了瞄,将手指松松握成拳头,子楚明白,也由得他,不去收拾。

  虚弱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祁然闭目不语,只想狠狠睡上一觉……

  然而子楚还在身边等待自己解释,祁然忍住昏睡的渴望,在心底凝凝精神,终于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身边执着的跟班,淡淡的开口道:“我的血混合海上湿气,是最好的迷药……”想象着子楚俊逸的脸上可能出现的不可思议的错愕样子,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我实在没力气和你解释了,信不信由你吧……”

  想起什么,祁然喘了片刻,凝聚身上的力气,轻轻的开口道:“你喝下解药,当然没事……”声音越来越低,“不过我可没那么多药,又伤人又救人的……”

  终至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