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一路惋惜不已的回家,快到家时,远远瞧见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小草提着一盏幽暗的灯,站在小姐身后,半夜的寒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也许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石头觉得心窝子暖暖的,就像以前婆婆总是在门口等她回家一样。
“小姐,小草,俺回来了!”
石头走近,转头四顾无人,才压低声音喊人。
秀兰让小草将灯举高,细看除了发梢有些冰霜,确认石头无恙,才张罗开来:“回家先用热水洗把脸,去去寒气,小草给你蒸了一屉馒头,还有两个大/肉包子,吃饱了,离天亮还早,还能睡一会。”
石头挠头,憨憨地笑,跟着个头只到她胸口的小姐,像个乖巧的小跟班,迈着小碎步往家走。
洗脸净手,石头满眼期待馒头和大/肉包,小草却拉过她的手,一看上面好几处磨破皮的地方,瞪了她一大眼,拿起秀兰事先准备好的药粉,给她上药,嘴里还碎碎念:“还真让小姐说中了!手都磨成这样了,还只记得吃,小心手给废了!”
石头还是憨憨地笑,心说自己小时候在父母身边时,手上水泡、破口不计其数,好了又伤,只要能填报肚子,这就不叫事。
上药,包扎,吃馒头,吃大/肉包,石头在秀兰有些纵容的眼神里,高兴地一直吃到九分饱。
石头觉得小姐和婆婆有时候真是像,所以直到入睡前,憨笑一直没停过。
后面几天,天气虽然还是很冷,但总算没有再大风大雪。
三人逃离去江南的计划正式提上日程。
石头现在经常不自觉的视线围着自家小姐转悠。
她觉得小姐既像婆婆,又不像婆婆。
小姐和婆婆一样,说她是个聪明的好姑娘。但小姐更厉害,更——
石头说不上“更”什么。
她觉得,小姐更像熟练的老猎户,她会计划好每一步,然后就能捕获到任何凶猛或者狡猾的猎物。
“石头,石头?”小草喊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小姐刚刚说要趁着天寒地冻时,往后山绕出村子,你想好怎么走了?我明天要进城,悄悄找几个中人打听呢。”
石头挠挠头,傻傻点头:“嗯嗯,俺探过好几条小路,心里有数着呢。”
秀兰见两人一个急一个憨,倒是笑了:“安危放在第一,其他慢慢来。”
石头和小草对视一眼,心里都很是稳当。
小姐看着弱不禁风的,其实很是有章程,极其稳妥。
比如,每次接触一个中人就换一个扮相,比如明天小草脸上就要点上痦子,装成驼背小嫂子,后天要装成富户家的小丫鬟。
比如,石头进山尽量选夜深人静之时,回来还要及时洗掉鞋子上的泥土。
再比如,小姐在缝制一个很多口袋的包袱,里面要放药、放铜板银子、放路线图、联络暗号等等。
小草觉得,小姐和戏文里的军师一样厉害。
石头觉得,小姐是个把整座山都印刻在心里的老猎人。
总之,小姐好厉害!
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三人的生活表面看上去还是很平静的。
一个刮着西北风的下午,秀兰家来了一个客人。
杨氏!
杨氏自认为,秀兰应该是极为高兴家里来了客人的。
这几天,家里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她家里应该很是冷清。
所以,杨氏带着“温暖”来看望秀兰了。
秀兰看上去对着这个差点要成为婆婆的人极为恭敬,带着两个婢女忙前忙后,给杨氏又是端茶又是摆小点心的,让杨氏一直提着的心渐渐从容安泰地放到了肚子里。
“兰儿啊,你最近可好啊?前几天大雪,你没着凉吧?”杨氏抹着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十分关切地对着秀兰嘘寒问暖。
嗨,杨氏啊,你终于来了,我等了雪都化了唉!
秀兰心里感慨完,又真心替杨氏的一对吊梢眼感觉心疼。
这眼角都快擦破了呢!
一声长叹,秀兰顿时有些眼泪汪汪,她看着杨氏,眼中的依赖和以往一般无二:“婶子,秀兰苦命啊,父亲去了,祖母一家也没了,唯一的哥哥也失踪了,秀兰——呜呜呜——秀兰命苦啊——”
杨氏暗中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疼得她差点当着秀兰的面就龇牙咧嘴。
终于,眼里开始蓄起了泪水。
“兰儿啊,你别怪婶子当初——唉!”杨氏一脸懊恼至极的样子,她看不见自己从龇牙咧嘴到悔不当初的表情的高难度转变,会让自己脸孔有些扭曲,她奋力挤出了一滴眼泪,“婶子当初被那个举人给诓骗了,所以、所以——”
秀兰仿佛没有看见杨氏扭曲的脸,无辜又柔弱地睁大眼睛,苍白的小/脸,决堤的泪珠,一副砧板上鱼肉、谁都能来宰一刀的模样,嘴里喃喃:“原来是这样子啊”
小草气得握拳:“那个举人真坏。”你个老贱人更坏!
石头憨憨挠头:“不是婶子的错!”那就没天理了!
秀兰一边用手帕轻轻擦眼泪,一边全幅信任地连连点头:“嗯嗯,我不怪婶子!”
杨氏只差在心里仰天大笑了,“兰儿啊,别怕,你父亲他们走了,还有婶子在,婶子给你做主,谁也欺负不了你去!”
秀兰呜哇一声,终于哭了出来,她扑倒杨氏怀里,胳膊牢牢箍/住杨氏的脖子,仿佛雏鸟终于找到了安全温暖的巢穴:“呜呜呜——婶子,你就是我娘!”
杨氏总觉得脖子被勒得有些疼,但她的心,彻底放下了。
后来,杨氏高兴满足地走了,虽然她今天只是拿走了一盘点心而已。
不急,好处还在后头呢,这贱蹄子是侯府的主子呢。
杨氏美滋滋地想着。
别说,事情还真和杨氏设想的一样呢。
三天后的早上,小草从张屠户那里买了一块大肥肉,顺路就去了杨氏那里。
“婶子,我们小姐请您晚上来吃饭呢!”
杨氏自觉,小草与她说话就像和家里的老封君说话一样恭敬,她半推半就着答应了。
晚上,杨氏去了,但没带上儿子李童生。
甚至,她在计划什么,杨氏也没有和儿子说。
捞点油水嘛,还不用儿子出面。
晚上,菜式很是丰盛。
特别是那一大碗红烧肉。
红橙橙,油汪汪。
杨氏一个人狼吞虎咽全部干掉。
秀兰笑眯眯看着她摸了摸嘴角的油花,说好了等过几天买了大猪蹄子,再请杨氏来品尝。
杨氏笑着假装推辞:“兰儿啊,怎么好意思呢?”
秀兰腼腆,低着头,声音弱弱的:“婶子,您差点就是我婆婆了,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了,我当您是我娘呢!”
杨氏只好勉强答应,心说你最好还是别买张屠户家的猪蹄。
哼,那张屠户的婆娘,不是个东西。
不过嘛,也没事,她只管吃就成了。